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北宋被金所灭之后，赵构南下逃至临安（今杭州），建立起半壁江山的南宋小朝廷，临安城一时间歌舞升平、繁华似锦，但在北方游牧民族的铁蹄下，临安梦最终难免被踏得粉碎。

　　中国烟草业想“拒敌于国门之外”，已绝无可能。而目前的烟草诸侯从总体实力而言哪一家都难以应对国际巨头在国门洞开后立时狼烟四起的竞争，这是从国家管理决策层到经济理论界乃至烟草企业的共识。有专家预测，仅2004年中国企业在中国烟草市场失去的份额将达10－20％。这就是说，作为国家财税主要支柱之一的烟草税将缺损100－200亿元。这样巨大的窟窿对国家财税尤其是依靠烟草税支撑财政支出的有关地方行政当局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临渴掘井终非善举，然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如果还是固守局部既得烟草领地，那中国的烟草河山终将逐步丧失殆尽。改革我国现行烟草格局和管理财税体制，按市场经济规律配置重组资源，让优势企业尽快做强做大，使其有足够实力与国际巨头抗衡，不仅是稳住国家财税支柱的需要，而且是使民族烟草工业持续、健康、稳定发展的当务之急。10中国的烟草工业体制，有学者把它比喻为“百慕大魔鬼三角区”，错综复杂得似一个解不开的谜。

　　新中国成立之后，烟草一直沿袭从上至下工商不分的专卖专营体系，企业按国家计划生产，产品由专卖体系逐级调拨直至销售。改革开放以后，创办于1956年、地处云南边陲的地方小厂玉溪卷烟厂勃然崛起，“红塔山”炙手可热，玉溪卷烟厂财源滚滚，玉溪县城车水马龙，商贾云集，管企业生产的工业局、管政策的烟草专卖局、管销售的商业局都把手伸向玉溪烟厂，加上各地的烟草公司、关系户和数以万计的烟贩上门搅和，玉溪县城及玉溪烟厂鸡犬不宁。在这种情况下，烟草专卖局、烟草销售公司、龙头企业－－玉溪卷烟厂三位一体的体制遂告形成。这种体制对短缺经济时期表面上（其实暗流依然不断涌动）的治乱起到了一定作用，由此“玉溪经验”推广到了全国。然而，从体制设计上说，这是一种集裁判员、运动员、监督员于一身的不合理机制。当暴利、高税的卷烟进入买方市场时，以邻为壑、互相封锁、地方割据的局面又随即形成。从这个浅层面说，作为“三位一体”的“玉溪经验”的始作俑者红塔，犹如萧何－－发迹者是其也，限制自身发展者亦其也。

　　体制背后是利益机制在驱动。玉溪卷烟厂一夜之间暴发的示范效应，首先刺激了云南各地烟厂大干快上的积极性。中国最老卷烟厂之一的昆明烟厂，励精图治，立刻红火。春城卷烟厂也不甘落后。红河、曲靖、大理、楚雄、会泽、昭通等地的小烟厂在当地政府支持下迅速崛起，而且办一个火爆一个。烟草占了云南经济大半壁江山的“云南经验”，其示范、放大效应就非同小可了。不少地方创办烟厂成了当地的“首长工程”，引进设备、抢挖人才，烟叶大战、原辅材料大战此起彼伏，烽火连天。至上世纪末，不算地下黑工厂，不算不注册的官办小厂，全国在册烟厂除西藏、青海外有200多家，品牌有2000多个，工厂数和品牌数都可进入吉尼斯世界纪录。

　　各地党政领导之所以这样乐此不疲地狠抓烟草经济，因为烟厂所积累的暴利可供当地政府平调使用；同时对其出政绩来说，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在国家实行分税制之前，除贫困省区各省市区财政总收入即所谓蛋糕做得越大，与中央政府的切割分成也越大，而烟厂税收是来得最快、最容易做大的财源，这对解决当地行政机关人员的人头车马开支乃至提高生活水平是何等重要。1993年国家在实行国税、地税的分税制改革时，烟草税被列入地税，各地在完成国家核定的地税额度后余额要上交国家，国家再按比例返还、“奖励”地方，上交越多，返还也就越多。由此，就可以理解各地领导办烟厂、抓烟税的极高积极性了，烟草诸侯的出现就不足为奇了，烟草诸侯经济的涌动也就不可阻挡了。

　　历史上，诸侯时代的行政特征都是弱势政府、强势诸侯。中国前一时期烟草行业带有显著诸侯时代特征的烟草经济，表现在行政领域，就是统一政令不畅，各方画地为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优者不胜，劣者不汰，名牌不响，杂牌横行，国家调控计划失灵，私下交易暗流涌动，全国统一大市场无从建立，大案要案此起彼伏。

