在一个聋哑人家庭长大后，身体健全的她，成了手语翻译中的国手。带着她的手语，她从绍兴走到北京，而今又要走向世界。她的“野心”：统一手语的“地方话”，建立南北一致的“普通话”，实现手语国际化。

　　触动

　　北方的“机会”是南方的“鸡头”

　　绍兴市有个当地最优秀的手语翻译，名叫王丽娅。1989年，她作为被选拔出的惟一代表，进京担任全国残疾人汇报演出的手语翻译。没料到，这次担任手语翻译的经历，改变了她后来的事业方向。

　　那一刻，正为几位聋人姑娘的演出报幕的王丽娅，突然发现自己一向精通的手语，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聋人好像不灵了。几位聋人舞蹈姑娘打出的手语，让王丽娅看不懂，后来，又有位北方聋人对她打手语说“机会”一词，她一下懵了，还以为对方说“鸡头”：这嘴巴尖尖的表示鸡，怎么成“机会”了。她产生了巨大困惑，也头一次认识到：手语跟健全人的口语一样，也因地而异，有“地方话”和“普通话”的区别。

　　南北聋哑人学的都是北方话

　　从北京返回，王丽娅查阅大量资料后发现：全国约有2300万听力障碍者，而手语的地域性差异直接或间接影响着聋人间的沟通和交流。

　　当时，我国惟一的手语教材《中国手语》一书主要以北方手语为主，且内容陈旧，缺乏更新，聋人对照学习使用时很不方便。她决心将自己的工作重点从简单的手语翻译，转为对手语的深入研究中去。

　　情结

　　父亲让她明白手语和美的关系

　　王丽娅与手语结缘不是偶然的。从1956年1月她出生的那天起，她所不能回避的一个事实就是：她的父亲完全聋哑，母亲仅有极微弱的残余听力，她要学习的第一门语言，不是说话，而是手语。

　　父亲王振道是绍兴市聋哑学校的创办人之一，他从小便注重培养孩子的手语基础：“手语不仅是聋哑人的语言，而且是正常人与残疾人交流的语言，是一种文化，它能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

　　7岁都不会说话被人叫小哑巴

　　也许因从小生活在无声的世界里，王丽娅一直到7岁时都不会说话。

　　一次，她陪着父母上街购物，远远就见一群人指点着父女俩，嚷道：“瞧，大哑巴和小哑巴来了！”回家后，懂事的王丽娅伤心地哭了。在幼儿园里，由于王丽娅不会讲话，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也骂她是不会唱歌的“小笨鸟”。王丽娅幼小的心灵又一次受到创伤。

　　每每这时候，慈爱的父亲都会牵着女儿的手，用手比划着开导女儿：“聋哑人都有一双灵巧的手，可以用它来‘说话’，手语也是一种语言，和正常人用嘴说话一样，聋哑人要学会坚强和勇敢。”多年以后，王丽娅才知道父亲给自己取名为丽娅的深刻含义。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要像当时的苏联女英雄卓娅一样，做一位勇敢的战士，做一位乐于助人，对社会有用的人。九岁代父母出马搞定换房大事可以与人进行正常语言交流后，小丽娅成了父母的小助手。父母若在外面有什么事要与正常人打交道时，皆由小丽娅来帮助解决。王丽娅9岁那年，真正帮父母办成了一件大事。

　　王丽娅的父亲是聋人学校的教师，她家住在学校里，房子面积很小。听说鲁迅纪念馆旁建了几排新房子，爸爸想去有关部门申请，换间大点的房子。

　　聋哑学校的一位老师带小丽娅找到地方后，小丽娅就自己去申请洽谈了。她一共去了四、五次。也许是房管所长被她感动，也许是考虑她家的住房条件实在差，反正，年仅9岁的王丽娅，凭着她会说的不多的词汇要到了房子。

　　爸爸为此喜悦地在聋人中传开了：我这房子是大女儿要来的。自己去开家长会不让爸妈受伤为了不让父母为自己受到伤害，上小学、中学时，她甚至一直不让老师和同学知道自己家的真实状况。

　　一次，王丽娅去办转校手续，一些老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奇怪地说：怎么这么小的小孩自己来转学？

　　每次家长会，王丽娅都谎称父母身体不好，代表父母亲到会。由于她懂事，守纪律，学习成绩又好，老师每次都信以为真。一直到初二，班主任第一次家访时才发现王丽娅家的情况，特许她下午提前一节课放学回家，帮助父母料理家务。

　　出道

　　帮哑女生孩子第一次做翻译

　　虽然会开口说话了，在父亲督促下，王丽娅却并没有放弃手语。王振道也时常教导女儿，要多掌握手语，多为聋哑人做些实事。王丽娅11岁那年的一个深夜，附近一家布厂的聋哑职工周项春心急火燎敲开她家的大门，他的哑巴妻子生产，与医生沟通困难。

　　当时，王振道身体不适，便鼓励王丽娅前去做翻译。当产妇顺利生下一子后，这对聋哑夫妇激动地拉着王丽娅的手，泪流满面。似乎就在那一刻，王丽娅结下了深深的手语情结。宁愿不上高中去聋校当小老师17岁那年，王丽娅初中毕业，因成绩优秀被推荐上高中。当时，聋校一名老师因生孩子回家休养。聋校一班孩子不能一天没有老师啊，而当时懂手语的教师又一时难找。负责聋校教务管理的王振道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眠。

