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建新镇透浦村一村咋有俩社管会主任？(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5日10:27 海峡都市报

村里的布告栏是村民学法的阵地

现任村委会主任说起法律头头是道

选举结果的公告　　1月13日上午，福州仓山区建新镇透浦村，535名村民来到村里的礼堂，选举他们的村经济合作社管理委员会（下简称社管会）主任。这次选举中出现流血冲突，十多名参选村民被打伤，202张选票被毁。然而，即便大量选票被毁的情况下，村主任陈元明（又名陈由其）的票数还是超过了半数，被选为新一任社管会主任。

　　另一候选人是陈由锦，该村村支书，他的得票只有陈元明的1／30，但他在选举前早已提前宣布本次选举无效，原因是：“主体、程序不合法”。

　　在选举现场的石阶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显示出冲突的激烈程度，一位女村民说，打人者用铁镐、木棍甚至是钢指套为武器，而我们以法律为武器。

　　这个并不富裕的村里，村民们每周的星期一是组织学法律的时间，与村民们交谈时，时常可以听到“知情权”、“诉讼”、“程序合法”之类的法律术语。

　　两天里，记者四度走进这个“学法村”，调查事件的来龙去脉。

　　流血的冲突

　　1月13日清晨6时30分，透浦村村民集中到村里老人会楼前的小广场上，一位村民说，他们要做的事很简单：领选票、填选票、投票、在花名册上签名盖手印、唱票，然后就是知道结果。他们要选的，是管理村里财权的社管会。

　　选举原计划从6时30分到11时，村民们说，选举的前几个小时都进行得很顺利，但到了11时，投票的尾声时，十多人冲进选举会场，什么都不说，拿起家伙就打。

　　“先是冲着选举的组织者动手，然后见谁打谁，一位八十多岁老大爷都被打倒在地。”

　　村民陈龙章描述。事后，另一村民证实，他的爷爷85岁了，就在选举现场被打倒在地。

　　另一姓谢的村民说，来选举现场的打人者是乘附近工地的汽车来的，下车后把外套撂在车上，操起家伙冲进会场。他还特别说明其中有人带着钢指套：“这可不是什么工具啊，纯粹是打人的玩意儿！”

　　冲突中十多名村民受伤，其中一个伤得比较厉害，头部缝了7针，现还在住院。

　　村民们说打人事件是村支书陈由锦策划的，因为打人者中有两名是陈由锦的亲弟弟，还有村支部里的支委，至少两人，其中一个叫许贞武的，正是现任的社管会主任。

　　对此，村支书陈由锦承认，他的弟弟和村支委卷入了冲突。但陈由锦解释，事件发生时他不在场，对事件的前前后后“不清楚”。

　　陈由锦说，他的弟弟和村支部成员到现场只是为了“做宣传”，目的是告诉村民，该次选举是不合法的，选举的结果是无效的。只是在“宣传”的过程中，双方因口角上升为械斗。

　　村民们对陈由锦的话反讥说：“谁会带着打人的家伙去选举，除非他想破坏选举。”

　　冲突过程中，投票箱被推倒，大量选票被来人撕毁，但村民们还是坚持着把选举程序进行完毕。在冲突结束后，村民们开始对剩下的选票进行唱票，约有一百名村民观看唱票。剩下的333票中，陈元明310票、陈由锦11票，另有12票弃权，陈元明的票数还是过了半。

　　许多村民都表示，这是一次没有悬念的选举——绝大多数人会将选票投给陈元明。陈元明说：“我知道我一定会被选上，原因为两方面，一方面，村民们很信任我，去年，在很艰难的情况下，他们支持我当上村委会主任，这次他们还是会支持我；另一方面，村民们对陈由锦的信任度已降到了最低。”

　　如今的结果是，透浦村出现了两个社管会主任，一个是选举产生的陈元明，另一个是经过“研究讨论”任命的许贞武。

　　“财权”的争夺

　　透浦村因“财权”产生的争执由来已久，按一名村民的话说，在这次针对财权的选举中，发生这样的冲突，可以归结为“村民一方想得到应有东西，而原掌管财权的人因为‘黑账’太多而撒不了手”。

　　从2003年4月份福州市仓山区农村审计站的一份审计报告可以看出村民们所指的“黑账”是什么。这份报告说，透浦村“现金管理混乱”，有“白条抵库”、“坐支”、“公款私存”等严重违规现象，还有村民们议论很大的村干部陈由某夜大培训报名费2580元，村干部陈銮某没有医院收据的“受伤补助”19600元等等。

　　村民们还对该村财务公示表示质疑，虽然村支书陈由锦坚称村里的财务有公示并带记者到公示栏观看，但村民们还是说，公示内容实在“虚得厉害”。一个杂货店店主指着附近的一排店面举例：“这排店面，每家都要向村里交店租，但公示内容中，有的店的店租就没公示出来，那家店的店租哪去了？为什么没入账？”