　　为了协调平衡各路诸侯利益，国家局只能统一安排各地计划指标。于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效应发挥作用了，有的省市区领导亲自出马找最高当局提出意见生效了，爷爷、奶奶、老爹、老妈、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乃至徒子徒孙计划指标都利益均沾，而优质烟叶、名烟云集的云南则享受“特殊待遇”－－限压“两烟”生产计划。全国订货会“名烟”少人问津，签订了的合同可以不执行。各地烟厂的本地烟则超计划生产，甚至公开地寅吃卯粮。经济困难地区政府竟出面用卷烟顶替员工工资，而东部沿海经济发达县市不仅几乎每家都有一个属地喷码标识烟，而且红牌、绿牌、紫牌、金牌年年花样翻新，县市领导亲自示范推销，价格高得出乎常理。有个边远地区创出了每条1200元的天价烟，抽一支烟比烧5元钱一张的人民币还潇洒、痛快。一旦稽查到外地烟，工商、公安、税务、烟管一哄而上，格杀勿论：“假冒伪劣产品”，“没收”，“罚款”！烟商为之闻风丧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凡此种种，大市场、大集团、大品牌如何得以形成？中国烟草何以面对将要入侵的外敌。

　　11

　　难道中国烟草业真是“百慕大魔鬼三角区”，是个解不开的谜团？

　　国家烟草总局有关官员自始至终参加了历经“乌拉圭回合”和加入WTO的16年谈判。全球经济一体化尽管是发达国家主宰的，但其潮流势不可挡。中国加入WTO有利有弊，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中国政府综观全局权衡得失：入世利大于弊。烟草业尽管是中国财税的重要支柱之一，但在全局中只是一个棋子。这枚棋子入世后，处境肯定颇为艰难，但条款已是“发展中国家地位”的最高待遇，而窘境是中国烟草业自己造成的。

　　但凡对烟草业稍有了解的人士都知道，烟草业是一个典型的讲究规模效应的行业。企业规模小、品牌杂多、品牌集中度低，这是中国烟草业在面对国际烟草巨头挑战时的“软肋”。形成这种状态并非一朝一夕，而要改变这种状态更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如何打破以往在计划经济模式下的无序竞争、恶性竞争、以及不按市场规律办事的行业状态，建立以市场机制为向导，优胜劣汰，为企业健康有序地发展创造宽松、健康的外围环境，是国家烟草专卖局必须考虑的问题。

　　改革才是唯一出路。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国家烟草专卖局就提出要致力于实施“大市场、大企业、大品牌为中心内容的烟草企业结构调整，强有力拉开了中国烟草大改革的序幕。

　　———2002年，以打破地区封锁、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为目标的烟草工商分开的管理体制改革起步。烟草销售公司不再插手企业生产经营，职能是建立对所有卷烟企业都体现公平竞争的全国统一、分级管理的卷烟销售网络体系，为实现大市场、大企业、大品牌的目标服务。据国家烟草专卖局提供的报告，至2003年7月，安徽、广东工商分开试点已经成功，湖南、四川、重庆、河北、浙江、江苏、云南、贵州等省市现已基本完成。据悉，工商分开的烟草体制将向上、下延伸，县级销售法人实体将被取消。

　　———规范整顿市场秩序大步推进。继2003年年初国家局下达整顿财经秩序、遏制卷烟体外循环两大自查任务后，国家局一边派出5个检查组兵分五路进行重点检查，一边召开电视电话会议对发现的问题点名通报，以至严肃处理。仅打假一项，查处制假售假烟案10.4万起，收缴假烟24.7亿支，捣毁制假窝点1022个，拘留制假人员1507人，其中判刑477人，劳教98人。

　　———扶大关小，加快结构调整步伐。国家对“散、乱、低、差、亏”的小烟厂实行“关、停、并、转、破”的治理方针，已初见成效。从1998年至今已处理62家，10万－30万箱规模的企业要主动寻找合作伙伴，3年后全国烟草企业要由现在的123家压缩到60家左右。

　　国家烟草专卖局的这些举措，可谓匠心独运。中国烟草企业如果还只是些“散兵游勇”，如何去与外烟巨头搏斗？要建成中国烟草企业航母，才有资格和可能与外烟巨头同台竞技。如何形成？国家必须从制订相关的政策、法律、法规，从营造一个良好的竞争、发展环境入手，用市场机制的作用来达到目的。国家局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也开始着手运作开来。

　　优势企业做大做强的机遇来到了！

　　12

　　法国科学家巴斯德的经验之谈“机遇垂青有准备的头脑”现已成为全世界的哲理。如果说前15年是红塔人以自己创造的资源优势抓住了短缺经济的机遇才获得快速发展的话，那么近10年国内的烟草环境不给红塔以发展机遇。现在，沐浴着国家局大力整改的春风，红塔能否再次抓住机遇呢？