　　第二天，王丽娅对父亲第一次撒谎：“我没有被学校推荐上，让我试试吧。”就这样，17岁的王丽娅成了聋校最年轻的代课教师。

　　从畚箕拴上辫子到最爱听她的课

　　当时王丽娅人很瘦小，个子只有1．5米，而她代课的五年级，年龄最大的学生要比她大两三岁。难怪当时聋校其他老师对她能否胜任持怀疑态度。

　　果不其然，上第一堂课时，一些顽皮的学生趁她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偷偷地将一只畚箕拴在她的长辫子上。王丽娅大怒：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不集中精力看老师写生字？也许王丽娅当时本身还是个小孩，她当时那生气的模样，不仅没镇住那些聋人学生，反而使他们更乐不可支。课堂完全乱了，这堂课上砸了！回到办公室的王丽娅向父亲哭诉，希望父亲批评这些学生。爸爸却说她的教育方法不当，给她打了个教育技术差。

　　这夜，王丽娅书房的灯一直亮到很晚很晚。第二天，王丽娅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将课本上的知识化成一系列有趣的动作，形象而生动地向学生展示手语独特的魅力。从此，她的课成为聋校学生们最爱听的课。

　　感化小新疆抓住团伙老大

　　王丽娅视聋哑人为亲人，帮助他们解决一个又一个难题，为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四处奔波。

　　在一次公安机关审讯一个聋哑人犯罪团伙时，担任手语翻译的王丽娅细心地发现一位未满18岁的绰号叫“小新疆”的嫌疑人似有难言之隐。

　　在王丽娅耐心劝说下，“小新疆”道出了自己的身世。他从小父母双亡，只读过小学三年级，便四处流浪，结果被“老大”诱迫做不法勾当。由于害怕“老大”报复，“小新疆”不敢交代问题。

　　在王丽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下，“小新疆”不仅坦白了自己的问题，还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揭发“老大”的罪行。结果“老大”被绳之以法，“小新疆”获得宽大处理。

　　被教育释放的“小新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丽娅。他激动地“告诉”王丽娅：“你比亲妈妈还要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王丽娅掏钱为他买好返乡的火车票，亲自送他上车后，才放心地离开。

　　成就

　　她的一双手能念出情感和诗

　　1984年，第六届全国盲聋哑人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南方省市有两名手语翻译，王丽娅就是其中一位。初出茅庐的她以准确而生动的手语翻译给大会组织者和与会代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88年，全国残联召开第一次残疾人代表大会，王丽娅再次应邀担任手语翻译。从此，她连续四届都被全国残疾人代表大会指定为手语翻译，并获得了“常任翻译”的殊荣。

　　1989年，中国残疾人艺术团成立之际，在北京民族宫举行了几场汇报演出，王丽娅是惟一的节目手语翻译。

　　这对王丽娅是一次巨大的挑战，难的是如何将诗朗诵等一些感情色彩浓厚、语言抽象的节目用手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观众。

　　王丽娅没有拘泥于课本中的手语词汇，而是尝试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加上丰富的面部表情，将演员们的心声表达得淋漓尽致，获得了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

　　残联主席邓朴方特意和她合影

　　演出结束后，残联主席邓朴方特意单独与王丽娅合影留念。

　　去年9月10日，全国残联第四次代表大会在京召开，王丽娅再次被选为大会首席手语翻译。主席台上，她用灵巧的双手，丰富的表情，把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对大会的祝贺，党和国家领导人对残疾人的关怀，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位聋人代表，激起一阵阵狂风暴雨般的掌声。

　　大会闭幕那天，大会组织者破例安排她与连任残联主席的邓朴方合影。这两次合影一直成为王丽娅珍藏在影集中最珍贵的镜头。

　　转型

　　与爸爸探讨男的鸡女的鸡

　　1989年进京汇报演出时的惊奇发现，促使王丽娅开始致力于手语地方性差异的研究，将手语的“方言”和“普通话”进行有机结合，使全国范围的聋哑人能使用一种统一规范的手语。

　　她有意识地收集不同地域的手语，接触不同地方的聋人，跟他们交流，记下他们所打的手语，跟爸爸一起探讨。

　　有一次，王丽娅与爸爸探讨鸡与母鸡、公鸡的手语打法。不知道公鸡、母鸡手语的王丽娅，用手语打出“女的鸡，男的鸡”时，爸爸大笑：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打。随即教她，用头上有鸡冠表示公鸡，用生蛋的鸡表示为母鸡，这样又形象又好懂。但有时也会产生误会：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圈，有的人理解是鸡蛋，有的人也许会认为是个圆。王丽娅就加进了“壳”的表述，有壳的圆就是蛋，就好理解了。

　　手语国际化为奥运会“造手”

　　王丽娅告诉记者，一些残疾人常向她反映，电视新闻中的手语是“花瓶”手语，根本看不懂。这说明标准手语和地方手语存在一定的差异。

　　在王丽娅精心筹划和努力下，1999年，浙江省手语培训基地在绍兴成立，至今已培训上千人次；2002年4月27日，绍兴又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地市级手语研究会。

　　现在，王丽娅最迫切的愿望是尽快研究推广国际通用手语，为北京奥运会培养特种翻译骨干。她为规范统一全国各地的手语而主编的手语教材即将出版。据央视《讲述》、《绍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