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四川杀人骗保案纪实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09日09:52 新华网

　　高华（左）、高凤在审判席上。

　　2004年1月13日，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县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上，一对姐妹花号啕大哭，姐姐高华：“法官大哥，慢！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死了，我不走！当着这么多记者，我还要说……”她想用近乎疯狂的歇欺底里的号啕声来挽救自己的生命。然而，那位悲惨地死在高华锤下的保姆，骨灰盒这时还不知道属于谁，该哭的应该是她啊……

　　在为自己买下150万元的人身意外保险后38岁的成都女子高华杀死替身，伪造自己已死亡的假象，让妹妹高凤到保险公司索赔。事情败露后，高氏姐妹双双被擒。2004年1月13日，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公开宣判，高华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妹妹高凤犯包庇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一场车祸，两个高华

　　2003年3月15日晚11时许四川省成都市双流县九江镇铁门村至万家村村道中，一辆红色奥拓车匆匆忙忙地奔跑着，忽然“砰”地一声巨响，撞上了路中间用于拦堵大货车通过的水泥桩，车头严重内凹，水泥桩深深地嵌了进去，车内传来一女子的呻吟。

　　附近的铁二局建筑处建安一队预制板厂守夜人员张勇听到声音，连忙披衣出来察看。前后车灯都不见灯光，车里一片漆黑。张勇走近车门用电筒往车内一照，里面只有一位烫着金黄色卷发、穿黑色上衣的中年女子仰躺在驾驶室，脸色发青，眼睛紧闭，右手紧紧捂着右侧半边脸，左手则握着抵在胸口上的已严重变形的方向盘，左嘴角挂着鲜血。张勇以为女子是酒后驾车，凑上前一闻，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但从车后座却传来浓浓的血腥味。

　　感到有人靠近，该女子马上停止了呻吟说：“不要报警！”

　　随后到现场的建安一队队长李杰中马上拨了120。张勇等问她家在哪里，家里电话是多少，可无论他们怎样问，女子都说不知道。在此过程中，她一直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脸。

　　双流县120医务人员于11时50分赶到，两名医护人员迅速抬出担架准备急救，受伤女子还是闭眼、捂脸，一动不动。医护人员准备齐用力将她抬上担架时，哪知那女子忽然放开捂着右脸的手，大叫：“我不去医院，别送我去医院，让我走！”众人这才看清她的长相，而她紧捂的脸上并没有受伤。“受伤怎能不去医院呢？”3名急救人员强行将该女子抬出奥拓车，送到了双流县人民医院。

　　在那女子走后，两名村巡逻队员在她的车后座上发现了一床带血的棉被。

　　就在离此车祸不远处，村民蔡永强又发现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高约150公分，穿黑色毛衣、蓝色牛仔裤，从衣着上看是一个女子。

　　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后，从女子身上搜出通讯录和一张名为高华的身份证。死者身上有汽车轮碾压的痕迹，嘴角处有一Ｖ形切口，看样子是在车祸中丧生。警察根据其身上的通讯录，通知了其家人前来辨尸。高华的父母看后，心里十分难过，但不敢肯定死者就是高华。与高华十分要好的亲妹妹高凤却十分肯定地说死者就是高华。

　　经法医尸检，死者是在死亡后才被车轮碾压。警方获悉不远处还有一起车祸，于是赶往现场勘察，发现那辆红色奥拓车后轮上有血迹，方向盘、车垫上均有血迹，车内还发现了带血的蓝柄剪刀、牵引锤、木柄车刷和雨衣等物。

　　警方找到车主，被告知车是高华花1000元租去的。警方得知司机被送往医院，欲去问个究竟。他们来到医院，医生说，那名在车祸中受伤的女司机头天晚上谎称上厕所再没回来。医务人员一眼认出了警方手里照片中的高华正是出逃的女司机。