　　8年前国内一批著名经济学家考察研究红塔后这样评价：“红塔是中国民族工业的一面旗帜”！红塔人以扛举民族工业大旗为己任，不断探索做大做强的路子，可谓历尽坎坷。

　　上世纪90年代初，当国家提出实施大集团战略时，红塔以玉溪卷烟厂为核心，组建的玉溪红塔集团是当时全国仅有的几个企业集团之一。为支持红塔做大，云南省政府出面把楚雄、大理、红河三家烟厂与玉溪烟厂组合成云南红塔集团。论总规模，这可以说是大航母了，但四家都是独立的法人实体，国家又未授权“云南红塔集团”予资产经营管理权，“云南红塔”也并非是投资、控股中心，有人要退出就退出了，名为“云南红塔集团”说到底也只是个联合体而已。现代企业制度第一位的要求是“产权明晰”，产权不明晰的兼并、重组到头来不是空壳，就是官司缠身，这是已为无数事实证明了的。对上级来说，企业的兼并、重组就如恋爱、结婚是现代男、女双方自己的事一样，牵线、搭桥是可以的，但主体还是他们自身，拉郎配、硬揍合，拉了十个五双不会成功。这个教训也值得上级领导记取。

　　1999年2月，红塔兼并了长春卷烟厂，长烟成了红塔的全资子公司。红塔的这一跨省兼并，开辟了中国烟草行业产权改革的先河。80年代的长春卷烟厂是吉林省利税大户、品牌知名度甚高，由于技改不力、管理不善导致从1989年至1998年连年亏损，总额达10亿元。吉林省领导受一汽成功兼并大柴、锡柴、青岛汽车厂并进行国有资产全额划拨的启示，希望红塔兼并长烟。红塔以人力、物力、财力支持长烟，长烟当年扭亏为盈，实现税利1.5亿元。红塔的这一兼并案例成为佳话，业内人士评价甚高。但是，理论界人士提出两点质疑：一汽是由国务院授权的国有资产经营管理主体，红塔现在还没有这个权限，国有资产的全额划拨目前还存在法律障碍；二是利税怎样分割？按现在税收制度，烟税作为地税上交给长春当局，红塔无话可说。而纯利呢？为了支持长烟发展，留给它技改，长烟当然高兴。但是，如果盈余越来越大，红塔要分割利润，矛盾就会产生了。然而，只管投入、耕耘，不图收益、回报，办企业、兼并重组干什么？对这两点，专家建议红塔、长烟赶快补上这一课。

　　2002年4月，红塔跨过琼州海峡在海南省琼山市与海南省烟草公司共同出资的海南红塔有限责任公司暨海南红塔卷烟销售有限责任公司挂牌成立。此前，拥有国有资产处分权的海南省烟草公司注销了所属企业海南卷烟厂，并将全部资产收归自己管辖。然后，以此经评估的资产作股49％，与红塔的出资、技术、品牌为入股51％，组成新公司。正如国家烟草局领导盛赞红塔与海南的合作是“一种全新的规范的企业重组方式”一样，理论界对此亦评价为：产权明晰的新公司不仅为红塔在海南建立了生产基地，拓展了市场空间，拥有了培育研发烟叶新品种的热湿绿色宝地，而且为自己分利、发展确立了科学的制度安排。这一探索至关重要。

　　按照WTO协议，窥测已久、急不可耐的国际烟草巨头，随着2004年敲响新年钟声，必以重兵出击中国市场。在这紧要关头，红塔与辽宁烟草工业实现了强强联合：辽宁省烟草公司以沈阳、营口两烟厂净资产出资，红塔以现金和其它资产作股，联合组建“红塔辽宁烟草有限责任公司”。此举被有关人士评价为“合国家烟草行业发展战略之潮流，顺国人欲与外商竞争之民意”，“是中国烟草界的一件大事”！

　　此举缘何有如此高的评价？据业内人士分析，有以下几点：

　　一是联合重组符合国家“大市场、大企业、大品牌”战略，尽快把烟草优势企业做大、做强，使之有能力与国际巨头同台竞技。

　　二是联合重组体现了优势互补、资源集成原则，是平等互利、协同发展的有效手段。沈阳、营口两烟厂是辽宁龙头企业，有品牌、有市场、有技术、效益好，沈阳既是东北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又是与俄罗斯、朝鲜、韩国的贸易枢纽，市场空间甚大。而红塔的资金、技术、原料、品牌等优势在为辽宁烟草业再拓空间的同时，也提高了自身的实力。

　　三是联合重组对打破地区封锁、市场分割具有开创意义和示范作用。业界人士指出，红塔集团领导、辽宁省领导、烟草业界人士及两企业领导、职工的危机意识、市场意识、竞争意识、发展观念都是值得中国烟草界人士学习、借鉴的。

　　四是联合重组规范，对现代企业制度建设及长远发展具有奠基作用。

　　诚然，红塔走出这几步尽管历尽艰难困苦，但在国家局不无倾斜的大力支持下，还是顺利步入了新的台阶，这毕竟是中国烟草史上开先河之举，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然而，国际巨头入侵引燃狼烟四起的火种已箭在弦上，激烈的拼博厮杀还在后头。扎扎实实发展中国烟草业的红塔人仅是万里长征走出了第一步，征程还很漫长……

　　红塔，你准备好了吗？中国烟草界的人士，你们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