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第一所合法打工子弟学校内幕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4日11:05 法制日报

　　编者按：

　　随着农村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二代移民已经出现。他们依法应享有的受教育权保护问题已越来越突出，解决不好，将会直接影响到社会的稳定和健康发展。由于现行的城市教育体制没有足够的应对能力和措施，因此，专门招收外来人口学龄子女的打工子弟学校就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我们发现，尽管民办教育促进法以及一些地方立法对民办学校和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接受义务教育开了绿灯，并对相关事宜作了规定，但是，实践中却出现了政府主管部门管理监督的缺位现象，造成了一些民办学校合法后却被放任自流流，埋下误人子弟等诸多隐患。同时，相应的法律规定也没有被严格执行，出现了现实与立法本意相悖，这是我们不愿看到到的。

　　本报推出的这组特别报道揭开了北京第一所合法的打工子弟学校的内幕，想通过这样一个具体典型，唤起全社会的警觉和关注，希望有关主管部门依法履行监督管理职责，不要让好不容易催生的打工子弟学校自生自灭。　本报实习记者陈晓英

　　开学典礼上演“狸猫换太子”

　　冷清清———偌大的校舍除了两个被聘请来的看门者外，空无一人，此时开学已有三个多月了。

　　这是一所已初具规模的学校。两列整齐的柏树，左右三排平顶瓦房，其中有一到六年级的教室、校长室和电脑室。学校后头那个标准的足球场，却长满了发黄的荒草。球场边上的单双杠生满了铁锈。

　　这是位于北京市海淀区苏家坨镇苏一二村的海淀区明圆学校。就在四个多月前，即去年9月1日，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的第一天，拿到办学许可证的张歌真校长在这儿举行了热闹的开学典礼。各大媒体蜂拥而至，“北京第一所打工子弟学校浮出水面”的新闻让媒体着实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

　　开学那天的热闹场面的残痕仍然清晰可见。宣传栏上贴满了海淀区明圆学校各个时期的照片和媒体对该校的报道，一张复印的办学许可证上写着“注册地址：海淀区苏家坨镇苏一二村，办学层次：小学教育”。黑板上“热烈欢迎上级领导到海淀区明圆学校检查指导工作”几个大字还清晰可见。

　　为何有过如此热闹的开学典礼的学校竟空无一人？

　　据知情人指点，记者在位于城乡结合部的海淀区肖家河镇找到了真正上课的明圆学校。

　　学校在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里，小院的正中央是一块小小的水泥空地，两侧竖立的旧篮球架向我们表示着这就是操场。篮球架和一个用砖头垒成的简易乒乓球台是操场上仅有的体育设施。

　　“那边(指苏一二村的校址)的操场好大啊！教室也比这里的好。”一个话音清脆的小女孩告诉记者，“这边教室里有老鼠，有一次一只老鼠还落在我脑袋上了呢！”记者看到，在这间昏暗的教室里，天花板上两个老鼠洞赫然入目。

　　一个衣着单薄的六年级学生呆呆地站在二层小楼的窗户边，“对我来说，在这上学就是到学校找个地方站一天，站够时间了回家，反正老师不管我，家长也不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

　　记者去采访的那天，正是下完雪的第二天，天格外的冷。几个学生正围住教室里一个快要熄灭的小煤炉取暖。

　　“狸猫换太子”内幕

　　针对校址问题，中学部的一位老师一语道破迷津：苏家坨学校的校址前身是公立苏一二小学，早在四五年前因为生源不足与邻村的苏三四小学合并了，废弃的校舍是去年才被校长租下来并改头换面的。开学那天，学校用校车把肖家河这边的孩子接到苏家坨举行了一天活动，此后苏家坨那边的校舍就没有投入使用过。

　　张歌真校长自揭内幕：要取得办学许可证有两个硬性指标，一是200米跑道，二是100万的启动资金。肖家河这边的条件肯定不行，而要在附近租到符合条件的校舍又成本太高，于是区委帮忙在偏远的苏家坨镇找到了一个可以达到硬性指标的校舍。从肖家河到苏家坨，乘坐公交车需要将近两个小时，下车后还要再坐十分钟的“摩的”才能到学校门口。

　　“严格来说，要在注册地苏家坨办学才算合法。肖家河这边达不到条件，身份没有太明朗化，不能说合法也不能说不合法。”张歌真校长说，“但我们的生源主要来自城乡结合部的打工人员，而苏家坨居住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直到现在到苏家坨报名的学生不超过十个。这成了学校和教委一个很头疼的难题，挂牌了却没有学生。每年8万元的租金在这儿干赔。”

　　学校不给钱，怎么实施教改？

　　学校的硬件如此，学校的教育是否正规化？

　　“明圆学校这样的教学体制离正规的教育目标相差甚远。不是说认证了吗，认证了管什么用？只有数不清的节目排练来迎接媒体。”这是办公室里的老师一直在讨论的一个话题。

　　一位年轻的老师告诉记者，“我们的老师教课只凭良心，我们没有什么正式的教学计划，没有人监督我们的教学。学校一共有18个老师，小学一个班一个老师，中学两个班三个老师。在这儿教书的老师必须三头六臂，无所不能，语文、数学、自然、音乐、体育各门课几乎一揽子全包。每天上这么多课，哪有多余精力保证什么素质教育的教学目标，而且我们没有什么教学目标。每个老师有教科书能教课就行了。挂牌?耍抗遗屏艘惨谎。2桓萄Ц母锓桨冈趺词凳俊?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举了几个例子：

