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首曲的美丽与哀愁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7日09:35 工人日报天讯在线

　　黄河首曲曾被誉为美如诗画的人间天堂。今天，伴随着生态环境的日益破坏，这座天堂已渐渐沦落为满目疮痍的荒滩戈壁。

　　2003年12月18日，即将成立的甘肃省玛曲县草原骑警队20多名队员骑着县上新购买的“力帆”牌摩托车在草原上拉练。不日，该县酝酿已久的草原骑警队将正式成立。

　　玛曲县县长才智说，不法分子太猖狂了，这些人整天出没在草原上，盗猎动物、滥捕黄河鱼类、采挖药材、破坏草场等行为时有发生，已经严重影响到玛曲的生态保护。“除了使用‘武力’，县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说。

　　现在的玛曲草原，冬虫夏草、秦艽、贝母、红景天等珍贵药材已难觅踪迹；20年间有40多万亩湿地消失，野生动物种群大量消亡，上世纪70年代还成群在草原上觅食的黄羊、马鹿如今已不复存在……

　　当地人说，黄河流到这里，强烈的阳光透过清澈澄明的河水，映照在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上，简直美丽得像孔雀尾羽一样。

　　玛曲，藏语意为黄河、孔雀河。当地人说，黄河流到这里，强烈的阳光透过清澈澄明的河水，映照在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上，简直美丽得像孔雀尾羽一样。从地理位置看，玛曲地处甘肃南部，与青、川两省交界。玛曲海拔在3300米～4806米之间，这个县的大小约为中国的千分之一，是以高寒草甸草原为主的纯牧业县，全县仅4万人，藏族占90％；草场面积1288万亩，其中可利用草场面积1245万亩。过去，玛曲草原的丰美是无与伦比的，因此有“亚洲第一草场”之称。

　　从流域分布看，黄河自青海省久治县门堂乡注入甘肃省后，首先在玛曲形成了著名的“黄河九曲”的第一曲。玛曲县素有黄河“蓄水池”之称，是黄河水量的主要补水地，给黄河补充水量达45％左右。

　　此外，玛曲县140多万亩（原为180多万亩，近年干涸40万亩）的湿地也是黄河上游重要的蓄洪区和水位调节池。而且它对于研究高原生态系统的变迁，保存野生动物植物种质的遗传多样性和栖息地，保护和拯救濒危物种具有独特的价值。由于玛曲重要的生态作用，甘肃省最早于1999年就将黄河首曲湿地列为湿地类型候鸟自然保护区；2000年黄河首曲湿地被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列入“中国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与可持续（发展）利用项目”（技术援助项目），同年被国家环保总局列为国家级生态功能保护区（试点），2001年被列入江河源天然林保护区。

　　令人惊心的是，玛曲这个“蓄水池”给黄河补给水量已锐减15％。但更严重的是，“蓄水池”的萎缩之势未见明显收敛迹象。

　　自玛曲县城东不远，一大片已经干涸了的沼泽呈现于记者眼前。玛曲县草原总站站长宗文杰说，以前，这里是大片大片的水域，野鸳鸯、水鸭、水獭很多，尤其是在夏天的时候，漂亮极了；但现在不行了，由于这里是公用沼泽，牧民把牛羊大量地赶到这里来放牧，沼泽周围的水草全被吃掉了，沼泽里面的水量无法得到有效涵养，时间一久，便干涸了。整个玛曲，在冬春季因严重缺水不能利用的草场达301.6万亩，其中，因干旱引起的沼泽草场干涸速度越来越快，1980～1985年沼泽草场保留面积103.42万亩，现在仅存52.38万亩。年均递减19.3％。

　　欧拉乡的欧拉欧强村位于黄河沿岸，这里的沙地已经连片分布，每天都有流沙直接流进黄河。牧民牛桑杰指着一座高出地表近100米的沙山说：“20年前我还没有结婚时，这里的牧草足有一人高，狼很多，个子稍微矮一点的人都不敢走进去。”一位到玛曲出差的内蒙古人向记者说：“我才几年时间没来玛曲，这里的草原就变成这样了。”他说，玛曲的草原以前要比自己家乡漂亮许多，但现在已远不如内蒙古巴盟大草原了。

