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揪心的年夜饭(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23日01:06 海峡都市报

给小君君洗个澡，清清爽爽开始新一年。

一顿揪心的年夜饭，却也透着温情。　　年三十这天，小君君和爸爸陈伟从医院回到了生养他们的村庄，回到了曾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村民中。

　　对于他们的归来，有些村民嘘寒问暖，热情依旧；而有些村民则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们知道之所以疏远，是源于对艾滋病的恐惧。

　　年夜饭后，当小君君放起了烟花，当明艳的烟花在天空中一朵朵绽放，划过黑夜时，我们知道每个人都会在心里为小君君和陈伟祝福，希望他们能早日摆脱艾滋病魔，重新绽放笑容…

　　临行前：

　　带着暖心的祝福回家

　　年三十那天阳光特别明媚，一大早，小君君和陈伟就起床了。梳洗后，陈伟开始收拾着衣物。来福州住院时，行李不多，回家时却连两个大编织袋都装不下：好心人买给小君君的衣服、玩具、零食，还有医生护士送给他们的芦柑等年货。一件件地收拾着，陈伟这心里也暖洋洋的。

　　收拾好，陈伟就抱着小君君，到医院花圃前等着记者接他们回家。小君君抱着绒布狗高兴地跑来跑去，嘴里嘟哝着：“回家看爷爷、奶奶还有奶娘咯，还要给他们吃雪碧。”

　　“小君君今天回家过年啦。”医院的李副院长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小君君的头，对陈伟说：“不错，小孩身上的病毒数几乎测不到了。”之后，李副院长又告诉陈伟一个好消息，有关部门捐给小君君的救助款已经到医院的账户上了。离开时，李副院长还说，“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可以提出来。”“谢谢，谢谢。”除了谢谢，陈伟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车子到了，陈伟就抱着小君君和医护人员道别。“小君君回家了”、“小君君要乖乖的哦”……护士们微笑着。“拜拜，拜拜”心情不错的小君君也挥着手说再见，显得特乖。而在一旁主治医生则拉着陈伟交待，要注意冷暖，不能让小君君感冒伤风，尤其要按时服药。

　　之后，在病房里，小君君一一和病友道别。“小君君乖，回家过个好年。”上午10时10分，带着祝福，小君君和陈伟离开医院回家了。

　　归途中：

　　担心，离家越近越紧张

　　上车后，小君君不说话，而陈伟坐着也没吭声，几次埋头抽烟，显得心事重重。为了让陈伟轻松些，记者有意和他聊。说起病友的故事，陈伟的话多了起来。

　　事后，陈伟告诉记者，在路上时，他心里有很多顾虑。虽然有几个朋友在电话里说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但他们真能像以前那样和自己喝酒吃肉吗？还有村里的其他人会是什么态度？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会理我吗？会不会有一些尴尬的事情出现？

　　一路上陈伟都很担心。离乡越近，他越是紧张。到了村口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进村时，陈伟却心潮起伏，他不断安慰自己：大不了，这几天闭门不出。

　　回家后：

　　家里热闹了，心也热了

　　陈伟一手扛着行李，一手抱着小君君走在弯曲的山道上。路过第一户人家门口，这是小兰的家（曾打电话让陈伟带小君君回家过年），家门口坐着小兰的儿子和侄女。陈伟朝他们笑了笑，叫了声“小兰”。两个孩子转过头，愣在那里，眼神里都闪烁着不自然。这时，小兰应声跑了出来，她大声喊着：“小君君回来啦！”然后，小兰也随同陈伟、小君君回到了小君君的家，家门口没人，显得有些冷清。陈伟轻声叫道：“回来了。”“哦，君君回来了。”陈伟的母亲跑了出来把小君君抱到怀里。小君君脸上没表情，呆呆地叫了声“奶奶”。

　　没一会，陈伟的家就热闹起来。

　　小兰首先向小君君伸出手，亲热地说：“给小兰阿姨抱一下。”小君君乖乖地让小兰抱。陈伟的两个亲戚从屋里出来，他们拍拍小君君的肩膀。其中一个亲戚还抱了抱小君君。没一会，陈伟的邻居小珍母女也来了。小珍的妈妈抱着小君君，10来岁的小珍则冲着小君君做鬼脸，小君君终于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抓着小珍的头发。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陈伟的朋友小翁（曾在电话里对陈伟说，仍和以前一样和他喝酒吃肉）也来了，正和陈伟头碰头地互相点烟。

　　午饭后，陈伟家陆续来了很多村民。“哎呀，君君回来了”、“病怎么样了”、“新年好”……众多村民的到来，让陈伟的心热了起来，脸也红了起来。

　　串门：

　　感受冷暖

　　下午，陈伟的话明显多了起来，他主动提出来要到一个姓江的朋友家串门。陈伟说，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不巧的是，到这个朋友家时，他到山上放牛去了，他的女儿和老母亲正忙着准备年夜饭。

　　陈伟开玩笑地对江的女儿说：“怕不怕我。”她说：“哪里怕，以前爸经常和你喝酒都没事，要传染早传染了。”大家都笑了起来。离开时，陈伟塞了50元钱给江的老母亲，可老母亲一直推却：“你自己还缺钱呢。”一张50元人民币在两个人手上塞来塞去，最后，朋友的老母亲收下了这50元。随后，陈伟就上了车。一上车，陈伟又开始大口大口地抽烟。

