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

　　每年的春运为何都是如此之拥挤？答案是扎堆儿地赶着回家，平时“静止”的人都“流动”起来，而公共交通的运输能力更多的是面向常态的社会流动，所以春运就挤喽。

　　大伙儿为何要扎堆儿回家呢？赶回去与亲人团聚一起过春节呗，春节赶回家团圆，这是中国人世代相传的传统。在我们的常识中，传统好像“两点间直线最短，平行线不能相交”的几何公理一样，是无需解释的公认前提。

　　实际上传统并非历史神秘的遗存物，而是现实的影子。我们要正视这样一个问题：社会发展中万事万物沐浴同样的阳光，可为何进化到今天许多传统消逝了，而许多传统却留下来了呢？无疑，是鲜活的现实而非陈旧的历史决定着传统的留存与否。明白了这个道理，“春节为何一定要赶回家”的问题就不能简单地用传统来搪塞了，这后面沉淀着深刻的现实。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实驱使着我们要不惜挨挤的代价，不惜越过千山万水赶回家过年呢？

　　首先是发展差距造成的家与工作地的高度分离。发达国家是没有春运这个概念的，即使像在圣诞节这样大的公共假日里，也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省际社会流动，因为大多数人的家与工作地重合在同一个城市，所以逢年过节的家人团聚也方便，没必要如此折腾。而我们所面临的现实就不一样了，城乡发展的差距，东西发展的差距，城市间发展的差距，形形色色的差距造成的结果就是很多人家庭与工作地的高度分离：因为人往高处走啊，理性的经济人总是会选择能最大化地体现自己价值的地方，当他们感觉到家门口与外面世界巨大的差距时，他们就会选择出远门淘金、进城打工的道路，到另一个城市去寻找发展机会。

　　社会集体性的家与工作地高度分离，团聚时也就必然形成了“回家”的盛况，扎堆到一起回家，就是春运中的人山人海之源了。

　　然后是“春节回家”这个社会行为中包含着浓厚的家庭保障色彩。一般来说，特别在农村，出门在外的人都是一家之顶梁柱，一家之壮年男性劳动力，一家生活来源的创造者，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柴米油盐，衣食住行，老人需要赡养，小孩需要抚养，种田的农业税要交，盼星星盼月亮，这些七七八八的钱都要盼着出门淘金的人“过年回家”时进行支付。在我们的社会尚特别依赖家庭的保障功能这个现实下，很多人春节是一定要赶回家的。天伦之乐，团圆之欢，这些美好的想象很多时候只存在于表相中，爆竹声中辞旧岁，浪漫的烟花掩饰了无数现实的计算。

　　在这种思路下，我们还会解析出许多淹没在“春节扎堆回家过年”这个传统中的现实，如休闲制度的刚性啊，社会对公共交通工具的过度依赖啊，社会流动的非理性啊，这些现实都以传统的形式隐藏在“回家过年”这个天经地义的传统习惯中，我们挤得心甘情愿，我们赶得不亦乐乎，我们以为自己在履行一个神圣的传统，实际上，我们不过是现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