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产儿氧中毒失明调查刘东江经常下意识地盯着别人家孩子的眼睛看，他怪异的行动有时把孩子吓哭了。他羡慕人家孩子的眼睛，不是羡慕眼睛外形的美丽，而是——羡慕它能看到东西。刘东江的儿子小宝，1岁10个月，全盲。
一个……小宝在母腹里仅仅生长了七个月就出生了，出生时他的体重只有1050克，随即因早产入住出生医院——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新生儿科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的一条主要措施就是给孩子吸氧，事后刘东江通过检查病历发现，中心妇产医院并没有告知他们连续用氧所带来的医疗风险，及可能导致新生婴儿眼睛及肺部损伤致残的严重后果，也未采取任何相关的预防和治疗措施。住院22天时，孩子因吸入性肺炎，自然而然地延长了住院及用氧时间。小宝在出生后65天时出院，病历上记载的累计用氧时间为1040小时。等于说，刘东江的孩子住院期间，连续43天零8个小时都在人工给氧中度过。病历记载，小宝有的时候血氧饱和度很高，孩子并不缺氧，按道理应该停止供氧，但医院并没有这样做。出院时，大夫的一句“出院时做眼科检查”，引起了刘东江的高度重视。他们直接抱着孩子去了眼科医院，但挂号没有挂上。之后他们又去检查孩子的眼睛，大夫还是没看出就里。小宝4个月时，一家人发现孩子的瞳仁变白了。刘东江说：“从那天起，天塌了！”小宝所患病症为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其发病机理是：早产儿视网膜血管不够成熟，过度给氧或长期给氧，易造成视网膜血管发生扩张、弯曲，高浓度的氧可使视网膜血管造成异常增生，严重者可导致视网膜周边剥离乃至视网膜完全剥离。《实用新生儿学》中告诫医师，“当吸入氧气浓度过高，或供氧时间长，可能发生氧中毒，眼晶体后纤维增生最常见，表现为晶体后视网膜增生或视网膜剥离，使视力减退或者失明”。如上的内容，《新生儿专科护理》一书在不同的页码强调了6次之多。截至目前，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在医学上已有定论，病因直接与早产低体重儿和吸氧有关，吸氧越多，发生率越高。刘东江一家从此抱着孩子天南地北地看病，总希望有医生对他们说一句：孩子还有希望。然而所有的大夫都告诉刘东江，认命吧，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孩子的眼睛复明，不可能了。抱着有一分希望尽一万分努力的信念，刘东江在上海为孩子做了手术。没过几天，悲伤的父亲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成空了，孩子将终生失明。
四个……在刘东江带孩子屡次奔赴北京看病时，他与另外几个有相似情况的病儿家长不期而遇。一听，都是天津口音；一问，孩子都是患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再深聊，几个家长的心一下子就紧缩起来：包括小宝在内的4个孩子，均为早产，均出生于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均在新生儿科重症监护室监护过，住院期间均有较为大量的吸氧史，出生的时间均在2001年11月至2002年7月之间！9个月的时间里，一家医院的一个科室，竟有4个早产儿失明！刘东江开始意识到，这个悲剧不单纯是单个家庭的悲剧。自氧气于1774年被发现以来，本世纪初，氧气开始广泛应用于缺氧病症的治疗，但机体长时间暴露于高氧下也会产生毒性反应，氧气的毒性危害肺、眼、中枢神经系统，俗称氧中毒，早产儿视网膜病变，是氧中毒的一种。当然也有临床时早产儿离开氧气不能存活的例子，那时保全孩子生命就成为当务之急。但最最关键的是，纵使是供氧过量，早产儿视网膜病变是可以监测和防治的。权威的教科书补充说，对早产儿宜定期检查眼底，直到5个月后眼底仍无改变才可停止随访。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如果在孩子出生四周至六周时发现，是治疗此病的最佳时机，治疗后，孩子的眼睛与常人无异。但可供治疗只有两周时间，所以又被称为“时间窗”，只要过了这个时间段，只有10%的治疗可能。“时间窗”一关上，孩子就坠入永远的黑暗，出现如小宝一样的白瞳，是病变已发展到最晚期的表现。小宝的“时间窗”是在医院中度过的，中心妇产医院在小宝出院前一天倒是请了眼科大夫来看了看，大夫惟独没有观察会发生病变的眼底。等出院时，孩子的眼睛已注定无望。与小宝同命运的岳军之子，出院时，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根本未向家长提出孩子需要眼部检查。每月按时复查时，岳军一家向医院提出孩子眼睛似有问题，不能正常视物，却被医院告知早产儿发育慢属正常情况，要家长用鲜艳的东西逗弄孩子，直至孩子6个月大时在别的大医院确诊……已有50年历史的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回答记者说，救治早产儿，标准在救活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孩子生命就不能要眼睛。但医学上的资料表明，天津市中心妇产医院的解答并不能完全立足。氧气?皇呛⒆拥挠范乔谰仁钡谋匦杵罚挥性谕虿坏靡训氖焙虿趴墒褂茫乙橐匝厦艿囊窖Ъ嗷ぁＴ绮油げ”涞姆⑸适呛饬啃律嗷ぶ行牡闹柿勘曜贾弧?类似于刘东江与医院的辩论，在20世纪70年代就在国外出现过，日本医学界经过反复论证，结论是医院对于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导致双目失明的患儿难辞其咎。国内亦不乏因此症将医院告上法庭的例证，据记者目前掌握的资料，几地法院均认为医院在对孩子的治疗中存在过错行为，应当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分别判决医院赔偿30万~80多万元不等。无论是刘东江还是岳军，回想起来，都忆起孩子3个月左右时，有过一段昼夜不停的号哭。之后父母们才从各种渠道得知，那时，正是视网膜被异常生长的血管从眼底往下撕拉的时候，孩子疼。