　　村民们还指着村里正在施工的三个工程说，这三个工程征地已久，征地补偿收入还是没有公示出来。村民们表示，这三个工程的补偿费不是小数目，现在的社管会不知怎么操作的。

　　村民所言非虚，记者再次查看公示栏，发现公示栏中，除村民所述确实外，还有另一现象，大部分公示内容是2002年或更早的财务收支状况。

　　村民们说，陈元明是第一个公开向透浦村财务制度“开炮”的人。

　　2003年6月，还是个普通村民的陈元明竞选村委会主任时，就挨家挨户派发他的“施政纲领”——《我的竞选村主任承诺书》，在这份《承诺书》中的8条“承诺”中，有4条针对“财权”问题。

　　这些“承诺”包括：土地征用补偿款的三七开的分配，分配方案中村委会无提留；清算1990年以来所有的村财务收支，依法调解历史遗留问题；精简村委会机构，改革报销制度，取消村干部工资；村财务按月详细公示。

　　陈元明当选村主任后，村里的财务权仍掌握在村党支委许贞武手中，于是，今年1月5日，陈元明以村委会名义告示许贞武交出财务章，并于同日告示：重新选举村社管会主任。

　　1月10日，陈由锦以村支部名义公告：这次选举是无效的。陈由锦说，选举无效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建新镇领导也支持他的看法。

　　1月12日，陈元明同时贴出两份针锋相对的公告：呼吁大家积极参与选举，并参与到两个工程征地补偿款分配的讨论中。

　　1月13日，选举，财权的争夺演变成一次流血冲突。

　　“非法”的投票？

　　昨日，透浦村村支书陈由锦终于接受记者约见，谈了他对此次选举的看法。陈由锦坚持认为：这个选举是“村里几个人自己搞出来的”，不具法律效力。对于他提出的“主体、程序不合法”，陈由锦表达观点的回答如下。

　　记：您认为“程序不合法”，是为什么呢？

　　锦：他们没有通过村党支部研究，也没征得镇政府的同意，就弄出这么个选举，程序当然不合法了。

　　记：那么，合法的程序是什么？

　　锦：应该是由上一级领导任命。

　　记：您的说法的法律依据是什么？

　　锦：我有文件（拿出1988年2月出台的一份“通知”念相关条文），“当前作为一种过渡性的措施，（候选人）可采取党支部推荐、乡镇党委审核、生产队或村民小组协商确定的办法产生。”

　　（记者注：这份通知已过去近16年，在此后的1988年6月1日，出台《村委会组织法（试行）》；1998年6月又出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村委会组织法（修订草案）》。）

　　记：对于“主体不合法”，您可否解释一下？

　　锦：选举人不是全体村民，而是经济合作社社员，他们没有选举社员，怎么就弄出这个选举？

　　（记者注：仓山区民政局黄达峰局长说，所谓经济合作社社员，实际上就是村民，不过要符合一些条件，比如18周岁以上，另外还有一些特殊规定，比如对“农转非”者的规定等等。）

　　而另一方，陈元明拿出《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宣布现任的社管会“非法”，陈元明说，法律规定，“凡涉及全村村民利益的村经济合作社组建及主任一职的任用，都只能由全村村民民主选举产生，任何组织或个人无权任命、指定、委派、撤换。”因为现社管会未经选举，因此是“非法”的。

　　对此，仓山区民政局黄达峰局长解释，根据我省《经济合作社章程》，社管会主任、副主任和委员应该选举产生；而候选人名单应该由社员代表大会通过。在实际中，比较常见的做法还有，由村两委以及上一级政府商议以做参考，社员代表大会的意见还是最重要的。

　　后记：

　　一个“学法村”的产生

　　走进这个乡村，最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这里学习法律的氛围。在村中央的公示栏附近，大量张贴着各种法律法规原文，许多村民会站在这些条文面前仔细研读。

　　一次偶然的对话让记者感觉到，村民们的选举意识相当清楚。

　　记者问村民：村里的合法选民有925人，而陈元明只有300多票，能算“过半”通过吗？

　　村民回答，“过半”是指超过实际投票的半数，而不是全体选民的半数。还补充：“合法选民925人，有500多人参选，超过选举人的半数，选举也有效。”

　　这是一个相对穷困的山村，1308名村民中，三百来号在外打工的村民几乎是这个村的家庭收入的支柱，大伙平时靠放三两头奶牛，或种一两亩菜地为生，学法的热情从何而来？

　　陈元明是村民学习法律的组织者，每周组织一次法律学习也是他“施政纲领”的一条。陈元明说他自1998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颁布之后开始学法，他说，除《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外，他还学了《民法》《行政诉讼法》等法规。

　　在与陈元明的对话中，这个村主任可以大段大段地背下法律条文，也可以迅速地在一本法律汇编上找出他援引的条文。陈元明说，学法的初衷是看到太多“不公平”，他希望运用法律来改变，并向大家宣读这些法律，现在，许多村民都学会了用法律保护自己，知道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虽然，村民们“学法”的办法，大都是从法律条文中挑出有利于自己的条文，但这已是一个良好的开始——他们已经可以进行自己的判断了。

　　本报记者王小虎/林洪涛/游庆辉/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