　　才智县长说：“近几年来，玛?坪拥牟顾恐鹉晗陆担饔蚰谡釉蟆⑹卮竺婊珊裕矶嗖莩〈笃В邢嗟币徊糠植莩〉乃芰本缃档汀！彼担郧奥昵氖卦?180万亩以上，现在仅剩140万亩，短短几年干涸了40万亩。据称，与过去相比，玛曲这个“蓄水池”给黄河补给水量已锐减15％。更严重的是，“蓄水池”的萎缩之势仍在继续。

　　来自天敌的制约少了，老鼠得以大量繁殖，并在草场大肆挖洞，在将草连根吃掉的同时，将地下仅有的不足一尺厚的黑土挖出置于地表；被挖出来的成堆的褐钙土，受到风蚀、冰融等因素的作用，次生裸地连片出现，并不断地扩大，形成了“黑土滩”退化草地。

　　过度放牧、鼠害严重、沙化面积日益增加和全球性气候变暖四大因素是玛曲“蓄水池”功能萎缩的主要原因。

　　桥三是阿万仓乡的牧民，承包有草山、草场2000多亩，合理载畜量是100头牦牛，但他却养有200头牦牛和500只羊。他向记者说：“700头牲口的‘饭量’太大了，现在2000亩草山、草场已经不够吃了。”而过度放牧又引起了鼠害肆虐，高原鼠兔和中华鼢鼠在草原上大肆“挖掘”，现在桥三承包的草地中已有200多亩快变成黑土滩了，在他的责任田里，很难见到一片完整的草丛，相反到处是望不到边的“粪堆”（老鼠挖洞掏出的黑土堆）。

　　实际上，桥三的草场的状况在玛曲相当普遍。宗文杰告诉记者，正是这样的超载过牧导致了草原的退化。他指着一片二寸多高的草场说：“很明显，这块草场只能容纳有限的牛羊进场，可今天你赶1000头牛进场，明天我赶800头牛进场，后天他赶600头牛进场，这样无休止的搞下去，你说草场还有得好？”

　　玛曲县现有的225万亩鼠虫害草场中，绝大多数都是超载过牧所致。据介绍，玛曲退化草场的演化过程是：草场好，狼、狐狸、旱獭、鹰等动物多，鼠目寸光的老鼠不敢进去，生态链条便相对平衡；反之，过度超载放牧，优良植被大幅缩减，草高大幅降低，对高原鼠类拓开视线、躲避天敌十分有利，加上牧民对狼、狐狸、猞猁的大肆捕杀以及鼠药对蛇、鹰的毒杀，使老鼠的天敌急剧减少；来自天敌的制约少了，老鼠得以大量繁殖，并在草场大肆挖洞，在将草连根吃掉的同时，将地下仅有的不足一尺厚的黑土挖出置于地表；被挖出来的成堆的褐钙土，受到风蚀、冰融等因素的作用，次生裸地连片出现，并不断地扩大，形成了“黑土滩”退化草地。

　　鼠虫害久治不愈导致的草原退化，首先影响的是畜牧业，现在，玛曲草场90％以上退化，草地植被群落中可食优良牧草的成分已由1981年的平均78.4％，下降到58.6％；更糟的是，草原沙化日益严重，黄河两岸大面积的草原已被沙丘和粉沙覆盖，面积越来越大，70年代仅有几处沙丘，1986～1989年为5.78万亩，1990～1998年为25.12万亩，年平均沙化增速高达14.6％。

　　“这里是一个纯牧业县，近4万藏族牧民的主要食品是牛、羊肉和青稞，你能不让他们放牛牧羊？当保护生态与牧民生存直接对立时，很难做出选择。”

　　在发展畜牧业与保护草原上，玛曲人很难取舍。玛曲县一位政府官员说：“这里是一个纯牧业县，近4万藏族牧民的主要食品是牛、羊肉和青稞，你能不让他们放牛牧羊？当保护生态与牧民生存直接对立时，很难做出选择。”对置身其中的牧民来说，他们也有着对更好生活的追求，可见的利益是最现实、也是最根本的。在这里，牧民们的看法是谁家牛羊最多，谁就最荣耀，而不去看谁家草场涵养水源能力的高低。