　　这就怪了，一个死的叫高华，一个出逃的伤者也是高华？警方对死者身份产生了怀疑。警方将高华父母和死者做了ＤＮＡ鉴定，结果发现死者与高华父母并无血缘关系，显然出逃的司机才是高华。她究竟做了什么，竟连夜从医院出逃？她与死者之间是否有联系？警方经鉴定，发现车后轮上的血迹与死者血型一致，都是Ｏ型。车方向盘上的血迹却与高华血型一致，都是Ａ型。车垫上的血迹也与死者血型一致，车刷木柄上皆有与高华和死者相同血型的血迹。

　　高华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然而就在死者身份尚未最终确定时，高凤拿着高华在4家保险公司买下的7份人身意外险，去理赔150万元人民币。保险业务人员告诉她，必须等警方出具死亡证明后，才可以作出赔偿。于是，高凤以停尸费过高为由，不断催促警方火化尸体。同时，成都市公安局、温江区公安分局、双流县公安局和保险公司一名与高华要好的业务员分别收到了一封神秘的匿名信，信件里的文字全是用电脑打的，其作者以现场目击者的身份说，高华不幸遭人绑架，全部财产被抢劫后，她已被人用搅拌机搅成了肉泥。事后查明，匿名信正是高华自己写的。

　　高凤的行为反而引起了警方对她的关注，于是警方对她进行监视。

　　4月21日，高华打电话让高凤给她送去1万元。当几名警察冲进双建路与厂北路一个茶馆将高华、高凤抓获时，高华大跳大闹，拼命反抗。警察从其身上搜出了一张存有1万元的牡丹银信卡。

　　杀死替身欲骗保

　　高华向公安机关交代了杀人事实。

　　高华在成都市区和温江区有3处房产，案发前，她把成都市双建路隆发苑的房子卖掉后又将它租了下来。

　　2002年8月至2003年1月高华先后在中国太平洋人寿保险公司、平安保险公司、泰康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中国人寿保险公司投保了7份累计150万余元巨额人身意外险种保单受益人为高华和她的儿子小马。

　　2003年3月10日上午高华出门买报时在双建路碰见一个与自己相貌和年龄都十分相仿的妇女。巧的是这名中年妇女主动上前向她打听厂北路怎么走。交谈中高华得知对方是来成都找工作的几乎没有丝毫犹豫高华就决定请对方到自己家中做保姆并许诺每月工资300元。两天后高华热情地将保姆带到附近一家美容院比照着自己的发式和颜色让理发师将保姆的头发也染成黄褐色。在家里高华还拿出一大堆自己的衣服让保姆随便穿。保姆以为遇到了“好心”的主人，对高华感激不尽。然而，她并不知道，高华正在精心策划着一起阴谋。

　　2003年3月15日晚10时许高华叫上保姆开着一辆从朋友处租来的红色奥拓车来到双流九江镇铁门村7组。突然高华一个急刹将车停下随后一反常态从驾驶室钻出来迅速拉开车后门压在坐在后排还没有任何反应的保姆身上。接着高华抓起车上的铁锤连续狠狠击打保姆的头部、面部，一下，又一下……保姆倒下了，再也没有声息。可怜这位到都市里谋生的女人，被一个狠毒的女人剥夺了生命。保姆嘴角上长着一颗高华没有的黑痣，于是高华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剪刀将那颗黑痣剪掉，保姆嘴上形成了一道Ｖ形切口。她担心保姆还没有死又倒动汽车向保姆身上碾去。然后将自己的身份证和通讯录塞进保姆衣袋内，将保姆伪装成自己，制造了车祸的假象。

　　惊慌失措中高华发生了车祸。她害怕罪行败露，在被送往医院后寻机逃走，连着换乘了两辆出租车，回到隆发苑暂住的家中。换掉衣服后，她化名李娅住进了另一家医院。

　　警方从高华家里搜出了铁锤，发现其从医院出逃时所穿衣服还在洗衣机内，血迹已用水冲掉。警方赶到医院时，“李娅”已离开。此时，高华来到了成都市龙泉驿农村一农家乐里养伤休息，用电话遥控妹妹高凤去领取150万元保险。精心预谋的高华没想到在妹妹送钱时，她俩双双被擒。

