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

　　陈祖美先生是国内著名的李清照研究学者，其李清照研究以成果丰硕专精、胜见迭出见长，这固得益于研究方法和视角上的自成一家、自树一帜。在此基础陈祖美先生又为学界和广大李清照爱好者奉献了一部最新的李清照传记，这就是北京出版社曾推出的《李清照新传》。

　　有关李清照的传记研究，自20世纪20年代胡云翼发表《李清照评传》以来，仅国内公开出版者就约略不下十数种，其中就包括陈祖美先生饮誉学界的《李清照新传》。比较而言，这部《李清照新传》则是面向广大学人和李清照爱好者的一部雅俗共赏的传记。

　　既曰“新传”，究竟新在何处？初读之下，鄙意以为，这至少体现在以下关乎清照一生大关节处的三方面：

　　其一，通过对相关史料的发现，将李清照“继母说”写入传记，对李清照的身世情况得出新的结论。

　　虽然限于是书体例，不宜做具体的学术考辨，但《新传》明确指出：“对于谁是清照的生母，上述二说（引按，指《宋史·李格非传》和庄绰《鸡肋编》、李清臣《王王圭神道碑》的不同记载）不可能并存，清照只能是王王圭的外孙女，其母在其出生不久即去世；关于格非之妻，对于上述二说，则不能视为非此即彼，实际情况当是王准孙女是他前妻，前妻早卒后，又娶王拱辰孙女为继室。”“李清照从她呱呱落草之时，或嗷嗷待哺之日，其生母就有弃她而去的可能，最晚在她一周岁左右时，她就失去了慈母的呵护。”

　　对李清照身世材料发现所得出的这一新结论，其意义是深远的。还是让我们用《新传》中的话来说：“对以往的上千种李清照研究论著中的相当一部分，所沿用的清照前期生活无比美满的说法必须变更，至少要在这种说法后面打上一个不小的问号，或者为她的童年另外寻找一条幸福的出路。”“李清照生母的早卒还说明，以往关于其‘善属文’的母亲对她如何有影响的说法，亦不再完全成立，而只限于先天的文学基因罢了。”

　　其二，在对文史学界以往考证成果综合运用的基础上，对李清照改嫁的原因作了推阐。《新传》提出，由于两个张汝舟的存在和“弱弟”李迒的轻信误信，致使病中的清照被“骗婚”。

　　李清照是否改嫁，明清以来聚讼纷纭，目前学界也尚未达成共识。《新传》将“改嫁”定性为被“骗婚”，将以往文史学界考出的成果整合一处，立为新说。南宋绍兴年间有两个张汝舟：一个是进士出身、为官清正，曾为明州知府的张汝舟；另一个张汝舟则没有出身、官阶仅为承奉郎，此时做“监诸军审计司”。对此王仲闻先生《李清照事迹编年》等已注意到，但未与李清照改嫁原因联系作相关推阐。《新传》据此又据李清照与张汝舟离异之后写给曾为此事假以援手的綦崇礼的感谢信（即《投内韩綦公崇礼启》）中“近因疾病，欲至膏肓，牛蚁不分，灰钉已具”、“弟既可欺，持官文书来辄信”、“呻吟未定，强以同归”等自述，综合判定这次“改嫁”实为病中被“骗婚”，这是很有说服力的。但仔细想来，其中也还有未明了处：试想，李迒于情于理怎会同意、坐视“灰钉已具”的待死阿姐此时嫁人呢？此中可能的种种隐情，都被清照的“弟既可欺”一笔带过了。

　　其三，《新传》第一次公开了赵明诚的手迹。

　　据此手迹可断定，晚清以来流传、况周颐和朱祖谋等所提及的所谓有赵明诚题跋的清照31岁画像，实乃赝品伪作。赵明诚手迹的公布，还有助于纠正以往对李清照词作名篇如《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的错误解读。《新传》公布的赵明诚两幅手迹中，其一为明诚于崇宁五年仲春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四，下注“时在鸿月卢直舍”。这就直接证实了大学毕业后“出仕宦”的赵明诚在崇宁五年仲春也还是身在汴京的。这样，不但所谓“易安结缡未久，明诚即负笈远游。易安殊不忍别，觅锦帕书《一剪梅》以送之”（元托名伊世珍《琅鹮记》卷中引《外传》）的说法不能成立，而且，这首《一剪梅》所“送别”的对象，当是受党争牵连而被迫泣别京师的作者本人，所以这不是一首一般的思妇念远的离情词，而是饱含了词人深深层积的政治块垒。

　　以上所述，仅为笔者阅读《新传》后的零星感受，相信读者诸君自会有自己的感受和高见。据言，《李清照新传》台湾繁体字版亦将梓行，相信她亦会受到海峡彼岸的李清照爱好者的喜爱。（来源：中华读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