　　“养一头牦牛只需向财政交纳税费5元钱，太廉价了，但牧民就这个承受能力，一头牛你要收上五十、一百元，他不跟你急眼才怪。”阿万仓乡吾老乡长说。在中国，甘肃是贫穷的，在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更贫穷。具体到甘南的玛曲县，2002年国内生产总值仅2.87亿元，其中约有1/3来自畜牧业；牧民年人均纯收入2460元。这反映出，财政入不敷出的玛曲还十分贫穷，而贫穷的玛曲对畜牧业的依赖程度还很高。

　　所以，简单地让玛曲放弃发展畜牧业，实行减牧还草，玛曲牧民不答应，玛曲县也将面临巨大的利益取舍。但站在玛曲之外来看，发展畜牧业与保护“蓄水池”的矛盾账就好算得多。玛曲一位知情人士分析说：按一头牦牛每年需要用50亩上好草场来放牧的比例计算，一头牦牛可为牧民带来收入1200元～1600元不等；但50亩草地在降水丰沛状态下，一年可蓄水5000立方米，这5000立方米补给于黄河后，发电、养殖、灌溉……又将给黄河下游沿线带来多少收益？问题在于，为全流域涵养水源而放弃发展畜牧业的“单”，会有谁来“埋”？玛曲县发展计划经贸委的申占茅说。

　　恰如现有为数可怜的老鹰、狼和狐狸无法控制鼠类的肆无忌惮一样，几千万元资金对于1万平方公里的玛曲县而言，真是杯水车薪。

　　尽管备受指责，但玛曲县作为直接当事者，比谁都清楚、也更担忧家园生态的恶化。2000年，《玛曲县关于保护野生动植物及其生态环境保护草原建设实施办法》出台。2003年，县森林公安局和县环保局挂牌，因了他们的职能，外来人口蜂拥采挖药材的现象已被有效制止，乱砍灌木及捕杀野生动物、黄河鱼类等破坏草原及湿地生态环境的行?蟠蠹跎佟?

　　在改善草原生态环境上，玛曲于1996年便大力推行草场承包制，进行了草场围栏、人畜饮水、人工种草、牧民建房、棚圈建设、退化草场治理、治虫灭鼠等建设保护措施。目前全县八个乡可利用草场中有1172万亩已全部承包到户或联户。1996年以来，县财政专户设立育草基金，每年投入100万元用于草原围栏和草原灭鼠，先后控制鼠虫害面积522.3万亩。1996年至1998年，在原国家计委、农业部关心下实施的牧区开发示范工程，投资400万元，围栏改良退化草场万亩，人工种草2010亩。1998年香港乐施会和兰州大学干旱农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组织实施的高效畜牧业生态示范工程，总投资227万元，通过围栏补播、除莠、施肥、灭鼠等综合改良措施，改良治理草场面积10000亩。此外，还通过申请、争取“以工代赈”，国家下拨资金等方式，加大草原治理保护力度。自1996年至今，全县改善草原生态环境总投资已达6433万元。

　　然而，治理一亩沙化草场成本动辄上千元。恰如现有为数可怜的老鹰、狼和狐狸无法控制鼠类的肆无忌惮一样，几千万元资金对于1万平方公里的玛曲县而言，真是杯水车薪。

　　“或许，国家现在应该对玛曲这一个案采取特别措施。”中科院旱区寒区研究所一位长期从事黄河甘肃段研究的人士认为，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整体移民，彻底将玛曲保护起来，让生态自行恢复，为黄河中、下游几亿人口造福；另一条是投入巨资治理黄河首曲。他说，玛曲地表层仅有不足一尺厚的一层黑土，下面全部是沙砾。不管花多少钱，最起码要把这层黑土保住，让它长草，哪怕是杂草、毒草，也会对生态有益。玛曲县县长才智承认，要彻底治理、保护好“黄河蓄水池”，需要的财力、物力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等到大家都认识到首曲的重要、再真正回过头来治理的时候，要下的功夫不知比现在多多少倍，更不知道那时的玛曲会变成什么样子。”才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