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之深缘于爱之切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02日18:16 北京晚报

　　在敬爱的七妈邓颖超同志诞辰一百周年的日子里（注：恩来伯父在兄弟辈排行第七，我们习惯地称他为七伯，称颖超伯母为七妈），我俩重温了她老人家五十年前写给尔均的一封信。往事历历如在眼前，不由得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七妈这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尔均同志侄：

　　航快信已收到，知道你已加入共产党，甚为兴奋！今后，你必须加强党性的锻炼，克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不断的为着共产党员的八条标准而奋斗，不要辜负了光荣的共产党员的称号，争取如期转为正式的党员。你必须注意密切的联系群众，关心群众，向群众学习，从而你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你自知应不骄不馁，但必须从思想上行动上加以不断的实践为要。

　　兹就你的同宇伯父（七伯之弟）因公赴渝之便，特函介绍他来看你，我们的情况可由他告诉你。你的情况望能告他转我们。我的病已较前大好了，每日已可工作二三小时，你可勿念。

　　匆此，即祝进步、健康！

　　邓颖超

　　一九五四、一、廿四”

　　尔均与同宇伯父解放后还是初次见面。他告诉尔均，恩来伯伯和颖超伯母对他的成长和入党一直很关心，对他的情况也都了解，这次特地要他代表他俩来重庆看他，七伯忙于国事，七妈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封信是扶病写的，七伯七妈还当面嘱托他祝贺尔均入党。尔均听了万分激动。展开来信，七妈一开头称他为“尔均同志侄”，七妈首先是把他看成同志，而后才把他看成侄儿，她是把革命情谊看得比血缘亲情还重啊！七妈对侄儿成为党的一员的欢愉之情溢于言表。也许尔均是周恩来侄儿女辈中入党较早的一个，因此更使她“甚为兴奋”。她在信中对尔均入党后的奋斗方向提出了“三个必须”，这是一位老共产党员对新党员的殷切期望，也体现着她对晚辈的严格要求。这“三个必须”，今天仍有着现实和重要的意义。

　　当时，尔均在西南军区后勤部工作，部长兼政委是余秋里同志。在此之前，他第一次见到七伯七妈，是在1946年的上海。抗战期间，尔均的父亲周恩跟随七伯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任秘书，以后又转到苏鲁皖解放区工作，家中生计无着，母亲带他到江苏高邮外祖父家寄居。1946年抗战胜利时，尔均初中毕业，还不满14岁，没钱升学，听说七伯七妈为国共谈判来到上海，便千方百计找到思南路中共上海办事处。当七伯七妈听秘书陈家康同志禀报他来了，马上从楼上下来，十分高兴地亲切询问尔均一家的情况，看到他衣衫褴褛，脸上还长了疮，七妈心疼地说：“好孩子，你受苦了！”细心的七妈亲自把药给尔均擦上，过不了几天就痊愈了。

　　当七伯七妈问起尔均今后的打算时，他便提出要求：跟七伯七妈去延安干革命。七妈笑着说：“你的志向很好啊！但这件事情我还要同你们的伯伯商量一下。”这期间，七伯七妈尽管工作很忙，还挤出时间到寄住的亲戚家来看他。过了几天，七伯七妈严肃而又亲切地对尔均说：“现在形势很紧张，国民党没有谈判诚意，和谈估计要破裂，原想送你去延安，但我们随时可能被迫离开，带上你很困难。你还是暂时留下读书，以后我们再设法取得联系。要相信，黑暗很快会过去，光明终会到来的。”七妈还再三叮嘱，这里特务很多，要十分小心，还跟尔均讲了怎样摆脱特务盯梢的办法。尽管七伯自己的衣服也不多，七妈还抽出几件给尔均，还给他留下一些生活费。尔均当然很想去延安，但还是听从了七伯七妈的安排，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俩。就这样，尔均1949年6月高中毕业，上海解放后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到1955年才又同七伯七妈见面，这已是十年以后的事了。

　　人们知道，恩来伯伯和颖超伯母对亲属的要求极其严格，甚至近乎苛求。七伯七妈终其一生，始终热切地期望侄儿女辈做一个合格的革命接班人，也就是做最普通的人：当工人、当农民、当教师、下基层，不允许有任何地特殊化。为此，他们曾不得不干预对我们中间一些人的工作安排，明确表态，不同意任命较高的职务，当了兵的要退役，要到牧区、农村劳动，甚至爱人从外地调北京的要返回原籍等。七妈逝世时，党中央曾公开发表了她老人家的“遗嘱”，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对周恩来同志的亲属、侄儿女辈，要求党组织和有关单位领导和同志们，勿以周恩来同志的关系，或从对周恩来同志的感情出发，而不依据组织原则和组织纪律给予照顾安排，这是周恩来同志生前一贯执行的。我也坚决支持的。”

　　七伯七妈的这些做法，如果按今天某些奉行“关系学”的人看来，似乎有些“过分”，甚或是“无情”，其实，在这中间正是贯注着他们对晚辈的爱，这是一种最深沉最富有远见的爱。

　　尔均参军后，成为第二野战军军政大学的学员，随刘邓大军进军大西南，在征程中被调到二野后勤部工作，这期间他同七伯七妈重新取得了联系。七伯七妈得知他参军的消息非常高兴，对他争取入党的想法尤其重视，七妈回信勉励尔均：入党是一个人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要努力改造思想，不仅要争取早日在组织上入党，还要从思想上入党，要自觉接受党组织的长期考验，做一个真正合格的共产党员。并说，她和七伯随时等着他的好消息。由于父亲在解放战争期间肺病加重，苏鲁皖边区党委报经七伯七妈同意后，将他转移到上海治疗，尔均对这一段情况不甚了解，七妈为此还写信给他所在单位的党组织作了证明。是七妈的关怀和教诲，使他在党指引的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进步。1953年12月31日，尔均终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多年的愿望。在入党宣誓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当天用航空信把这个喜讯报告七伯七妈，于是就有了在本文开头提到的七妈写给他的那封亲笔信。这给了尔均巨大的鼓舞和鞭策，成为他这一生实践入党誓言的座右铭。

