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外交官的“边界之痒”

　　中国前驻印度大使程瑞声谈中印边界问题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陆晓枫报道 1979年，我第一次踏上印度的土地，在中国驻印度大使馆担任参赞一职。从那时候起，我就与印度这个国家结下了不解之缘。中印边界问题作为中印两国关系发展过程中的主要问题，当然也成为我工作的重点之一。

　　英迪拉·甘地的遗憾

　　我在中国驻印度大使馆担任参赞一直到1983年。这期间，中国和印度的关系已经开始缓和，双方有了一些友好的交往，但是高层之间仍然很少往来。

　　按照常理，周恩来总理于1960年已经访问过印度，印度的总理也应该回访。但是，当时任印度总理的英迪拉·甘地认为中印边界问题的解决是她访问中国的前提，所以尽管中国政府发出了邀请，她却一直没有成行。

　　1982年12月9日是柯棣华医生逝世的40周年的纪念日，中国政府决定举办一系列的活动来纪念这位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以此为契机，我们邀请了印度政府代表团到中国参加相关的活动。但是到了当年的12月4日，一件小事使这一本来可以促进两国关系发展的安排受挫。

　　那天刚好是第九届亚洲运动会的闭幕式。使馆的许多同志那天下午都聚集在电视机前收看印度当地电视台的直播。但是谁曾想到，印度方面竟然安排了两个来自阿鲁那恰尔邦的民族舞蹈——雪狮舞和孔雀舞。而这个邦是“麦克马洪线”以南，被印度侵占的我国领土。当时在场的同志都非常惊讶。

　　印度在每年的国庆日游行都会安排花车队伍，有时都有阿鲁那恰尔邦的花车参加，我们一般并不就这样的事情与之交涉，毕竟这只是发生在印度国内。但是，这次的性质比较严重，因为亚运会闭幕式是一个国际场合。于是，我们很快将这一情况反映给了国内。

　　当时，国内决定由新华社发表署名文章，对印度政府的这种行为进行了批评，指出“这是不得人心的动作”。随后印度外交部东亚司联合秘书萨仁智就约见中国驻印度大使申键，递交了印度外交部发言人声明，对中方的行为表示遗憾。而他们的东亚司司长则找到了我，宣布印度政府代表团将不参加纪念柯棣华医生的活动。

　　从这些事件可以看出，当时边界问题仍然是中印关系发展中一个重大障碍，印度方面仍然把它的解决视为发展两国关系的前提，因此当时双方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但仍然很难向更深的层次发展。

　　“幸运的大使”

　　英迪拉的儿子拉吉夫·甘地担任印度总理后，采取了更为灵活、务实的外交政策。1988年，他成为中印边界冲突后第一位访华的印度总理，并在北京与邓小平同志会晤，双方达成了共识，表示边界问题不应该成为两国友好关系发展的障碍。此后，中印关系开始进入快速发展的阶段。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重回印度，担任中国驻印度大使一职。此后不久，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李鹏就访问印度。赶上这样的一个好时候，我也被大家称为“幸运的大使”。李鹏总理访问印度时，双方又重申，边界问题要谈判，但是不应该影响两国关系的发展。

　　此后，两国高层互访频繁。而在此期间，我也参加了几次中印两国的边界问题谈判，这个阶段的谈判主要是谈双方在保持实际控制线地区和平与安宁的信任措施。当时，双方已经就此达成了共识，争议较少，讨论的都是一些具体条款的问题。

　　1993年9月，印度总理拉奥访问中国。但是就在此前3个月，印度国内发生了一场政治风波。6月23日，印度的一位股票投机商梅塔向公众透露，他曾于1991年11月通过米塔尔议员向拉奥一共送去了1000万卢比的竞选经费。此事一经媒体报道，印度国内顿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其国内政治形势一时非常紧张。

　　在这样一个时刻，我国政府明确指示，要求我们继续进行拉奥访华的准备工作。当时的唐家璇副外长来到印度参加副外长级的会晤，商讨拉奥访华之事，他告诉印度的外交秘书迪克希特，不管印度政局如何变化，中印两国的友好关系都将继续。

　　正是在拉奥的这次访华期间，中印两国签订了关于在中印边境实际控制线地区保持和平与安宁的协定，从此中印两国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两国边境地区保持了长期的和平。

　　但是，在印度的3年，我感觉到，1962年中印边境冲突的阴影仍然深深地留在印度人民的心里。

　　有两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个印度上层人士和驻印使节的聚会。席间，银幕上开始放映一个有关印度旅游风光的片子，突然，屏幕上就出现了“1962年，印度受到侵略”的字样，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是仍然给了我很深的震撼。

　　1992年，中国举办了一个印度著名演员拉兹·卡普尔的电影周，因为在当时的中国人当中，这位演员的知名度很高。就在电影周开幕前夕，卡普尔的女儿来到使馆，送给我一本他父亲的画册。后来，我看到其中一张照片，反映的是在中印边境冲突后，卡普尔去前方鼓舞印度军人保家卫国的镜头。

　　这两件事使我觉得，中印边境冲突确实是不幸的。今天，中印关系终于走向成熟。去年，瓦杰帕伊访华，使中印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双方正在就实现中印边界问题的政治解决进行新的探索。人们相信，只要双方本着互谅互让、相互调整的原则，坚持不懈地努力，将能找到使双方满意的、公平合理的解决方法。

　　声明：《国际先驱导报》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