一群……因早产儿视网膜病变而失明的孩子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喜欢有声响的东西。他们喜欢玩稀里哗啦响的塑料袋，喜欢录音机，喜欢开关柜子门；甚至生气时，他们的动作都惊人地相似：揉眼，打眼睛！由于早产体弱，加上失明没有平衡感，这些孩子普遍发育晚于其他正常孩子，刘东江的小宝，在近两岁时还站立不稳。作为天津市的一个普通工人，初中文化的刘东江发誓要为小宝及其他几个孩子讨公道。一年多以来，刘东江的业余时间都是在医学图书馆度过的。他为几个孩子质询：院方医护人员是否经过基础的用氧培训？是否盲目用氧？用氧时必须同时使用多项仪器监测，医院是否执行？住院期间是否按照诊疗规范检查眼睛？刘东江发现有类似病症的绝不止自己的小宝和天津的几个孩子。他的力量有限，但也聚集了全国各地35个家庭的50多个双目失明的幼儿，其中包括双胞胎和三胞胎！女儿早产出生在珠海一家医院，有大量吸氧史，母亲李女士定期带孩子复查，并且声明孩子是早产儿，竟也没有一位医务人员发现和提醒孩子的眼睛有问题和有视网膜病变的可能。上海母亲徐惠林，从医院接回来早产并经过11天吸氧的孩子，儿子5个月时被查出视网膜病变已至晚期，虽经全家举债为孩子两次手术亦不能挽回视力。50多个孩子的家长都经过了上下求索，带孩子四处奔波的过程，求医的脚步甚至跨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资料显示，我国每年有2000万新生儿出生，其中早产低体重儿占到6%，出现视网膜病变的又占早产儿的20%，如果医院和医护人员稍加疏忽，这个人为过失性的医疗问题，将导致多少生活不能自理的盲儿生活在世界上，多少家长要心碎地看着孩子摸索着玩耍！刘东江与同病相怜的几位家长，经常来往，保持着良好关系，他有一次把自己的心思对另外的家长说：“没准能混成个亲戚呢！”话不用点透，有盲女孩的家长明白了，回答说：“不能两口子都是全盲啊！一家子怎么生活呢？”早产儿视网膜病变，英文的缩写ROP，几个圆圈挨在一起，看上去多像孩子们圆圆的眼睛。据新华社北京1月15日电图片说明：早产儿氧中毒问题亟待解决。资料图片与本文内容无关。新闻背景国内若干早产儿氧中毒失明诉讼1997年8月11日，盲儿楼林昊天，生于中国一拖公司中心医院妇产科。当时妇产科检查为：早产儿、低体重儿，健康状况良好。11月，楼林昊天的家人发现其视力有问题，后得知楼林昊天的眼疾为视网膜病变。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楼林昊天的双目失明与一拖公司中心医院给其吸氧的不当医疗行为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判决医院赔偿楼林昊天85万多元。2000年8月8日，何宜轩出生于新乡市第二人民医院。出生后被诊断为“新生儿吸入性肺炎、新生儿窒息、早产儿”而被转至儿科进行治疗。法院判决新乡市第二人民医院赔偿何宜轩医疗费等共计55万多元。1998年12月15日，庆宇翔出生，体重1500克。经检查诊断其患早产儿肺炎等症，1999年7月家人发现孩子眼睛异常并导致双目失明。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南京市儿童医院一次性赔偿庆宇翔35万多元。据新华社国外对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的防控国外对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十分重视，采用多种方法进行监测和预防。1988年1月至1991年12月，新加坡中央医院新生儿科共出生极低出生体重儿149例，常规于胎龄32至34周作第一次眼底检查，由小儿眼科医生专人负责，严格进行散瞳检查，每月复诊一次直至出院。在分为5期的视网膜病变中，病情最严重的、发展到3期的仅占11例，3期的患儿均患有散光或散光+近视，均已配戴了眼镜，无一失明。在美国、日本，曾禁止给早产儿吸氧，但医生们发现停止吸氧后，早产儿脑瘫发生率、死亡率均上升。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恢复早产儿吸氧，同时规定每个医院必须建立一个专家会诊小组。目前加拿大已研制出一种价值10万美元的特种数码相机，只对着孩子眼睛拍张照，普通护士都可以非常方便地检查出早产儿视网膜是否发生微小病变，极大减小了因错过最佳治疗期而致早产儿视网膜病变几率。据新华社
作者：据新华社北京1月15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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