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奋

　　心理疾病已经跃居世界10大疾病排位的首位。心理问题→心理障碍→心理疾病，这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在我国，3.4亿17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中，至少3000万人存在各类学习、情绪和行为障碍，其中中小学生心理和行为障碍患病率为21.6％－32％；大学生心理和行为障碍率占16％－25.4％，并且有上升趋势。15岁至35岁人群死亡的第一位原因是自杀，而导致自杀的根本原因就是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和心理疾病。

　　浙江省心理卫生协会秘书长、杭州市心理卫生工作办公室主任孙建胜说，目前，浙江省儿童、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相当严重，“大中学生心理现状和对策研究”课题研究组专家曾对2961名城乡不同类型的在校大中学生进行追踪研究，发现大中学生心理卫生问题发生率在浙江省内为17.29%，杭州地区为16.79%。其中男生为15．43％，女生为18.32％。初中生占13.76%，高中生占18.79%，大学生为25.39%。

　　省武警总队一支队三中队一份记录表明：去年，有80多人在桥上和江边寻短见，其中有70人被官兵劝阻或救起，4人死亡。其中青少年占60%以上，原因主要是考学失利及情感受挫等。

　　心理热线与危机干预

　　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对健康的定义为：“健康不仅是没有疾病，而且是身体上、心理上和社会上的美好状态或完全安宁。”“心理健康热线”指对有情绪危机的人进行心理帮助或干预的一种电话服务形式，也称心理救援电话。现在，杭州许多机构都开辟了心理热线，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也拨动了众多咨询者的心弦。心理热线电话最早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的英国和美国，重点是预防自杀和缓和情绪危机。我国的电话心理咨询最早于1987年在天津开设。

　　因异性交往引发的青春期问题占青少年心理问题的16%，排序第一———这是杭州学生心理热线对过去近10年12800多个咨询电话的统计结果。其中，中学生来电占80%以上，初中生明显比高中生多；从男女比例看，70%都是女生。其他一些的主要问题分别为：分数在孩子心中分量过重、父母要求太高使孩子压力过大以及同龄人际交往中的矛盾和磨擦。杭州的其他一些心理热线反映出的青少年问题也大致相同。

　　选取杭州两条青少年心理热线中遇到的两个典型案例，省立同德医院心理科副主任医师陈敏做了较精细的剖析（下文括号中为陈敏医师的分析）。

　　心理问题：16岁男孩强暴生母

　　杭州市生殖健康热线日前接到一个男孩的电话，男孩在那头痛哭流涕，一张嘴就让人惊心动魄，他说：我强暴了自己的母亲！

　　（类似的案例事实上并非惊世骇俗，在心理科的门诊中也曾有过。）

　　男孩今年16岁，父母几年前离婚了，他跟妈妈生活在一起。妈妈离婚后曾交过几任男友，最后都不了了之，因此把儿子当成了感情上的依靠，她经常对儿子说：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争气！虽然家境并不是很好，但妈妈对独生子千依百顺，孩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男孩也确实争气，成绩好不说，还每天抢着帮妈妈干家务。平时母子两人无话不谈，关系非常融洽。

　　（青少年心理问题的出现是社会、家庭、个人诸多因素交叉、综合的结果。不恰当的关爱、教育方式，会导致心理健康问题的出现。据统计，心理问题的多发区域是经济比较发达的城市地区，城市越发达，心理问题也就越严重，越普遍。学习压力、父母离异、家庭危机、生活困难、性格缺陷，如此种种外在和内在的因素很容易导致城市青少年出现心理障碍。）

　　一天晚上，妈妈和男朋友分手了，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深夜一点多钟的时候，酩酊大醉的妈妈回到家，酒劲上涌，吐了一地，瘫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男孩被惊醒了，懂事的他披衣起来，把地上的秽物扫干净，还把妈妈扶到房间，拧了条毛巾给妈妈擦脸、擦手……

　　妈妈迷迷糊糊眼睛张开一条缝，见是儿子，就说，帮我把衣服脱掉。男孩帮妈妈脱了外衣内衣……最后男孩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控制不了自己，扑到了妈妈身上……（需要治疗的不是孩子，而是他的妈妈。在有些家庭中，独生子与母亲的关系过于亲密，以致青春期刚刚到来便出现许多问题。有些中年的母亲将母子间的亲昵津津乐道，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好。极端的危害便是酿成不正常母子关系的悲剧，更为普遍的危害是严重影响男孩子的个性发展。事实上母亲检点自己很重要，这个案例表面上看是儿子伤害了母亲，实际上是母亲伤害了儿子！）

　　事后，男孩哆哆嗦嗦给昏睡的妈妈穿上贴身衣物，?缓蟛只驶氐阶约悍考洹?