　　上世纪五十年代，尔均与邓在军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由认识而相爱。但尔均遵照七伯七妈的教导，并没有把与总理这层亲属关系告诉在军，到1955年在军调到北京工作时才知道。七伯七妈派卫士长成元功把在军接到西花厅。刚见到总理，在军有些紧张，七伯问她家庭成份时，在军回答是“地主（其实是煤矿工人）”就更紧张了。七伯安慰她：“人是无法选择家庭出身的嘛。我也出身在封建大家庭，但每个人道路可以选择，我就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嘛！”七伯七妈还特地叮嘱她：“不要因为伯伯是国家总理，就自认为有什么特殊，更不要把这个因素搀杂到你们的恋爱关系中去；爱情和婚姻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一定要注意不断地改造自己。”那天七伯七妈留在军吃饭，平时两菜一汤，那天加一个菜，吃的是大米加小米的“二米饭”。他俩说：“现在条件好了，不要忘记‘小米加步枪’的年代。”七伯七妈添饭盛汤，都是自己动手，不让别人给添。七伯七妈嘱咐在军随时去西花厅玩，还不时送些政治理论书刊给她，要她好好学习，不断提高政治觉悟。

　　1958年，我俩结婚，不久尔均也调到北京工作。这时我们有较多的机会去看望七伯七妈，他俩在处理繁重的公务之余，对有我们这些晚辈承欢身旁，感到十分欣慰。

　　七妈经常教育我们，作为周恩来的侄儿女辈，千万不要自视特殊。她不止一次地对我俩说，切不要向别人夸耀自己是总理的侄儿，更不要因为是总理的亲属就企求得到特殊的照顾。她曾就这一点赞扬过我父亲。父亲与梅兰芳先生是至交，抗战期间，他曾应七伯的嘱咐，捎话给梅先生，要他设法离开当时已是沦陷区的上海，到后方去。父亲曾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纪念梅先生的文章，谈及这件事，七妈对我俩说：“你爸爸的文章我们看了，写得很好。我注意到，他这篇文章署名‘翕园’（注：父亲的别号），没有用恩。这样做很对。”遵照七妈的一贯嘱咐，周围许多同志并不知道我们和七伯七妈的这层关系，同志间相处得非常平等自然。我俩曾问过七妈：“我们在公开场合见到你和七伯，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不知这样做对不对？”七妈听后反倒很高兴：“这样做很好，完全应该。”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尔均在总后工作时，一天上午，七妈冒着纷飞的大雪，突然来到我俩的住处。当时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全家挤住在筒子楼的一间半房子里，生活条件很简朴，连个软椅子都没有她老人家坐的。但七妈看到我们同其他干部生活上打成一片，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很是满意。她高兴地抱着孩子逗弄，亲切地同我们交谈，其乐陶陶。

　　“十年浩劫”中，七伯七妈的处境十分艰难，他俩对我们侄儿女辈的要求除了更加严格外，又蒙上了一层严峻的色彩。在动乱愈演愈烈的时候，七妈给我们“约法三章”，大意是：一、不论是公事私事，不能托他们办；二、要学会自己游泳、自己对自己负责；三、不要参加这个派那个派。十年“文革”使七伯七妈心力交瘁，受到了很大磨难。“文革”前的七伯虽然已有六十多岁，看起来只不过五十左右，始终神采奕奕，精力过人，而此后的十年使他一下子憔悴了，变老了，以致最终被病魔夺去了生命。

　　七伯逝世后，七妈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我们的进步，尔均先后在总后、总参和国防大学工作。每个时期，七妈或向有关领导，或者当面了解他的思想和工作情况。尔均调总参工作时，仍住在总后，七妈关心地询问他交通工具是怎样解决的，中午吃饭怎么办，有没有休息的地方，想得极其周到。在军在中央电视台担任导演，多年来，七妈同样一直关注着她的成长，不止一次问她的工作情况，让在军把编导节目的录像带送给她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和后期，又几次找她和尔均到西花厅长谈，对她编导的节目和中央电视台的节目，既给予了很多鼓励，又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改进意见。在军入党后，七妈十分高兴地向她表示祝贺，并鼓励她说：“在军是一个自强的人。”又把刚出版的《周恩来文选》等珍贵书刊送她作纪念，特地说：“这是我用工资买的，其中有两册是专门给你的，别人没有。”1992年3月中央电视台召开“邓在军电视艺术研讨会”，七妈已届88岁高龄，身体很差，正在顽强地同病魔作斗争，她在重病中对这次研讨会仍寄予关怀，特地派秘书高振普到会，转达了她老人家的嘱咐：“告诉在军，我现在?醋质侄叮筒惶馐裁醋至耍：厮〉玫某晒Α！笔刮颐俏尴薇说氖牵驮诖撕蟛痪茫先思易咄炅巳松淖詈罄蹋涝兜乩肟宋颐恰0凑掌呗璧囊叛裕墓腔乙丫龅阶婀慕哟蟮兀刖窗钠卟匦禄岷显谝黄穑袼┥敖痰嘉颐堑哪茄何镏什幻穑幌ⅲ涝段嗣穹瘢?

　　（2004年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