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哲学的篱笆墙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3日09:01 光明日报

　　陈少明

　　哲学的园地里充斥着各种篱笆墙。这种现象不独中国存在，西方也这样。于是有人意识到需要踮起脚跟，看看篱笆墙外边的景色。也有人出来倡导“对话”，这是值得赞许的举动。

　　打开中西经典，都能读到不同类型的哲学或思想对话。西方有苏格拉底式的“辩证法”，中国则有孔子的人生劝喻。苏氏的辩证法，让对话者处于平等讨论的地位，以理性为依归，不预设其他前提，结论循逻辑导出。这种思想方式对西方哲学求知的传统有深刻的影响。孔子的劝喻或立言基本上是师徒关于道德价值的问答，对话者是教导与被教导的关系。教导不是平等而是权威的，但它以被教导者对教导者人格与知识的心悦诚服为前提。没有这个前提，自封为师的训示是无效的。今日不同哲学学科的对话应该是平等与理性的。要达致哲学交流的目的，除了不同学科或学派的相互争辩外，还有比较研究一途。如分别从中外哲学传统中，选择类似的人物、学派、论题、范畴、表达方式、传承途径等等，进行对比分析，了解其异同得失，从而加深对不同哲学以及相关文化的认识。比较哲学的意义，远不只是提供我们公平看待不同哲学传统的机会。“中国哲学史”学科就是上世纪初由比较思想而进入比较哲学研究的产物。没有西方哲学作为比较的坐标，这个学科的奠基者们就无从把包含在经史子集中的某些论题与范畴选择编纂为后来的“中国哲学史”。只不过由于这种比较以“哲学分析”的形式表现在各种哲学史著述中，容易掩盖它原初从事“比较”的意义。以比较研究为对话也有它的局限，那就是被比较的对象一般是哲学史上的资料，而较少涉及学科当代发展的前沿课题。

　　还有另一“对话”的途径，就是从不同的学科视角出发，聚焦共同的问题。面对共同课题的意义在于，一方面，可以调动不同的思想视角，有利于更全面地审视对象；另一方面，则使不同学科之间的讨论存在相交集的可能。即使没有激烈的思想冲突，也能促使讨论者通过比较而学会扬长避短。当然，共同的论题下涉及的也可能是迥然不同的文化经验。

　　其实，哲学对话的形式还可以有更多种，形式的选择取决于对话具体的目的。那么，今天哲学内部撤除藩篱进行沟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至少可能存在两种不同的倾向：一种认为通过各学科的参与、争辩，求同存异，慢慢形成一种能体现民族文化风格、反映时代精神的新哲学形态；另一种则希望通过学术竞争，互相促进，让更多的学科或学派各显自己的精彩。哲学史上的确存在丰碑式的人物或体系，我们至今仍在承受其智慧的恩泽。但是，这种成果的完成，有文化积累的因素，也靠思想异数（天才）的偶现，而决不是靠文化工程制造出来的。不论按哲学史的经验，还是依学理（“家族类似”观点）的分析，多样性才是哲学的常态。要狐狸，还是要刺猬？不仅取决于问题的价值，同时也取决于对问题论述的水平。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西方哲学与其看作学科，不如当作不同的学派（中西内部也有不同的学派）。学科如逻辑学与伦理学，非常可能各安其份，自得自在，老死不相往来。学派则得相竞争而存在，相对立而发展。

　　在这场可能到来的对话或交流面前，中国哲学应当如何自处呢？作为这个领域的工作者，我想发点简单的议论。中国思想传统可能同印度、埃及思想一样，被目为一种地方性知识。地方性意味着特殊性，同哲学要求的普遍性看起来好像是矛盾的。其实不然，普遍性理想在中国文化中有深厚的思想资源。其实所有的知识在起源上都是地方性的，最终能否被接纳为普遍性观念，得看思想辨析的功夫。把中国古典思想带入当代哲学对话，所依持的原则必须是普遍性的。否则不是哲学的对话，而是文化的独白。

　　对中国哲学而言，向西方哲学（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学习，同贡献自家的思想经验，是并行不悖的对话目标。以西方哲学为参照系所叙述的中国哲学史，的确存在某种范畴错置，从而导致其过分西化的面貌。但它不是放弃对话、更非放弃中国哲学的充分理由。问题的症结在于，错把西方哲学中某些具体的思想内容（如自然哲学、认识论等）当作普遍经验，然后到中国文化中寻找对应物，由此造成对古典的曲解。这提醒我们，向西方哲学学习，可能需要区分两个不同层次的问题，即知识内容与思维方式。西方哲学有许多很重要的学科或学派的知识内容，是中国传统中薄弱或完全缺乏的，对它的学习主要靠现代中国哲学界（尤其是西哲专家）的引介与推动。思维方式方面指整个西方哲学传统中对事物（或思想）进行批判性思考所积累的论证表达经验?ù哟痴苎Х治觯接镅苑治龊拖窒笱Ф砸馐毒榈姆治觯堑枷蚪ü蛊毡樾哉苎鬯档乃枷牍ぞ摺6郧耙徊愦蔚奈侍猓泄苎ад呖梢灾皇亲鹬亍⒘私猓蛴醒≡竦夭斡胩致郏槐卦劫薮遥率路⒀浴6院笠徊愦蔚奈侍猓筒荒苤皇橇私猓切枰莆铡⒃擞谩Ｖ泄苎е匀菀妆荒课胤叫灾叮胨谋泶锓绞接泄兀蛔⒅匾悦魑穆呒坡劾醋橹氤氏止勰罱峁埂Ｍ币灿胛鞣浇非蟮慕枨宄姆治龉乖煺苎鬯档那阆虼嬖诰嗬搿Ｗ非笄逦行У乃枷氤绦颍皇俏鞣饺说钠矗抢硇远运枷肫毡榛囊蟆Ｕ莆詹⒃擞谜庵址治鍪侄危教帧⒔沂疽灾林毓勾陈鬯抵杏衅毡橐庖宓乃枷胛幕椋侵泄苎Я煊蛑凶钪匾墓ぷ鳌；谎灾泄苎Чぷ髡咧挥性谏畈愦紊涎拔鞣秸苎В拍茉谡苎Ф曰爸杏兴毕住?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西方哲学各有自己需要检讨的问题。哲学的篱笆墙固然是体制造成的，但思想的自觉是拆除各种观念屏障的关键。掀开哲学的篱笆墙，人们不仅可以看到邻家田园的景色，还有机会看到更开阔的思想原野。稿件来源：光明日报（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