　　妈妈由于喝多了酒，加上前一天跟男朋友发生过关系，并没有觉察儿子跟自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但男孩忘不掉，悔恨、难堪、痛苦、罪恶感像一条条毒蛇噬咬着他的心灵，让他无法面对自己，更不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妈妈。男孩不敢向任何人倾诉这件事，独自在煎熬中度过了两个月。妈妈却在奇怪：儿子为什么学习成绩下降了？跟妈妈也不像以前那样亲近了？

　　后来，无助的男孩给热线打了电话……

　　（由于生理成熟期提前而结婚年龄推迟，青少年的“性待业期”大大延长。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心理问题伴随着生理问题滋生，这不是单纯的热线问答所能解决的。心理咨询机构、社会工作者或者其他社会机构等，应该向这些在人生最关键路口迷失道路的青少年伸出援手。

　　孩子是家庭中最敏感、最易受到伤害的个体。家庭的任何矛盾，如父母争吵、离异，都会在孩子身上体现出来。少数个性倔强、爱走极端的孩子，甚至会采用自残的方式。大部分孩子不愿求助学校的心理咨询机构，但又不知该怎么办，在不愿让父母家人知情的情况下，这些最需要帮助的青少年时常求助无门。）

　　心理障碍：17岁少女的狂想

　　热线还接到外省一位17岁女中学生的来电。女孩讲述了一段很长、很离奇的经历———

　　高一的时候，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是在网吧认识的，我很爱他。但我爸爸很讨厌他。有一次爸爸看到他跟我在一起，同他吵了起来，还打了他，他还手，爸爸摔了一跤，得了轻微脑震荡，住进了医院。从那以后，男朋友离开了我，他说，我负担不起你这样的女孩，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后来又交了个新女朋友，我觉得他根本不爱她，只是随便找个人填补空白而已。为了报复他，我主动去找他最要好的朋友，每个周六的晚上，我约他出去，在野外、在公园里、在草地上疯狂地做爱，这样做的时候我心里充满快意！

　　我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他们对我的关心让我有种压抑感，对爸爸我并不怨恨，我很爱很爱我的爸爸。我现在又交了一个男朋友，完全没有爱的感觉，选择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气质上、对待我的方式上都很像我的父亲。

　　（她的陈述是她内心的真实反映，即使其中有一些枝节是臆想出来的，其心理过程也可以认定为是事实。有这样一个经典的故事：俄狄浦斯是希腊神话中某国王的儿子，他的父亲听信了将要死在儿子手里的预言，因此在俄狄浦斯生下来后，就命令把他抛弃在山洞里，后为一牧人所救，他本人并不知此事，后来他杀死了父亲，娶了自己的母亲。奥地利心理医生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将“恋父[母]情结”命名为俄狄浦斯情结，认为这种情结在儿童性心理发展过程中是普遍存在的。

　　很明显，这个女孩具有俄狄浦斯情结，她的父亲也有这个情结，对女儿男友的敌视就是表现，女儿年纪还小只是表相，潜意识里他是不愿意把女儿交给她的男朋友。）

　　我还是常常思念前男友，想念简直让我发疯。为了排遣寂寞我开始喝酒，还学会了抽烟，抽得很凶。我常常喝闷酒，有一天在学校附近的小酒店里喝醉了。一个同校不同班的男孩走过来，他给我结了账，一声不吭扶起我就走，我很想反抗，可是我没有力气，他把我扔到一块荒芜的草地上，我被他奸污了……我没有勇气告诉爸妈，也不敢到派出所去告他。我那样恨他，却只能在水龙头下狠命地刷洗自己的身体，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很脏、很脏。我想死。

　　到了冬天，我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闻到气油味，忽然觉得很愉悦，很开心，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不如用车祸来结束自己吧！我闭起眼睛就冲进了车流中……

　　我没死成，断了两根肋骨，脸上留下了一个很大很丑陋的伤疤。

　　（心理学认为，攻击是宣泄紧张和不满情绪的消极方式。攻击可分为两种方式：一是直接攻击，二是转向攻击。前者是将愤怒直接发泄到构成挫折的对象上，而后者则是把愤怒发泄到其他的对象上。自我折磨、自我虐待或自戕也属于转向攻击，其特点是把攻击对象转向自己。由于青少年承受挫折能力较差，很容易把挫折的原因归结为自身，把自己作为发泄愤怒的对象，伤害自己，甚至产生轻生的念头，或进而采取自杀行为。这个女孩采取极端的做法结束自己的生命，是长久积压的情绪得不到安慰、支持与宣泄的结果。这种情绪和心态是极其有害的，此时父母就应该对她严加预防，及时纠正。）