　　丈夫之死竟是谜

　　高华是什么样的人？

　　高华曾在几年前与丈夫马云生离婚，2000年11月又闪电般和马复婚。在复婚前，高华为马购买了保额为79万元的保险。复婚后仅1个多月，马在买汽车途中被人杀害。高华在将丈夫尸体火化后的当天即离开了住处，并从保险公司领取了79万元保险金，以后便和一名叫刘某的男子同居。2002年夏天，刘某趁高华不在家，偷了16万元存款一走了之。

　　马云生生前好友徐建军总觉得马死得很蹊跷：“老马死得太怪了！”据他讲，他与马云生是开出租车时认识的逐步发展成无话不说的好朋友。2000年5月马云生突然告诉他高华为他购买了70多万元的保险，“当时马云生看起来心事重重的。”2000年11月马云生告诉徐建军高华突然要求和他复婚但为啥复婚马却没有说。一个月后便传来噩耗。

　　事隔多年，马云生之死成了一个谜。马云生之死，对马母刺激很大。她对记者说“高华太狠毒了，我儿子在世时高华每天就守在家里看电视、报纸儿子开出租车回家，再累也要做家务甚至还要帮高华洗衣服、倒洗脚水。儿子出车回家后高华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收他包里的钱。别她看长得小巧玲珑其实凶得很！”

　　高凤丈夫贺向东很讨厌高华，据他讲，高华样子十分凶辣，把丈夫马云生收拾得服服贴贴，她常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做过断骨增高手术，社会交往亦十分复杂。马云生生前出差时，常见她和其他男的在家里住，神情很是亲密。

　　高华与妹妹高凤关系却十分要好。据贺向东讲，高华丈夫死后，曾于2001年带着儿子搬到他家住过一段时间，高凤对姐姐照顾有加。

　　高华做断骨增高手术后，高凤便整日在旁边护理。在高华出车祸后，高凤每天都锁着眉头，每天必打的麻将也不打了，整天耗在外面。贺向东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姐妹俩的举动。因为高华获取79万元保金后，曾资助给高凤2万多元，高凤一直对此心存感激，贺向东认为：“可能就是这种感激让高凤对姐姐言听计从。”

　　高华被捕后，记者到她娘家，了解一些关于她的情况。高华在家里是老二哥哥叫高耘高凤是老幺。高华小时候非常聪明成绩很好但就是不爱把心里话讲给父母听。高进堂长期在外地工作和女儿交流的极少高华几乎不和母亲说话。“她是一个对人极端冷漠的人”高进堂说。高华的丈夫马云生很温和深得岳父母喜欢，但2000年却突然因车祸身亡。从此高华每年最多回娘家两三次见了父母也极少说话。据高进堂回忆女儿最后一次回家是2003年3月10日左右也就是案发前几天她来给在温江一子弟学校读书的儿子送了500元生活费。这次她只在父母家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后饭也不吃便匆匆离开。此后高华再也没有和父母联系。3月15日警方通知高进堂说高华出事了高进堂和大儿子急忙赶到现场认尸“当时见尸体面目模糊不清没有相认。”一个月后警方又通知他们“高华已被拘留了。”高进堂说高华给自己买巨额保险的事家里人也是看了当地报纸后才知道的她从没向家人提过，他再也不想见到高华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记者正在采访时，高华14岁的儿子小马回家了。他身穿红色Ｔ恤，长相俊秀。他进门后看了记者一眼就一言不发地钻进了厕所无论外婆怎么劝都没有动静直到记者一个多小时的采访结束男孩也没从厕所里出来。据高家老俩口说头天中午孩子放学回来老两口把报纸拿给他看后他当时就哭了一句话也没说。那一年案发前，高华只来过两次都是为了给孩子生活费，平时也不常给儿子打电话平均一周也打不到一个电话。