　　回去的途中，正交谈中，陈伟突然停了下来，一只手直指不远处的小山丘，一字一顿地说：“有白色花圈的地方，那是我妻子现在的家。”下车后，陈伟双手合十，为妻子祈祷，那一刻四周一片寂静。几分钟后，陈伟说，他告诉妻子，他会好好带孩子的，现在孩子很好，要妻子安心，也过个好年。

　　在村道上，一对夫妇迎面走来。陈伟朝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那个男人应了声。陈伟给他递了根烟。

　　短暂的几秒钟后，他接过陈伟手上的烟，然后他和陈伟擦肩走过。当时，这根烟被他握在手掌里，没有立刻抽。走了几步，他把这根烟夹在耳朵上。又走了几步，他把那根烟从耳朵上取下来，在手上捏了几秒钟，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年夜饭：

　　“给媳妇盛一碗”

　　回到家没多久，就开饭了。陈伟一家人、小兰、小翁都热热闹闹围在饭桌前。突然，陈伟的父亲（因中风行动不便，一整天都很沉默）含糊不清地说：“要给媳妇盛一碗，供她。”气氛一下冷了下来，陈伟的母亲立刻站起来，低头说：“我去找根蜡烛。”

　　当蜡烛被点亮的那一刻，陈伟埋下了头，他咬着牙不想哭出声，他的脸在抽搐。“哇”的一声小君君哭了起来：“妈妈，妈妈。”陈伟用手抱着头突然叫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妈妈没了。”陈伟的父母亲、小兰都开始抹眼泪，而小翁则低头猛吸烟。“啪”的一声，痛苦得抓着自己头发的陈伟突然站起来，把面前碗筷全摔了，然后扭头大声号哭……

　　在小兰、小翁的劝解下，陈伟一家人勉强吃完这顿年夜饭，而陈伟则是低头猛喝酒，几杯下肚，陈伟就趴在桌上打着呼噜睡着了。

　　饭后，小兰、小翁、陈伟的母亲、亲戚都陪着小君君放烟花。天上，一朵朵明艳的礼花在绽放；而地上，在社会的关爱下，在村民的包容下，小君君的未来还有希望。但悲伤，这悲伤却无法从心里抹去。没有人笑，连小君君都板着脸。

　　村民ＶＳ艾滋

　　“不会看不起他，就是有点怕”

　　上午，陈伟和小君君回到家时，几个村民聚集在他家附近，远远地看着陈伟家，嘴也没闲着，在议论着陈伟和小君君的病——艾滋：

　　村民甲：主要是这病要医好。

　　村民乙：这种病怎么医得好？

　　村民丙：报上、电视上说了这种病不容易传染，只有三种途径，对我们来说只要血液不接触。

　　村民甲：怕还是会怕。

　　村民丁：这种病和非典不一样，非典可怕了。

　　村民甲：心理上作用，万一传染？

　　村民戊：传染？他家里人抱他女儿不是都被传染了？

　　村民乙：小孩太惨了，很同情小孩。

　　村民甲：没错，大人之间抽烟、喝酒、串门都好说。但可不敢让小孩子和她玩。做父母的会怕，都会让孩子不要和她（小君君）玩。

　　村民甲：咱们也不会看不起他（陈伟），就是有点怕。其实吧，如果她（小君君）得的不是这种病，而是肝炎等传染病，大人一样会招呼小孩不要和她玩。

　　……

　　陈伟的亲人ＶＳ艾滋

　　“因这事同事都避着我”

　　除夕那天，陈伟的亲戚阿英（化名）很难受。她很爱君君，君君和她很好。君君这次回家过年，她好想一直陪着君君。但她不能，面对记者的镜头，她只能选择避开。因为，她所在单位的同事知道陈伟的事情后，一度避着她。有的同事还私下里跟她说：“你别再和他们（陈伟一家）有接触了。”

　　她把记者拉到一边请求着：“刚刚我抱君君时，你们拍了吧，别登报。支持一下我的工作吧。”说这些话时，她觉得很难为情。

　　记者：你怕吗？

　　亲戚：不怕，这种病不会传染。我知道只有三种途径，血液、母乳（应是母婴），还有性渠道。（每说一种途径就竖起一根指头）

　　记者：那你怕什么？

　　亲戚：我那些同事不懂，他们怕。因为这事，有一些同事都避着我。

　　记者：有同事叫你不要和陈伟他们接触？

　　亲戚点点头。

　　陈伟的朋友ＶＳ艾滋

　　“还像以前那样喝酒吃肉”

　　小翁和陈伟从小就玩在一块，和陈伟有着很深的感情。就是他的一句话让陈伟鼓足勇气回家过年的。那句原话是这样的“你回来过年，不要怕，我不会看轻你，你回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和你喝酒吃肉”。除夕那天，他不顾老婆的反对，没有回家过年，一直陪着陈伟。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一直挠着头，他说，喝了点酒话都说不清了，但他还是要说，不仅说给陈伟听，还要说给村里的人听，说给社会上的人听。

　　记者：你怕吗？

　　小翁：不怕。以前我们常在一起，几年来我们都在一起过春节……（有些激动）我不会远离他，以后我会和他更亲密。

　　记者：你妻子怕吗？

　　小翁（点点头）：她怕。

　　记者：那你不回家吃年夜饭，不怕她生气。

　　小翁（吸了几口烟）：让她说几句，没事。

　　记者：今天你为什么一直陪着陈伟，还要在这里吃年夜饭？

　　小翁：我想鼓励他。我也想让村子里的人知道这种病不会随便传染。村里的人经济条件都不好，但我希望大家都能关心他们，给他们一个好的环境。本报记者李进陈贺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