　　物理课和化学课所需的磁铁和试管这样的基本实验器材都没有，只好让学生把实验生生的背下来。黑板写不上字，没有粉笔，教室里灯管坏了很久都不修，房子漏雨，教室里大夏天没有风扇……

　　一位资深老师忧虑地说：“学校对教学设施没有投入，连桌椅都是本地学校淘汰的。”顿了顿，几句生涩的话好不容易配合他拧成疙瘩的眉头挤了出来：“按理说，我应该向着咱校长说话。可是你是记者，我对你说实话，这钱只要进了校长的腰包就别想出来。”

　　校长：学校是外在金菩萨，内在稻草人

　　对于这些看法，张歌真校长表示同意：“这是实话，人家说的不假。前几年办学不规范，家长交的学费的结余都放在口袋里。现在合法了，但要看学校的变化，必须有一个过程。”

　　张歌真用这样的话描述自己办的学校：“外面看着是庙里塑的金光闪闪的菩萨，里面却是稻草人一个。”

　　张歌真校长为海淀区明圆学校的未来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图画：在三至五年的时间里，达到国家公立小学的基本标准。

　　“那现在一些力所能及的教学硬件上的改进能不能做到呢？比如说，只有一盏灯的教室，存在诸多隐患的小煤炉取暖，老师基本的教学用具……”

　　记者问道。

　　沉浸于美好设想中的校长愣了一下，马上说道：“可以的，可以的。这些在一周之内就可以立竿见影。”

　　记者想起此前一位被采访老师说的话：“教室这么昏暗，白天也不让开灯，我们实在看不过去才说，可是说了顶啥用啊。”

　　学校财务：稀里糊涂

　　一位曾经在海淀区明圆学校工作过的老师算了一笔账。海淀区明圆学校小学一学期学费700元，高中900元，远远高于一般打工子弟学校的平均300元的标准。生源最好的时候有800多个学生，一年收入在百万以上，从1995年办学到现在有8年了，光挣钱不投入。现在生源不好了，只有300多个学生，收入也在几十万。支出主要是房租和教师工资，学校把租来的房子的一部分转租出去，又可以折抵一部分钱。

　　张歌真校长对这笔账却算得不是很清楚：“为了节省人员节约开支，学校的财务由我来兼着。家长付学费，我发工资付房费，就是这样一笔流水账，具体的数目拿不出来。明圆学校在北京有4个分校，就是这儿亏了那儿补，拆东墙补西墙，状况比较混乱。以后会建立比较健全的财务制度，做到公平公正。”

　　在谈话中，“因陋就简”在张歌真校长的话语中重复了好几次。

　　据悉，北京市政府最近拨了10万元的教育经费到海淀区明圆学校。很多老师都不知道这笔钱会用在何处。张歌真校长表示会用好这笔钱，改进学校的教学环境。

　　而学校的一位资深老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北京市的这笔钱是拨给在苏家坨注册的海淀区明圆学校的，而现在这个学校没有一个学生。肖家河这边的学校手续不健全，硬件又达不到指标。从法律上来说，没有接受这笔钱的主体资格。这笔钱怎么用还是一个大问题。

　　主管部门：我们知道肖家河的学校不合法

　　海淀区有关主管部门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一共就四个人，面对的是海淀区五百多所社会力量办学机构。对这些学校的管理主要是网络管理，平时没有时间去了解详细情况。另外还受理教师投诉、家长投诉和学生投诉。对这些学校还通过评选推荐学校、简化年终检查手续等激励措施来促进办学。

　　针对海淀区明圆学校，这位负责人的说法和张歌真校长的说法有些不一致：“肖家河这个学校不是合法的，合法的学校在苏家坨，现在正在招生。”至于财务问题，这位负责人说，他至今没有遇到过财务由校长一个人兼任的情况。

　　一位老师说出了很多老师和家长的疑问：既然早就知道非法的存在，为什么不管？

　　在位于肖家河镇的海淀区明圆学校，孩子们在狭窄肮脏的空地上玩耍，这就是所谓的“体育课”。

　　相关法规

　　《北京市社会力量办学若干规定》第十三条教育机构应当在审批机关批准的校址办学。

　　第二十一条(一)违反本规定第十三条的规定，在未经社会力量办学审批机关批准的地点办学，由审批机关予以警告，责令限期改正，并可处以1000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

　　《民办教育促进法》

　　第十条民办学校的设置标准参照同级同类公办学校的设置标准执行。

　　第三十四条民办学校应当依法建立财务、会计制度和资产管理制度，并按照国家有关规定设置会计账簿。

　　第三十七条民办学校收取的费用应当主要用于教育教学活动和改善办学条件。

　　第三十八条民办学校资产的使用和财务管理受审批机关和其他有关部门的监督。

　　民办学校应当在每个会计年度结束时制作财务会计报告，委托会计师事务所依法进行审计，并公布审计结果。

　　《北京市未成年人保护条例》

　　2004年1月1日起实施

　　新增条款本市各级人民政府和有关部门应当创造条件，保障外地来京务工经商人员的未成年子女接受义务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