　　高氏姐妹当庭翻供

　　2003年11月18日高华涉嫌杀害替身骗取高达150万元的巨额人身意外保险一案由成都市中级法院在双流县法院公开审理。包括高华丈夫马云生的母亲、生前好友和邻居、高凤的丈夫贺先生在内近百人前来旁听。中午12时20分许庭审开始。“带被告人高华、高凤到庭”审判长话音刚落两名法警立即押着高华姐妹出现在法庭上。高华穿着黑色毛衣宽大的三角领把看守所的黄色马褂遮去了一部分染成黄色的头发高高束起。法庭内一阵轻微骚动旁听席上议论纷纷。高华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慢慢走向被告人席。

　　公诉人指控高华寻找替身，杀人骗保……在此过程中高华一直盯着公诉人听得很认真。公诉人还未念完起诉书她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杀人我是冤枉的……”公诉人讯问高华事发的经过，高华用极为细弱的声音称当晚一名叫王东的男子在她家里和她发生争吵王不知用什么东西狠狠击打她头部她当场昏厥过去以后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公诉人问她当晚到过双流没有是谁送她到医院的出租车又是怎样把她送回家的……高华只说：“不晓得，记不清楚了。”审判长反问高华“你不说出住址出租车怎么知道你家的位置﹖”

　　旁听席上传来一阵哄笑高华急忙辩解“审判长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确实记不得了”站了一会儿高华提出要坐着受审审判长答应了她的请求。

　　法庭辩论阶段高华的代理律师、成都汇圣律师事务所律师陈祥德认为公诉人指控高华犯故意杀人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当庭提出了几大疑点并请求法庭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来判决。对此公诉人承认的确没有目击者看到案发的一幕但缺少个别细节并不影响高华已构成故意杀人罪这一基本事实。“被告人高华实施犯罪的情节、后果特别严重应当受到法律的严惩”公诉人话音刚落旁听席上响起一片掌声。庭审持续近两小时由于案情复杂，审判长宣布择日宣判。

　　死到临头当庭号啕

　　1月13日，成都市中级法院在双流县法院宣判高华杀人骗保案。

　　当日上午11时40分两辆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警车驶来在前后3名法警的“护送”下高华和高凤缓缓下车。面对众多记者的“长枪短炮”两姐妹定了定神故作轻松。

　　走在前面的高华将头发高高挽起梳得整整齐齐看守所黄色号衣里套着黑色衣衫，硕大的灯笼裤脚上绣着花边戴一双手套穿着增高鞋。精心打扮的她面对镜头显然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但她脸色苍白不时皱起眉头和进行深呼吸眼神迷茫故作镇静后的惶恐显露无遗。高凤身穿一件陈旧的毛昵长大衣，脚穿一双陈旧的保暖鞋黑色裤子皱巴巴的相对姐姐显得黯然失色。但她要显得镇定些毕竟姐姐面临着生与死的判决而她只是“帮助”了姐姐一把。她紧紧跟在高华身后她的右手紧握着姐姐高华的左手安慰着恐惧的高华。

　　“带被告人高华、高凤到庭”随着审判长一声令下高氏姐妹被带上法庭。她们向旁听席上张望然而她们的父母没有来高凤的丈夫也没有来。旁听席上除了记者没有她俩任何亲人。审判长宣读判决书时高华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深呼吸急促不安。当审判长宣布“高华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时她的腿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脸色由白变青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似的而高凤眼角立即流出了泪水。接着高凤被宣布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审判长问高华是否上诉时她仍然否认作案事实并且忽然来了力气扯开嗓门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书记员记下高氏姐妹要上诉的意思表示后让法警将她们带下法庭可是高华忽然失去了理智吼叫着“不我不走我就要死了我不走我还要说……”

　　法警架着她的双臂欲强行将其押下可是她拼命挣托号啕大哭状态几近疯狂。高凤见状也对着高华大哭起来。其实，那位被残害的保姆的亲人才是真正应当哭泣的人……(作者：王鑫)：（来源：中国法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