　　今年年初，爸妈费了很大力气让我重新回到学校，但我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了。我的容貌毁了，这改变了我的一切。成绩跟不上，同学们可能听说了我的一些事，几乎没人理我了，大家都看不起我，还对我的脸指指点点。我每天上课的时候就是写写日记、画画漫画，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朋友。我的心态慢慢变了，不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我只相信陌生人。

　　在我对男孩子失望以后，我开始跟女孩交往。只有她不嫌弃我，也只有在她身上，我才能感受到仅有的一丝真诚。我好像爱上了她，试探了几次，我们发生了同性恋行为，她也成了我的性伴侣。（外伤造成了这个女孩很大的心理创伤，她会用很多方式去掩盖这个看不见的伤口。她并不是纯粹的同性恋者，虽然她可能有着双性恋的表现，但她甚至都不能算是双性恋者。原因还在于她骨子里对父亲的认同，对自己外伤的不认同。为什么她去找女孩子？是因为她潜意识里的认知：女孩子不可以丑，男人可以。外貌对女人很重要，但对男人不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想装扮成男人，这是一种代偿心理，为了填补心灵的失落。）

　　我每天都觉得很难过，什么事都不能让我高兴。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会让我好过一点，比如———血。看到鲜血我就喜欢，就有快感。我常常在自己手臂上割开一个个长长的口子，看到血滴滴答答淌下来真是开心，我还喜欢用刀砍西红柿，红红的汁水溅出来，好爽！

　　我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了，生活中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活着已经没有兴趣。我想杀了那个污辱过我的男孩，而且不让他死得那么痛快，我要一刀一刀割他，凌辱他，要他跪在我面前求我，然后我继续割，直到他流光每一滴肮脏的血。

　　（自残、砍西红柿都是忧郁的表现。初步判断，这个女孩其实已经患上了忧郁症。忧郁症的典型表现是思维迟缓、情绪低落、动作减少，但忧郁症作为一个庞大的疾病家族，还有许多临床类型。单纯性忧郁表现为低自信、自我封闭、绝望、无助等；激越性忧郁表现为冲动、易怒、狂躁、易伤人；混合性忧郁兼前两者为一体，女孩就属于这一类。女孩对自己不抱希望，详尽描述割和砍的感受，说明潜意识里有自毁倾向，视其病情轻重必须马上找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进行药物治疗。

　　每个人都可能遭遇抑郁情绪，不及时进行自我调适就会演变成严重的抑郁症。少年时期的问题如果得不到及时解决，很有可能迁移至中年。）

　　心理问题·心理障碍·心理疾病

　　省立同德医院心理科每年接待来访者约500多人，25岁以下的占25%左右。青少年心理问题近年来有逐渐增多及低龄化趋势。在成长的过程中，青少年遇到的问题实在太多，涉及的领域也实在太广，需要方方面面长期的关怀和帮助。陈敏医师说，如果把所有前来心理咨询的人比做一条线，那么这条线可以分成三段，即心理问题→心理障碍→心理疾病。

　　前50%属于心理问题。心理问题最大的特点是普遍性，心理问题就像感冒一样，人人都会遇到。在不同时期、不同状态下会出现不同的心理问题，儿童的多动、性早熟；少年的厌学、早恋；中年的婚恋、焦虑；老年的孤独等。心理问题一般可以自我调整，也可以找朋友、亲戚、心理医生帮助调整，即借助社会支持体系来解决，不用打针吃药，只需聊天式的心理咨询。

　　中间40%属于心理障碍。这是心理疾病的一个阶段，由于社会、家庭等种种因素导致心理上的不适应，自己无法解决，必须找心理医生进行治疗。这种治疗以心理治疗为主，药物治疗为辅。这部分来访者也是心理科接待最多的人群。后10%属于心理疾病。必须找精神科医生进行针对性治疗，以药物治疗为主，心理治疗为辅。

　　属于心理问题的，许多人一次咨询就能顺利解决问题，按轻重程度，医生会嘱咐有的人每周来一次，有的每月来一次。属于心理障碍的，除了按时前来心理治疗外，还必须按规定服药。经过心理治疗，大部分来访者都能完全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