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曲

　　潜规则一词未见于《现代汉语词典》，不过倒不难理解，大约是指隐蔽的、不露在表面的规则。不露在表面也就看不见，但似乎不宜理解为看不见的规则，因为规则一般是看不见的，所以才有“看不见的手”之说。那么，潜规则与显规则的更加本质的区别，恐怕不在于是否露在表面，而在于其身份的不公开、不合法、不符合社会规范。

　　其实，潜规则也是一种规范，是某种社会圈子的规范。比如，赌博不能赖账———这在参与赌博者中是一条铁律。现在社会上有各种各样的“老赖”，但赖赌账的却很少听说，就因为赌徒们对于遵循这条潜规则有着高度自觉，违背这条潜规则比违背任何显规则都更遭圈内人唾弃。这就是为什么过去赌博能让人输房子输地卖儿卖女家破人亡。去年宁夏贺兰县某中学3名高中生因欠下巨额赌债而杀死债主，对此一位法制工作者说，“如果这3名中学生多懂得一些法律知识，了解赌债是不被法律所承认的，也许他们就不会铤而走险去杀人了。”（据《中国青年报》）这固然不错，但或许没有充分估计到潜规则对人的支配力量，有时是比法律还要大的。

　　尽管一些行为不受法律保护，但当事人还是煞有介事地签下某种契约。比如，曾有民工与包工头签下“生死协议”；曾有家长为女儿减肥，与减肥院签下“卖身契”；曾有青年以生命作资本，想找商家签订一份“出卖生命”的合同；曾有女学生与房地产商签下“情人租赁协议”……闻此，人们未免感到费解：这些摆不到桌面上的协议有什么意义？如果一方违约，难道能凭这些协议去打官司吗？这是守法之人的想法，当事人也许不懂法，但他们签协议时是未必准备打官司的，这协议的约束作用恐怕还在于他们共同遵循的某种潜规则。能引以为佐证的是建筑业中的“黑白合同”，“白”的一份虽然能摆上桌面，却是纯粹的官样文章，是给上面看的，用来审批的，并不准备实行；“黑”的一份虽然不受法律保护，不能用来打官司，却是实质性的，当事双方准备遵循的。当事双方未必不懂法，之所以还要签一份“黑”合同，实在表明当事双方准备遵循的是某种潜规则。

　　更多的时候则连协议也无须签，因为潜规则会自发地发挥作用。某歌星向媒体爆“性交易”内幕时，关键词就是“规矩”：“你办事要懂规矩”、“这样讨论也是不合规矩的”。这里的“规矩”，不仅在歌星心目中意味着一条潜规则，而且媒体也恰如其分地理解为一条潜规则，这就是演艺圈流行的“身体红包”，或曰“先上床，后上戏”等等，说法不一，意思倒也清楚，以至连媒体的受众也能意会，可见这规则虽潜而影响不浅。继“性交易”官司后，又接连发生了“秘密录音带”事件，以及教授被刑拘事件，这条潜规则眼下正成为媒体关注的热点，据说才露出“冰山一角”。

　　潜规则虽然不是主流社会的规则，但就其影响之广泛而言，在某些方面几可与显规则势均力敌。比如“捞人”这类言辞不是规范的汉语，而颇像黑话，但少有人不懂其含义，这语言现象背后就隐藏着某种潜规则。无论委托别人“捞人”，还是受托帮人“捞人”，其行为都不是法律行为，且与法律正相反对。他们与其说不懂法，还不如说虽然懂法却不想依法办事，而宁愿按潜规则办事。

　　潜规则与显规则有许多相通之处。比如等价交换作为市场经济的一个规则，是显规则；运用到经济活动之外，就成了潜规则。“捞人”不是无偿的，而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与官场上花多少钱买多大官、办多大事，以及演艺圈流行的“先上床，后上戏”等等，都有点等价交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