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醒民

　　在21世纪，自然辩证法应该有、也完全能够有它的新视野和新境界。我们把自然辩证法由“关于自然科学的哲学、历史和社会学的综合性、理论性研究”提升为“关于自然、科学、技术的跨学科研究和多维度透视”，正是审时度势、与时俱进的必然结果。

　　所谓“跨学科研究”，就是说除了基于传统的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研究自然辩证法外，还要大胆、积极、审慎地立足于语言学、心理学、人类学、考古学、文化学、价值学、美学、伦理学、政治学、经济学、生态学、宗教学、认知科学、人工智能科学、复杂性科学等进行探索和开拓。

　　所谓“多维度透视”，就是说要从各种各样的大异其趣的视角观照自然辩证法。除了通行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进路外，有必要采取进化论、整体论、信息论、系统论、范式论、内在论、外在论、交往论、张力论、还原论、有机论的视角，以及自然主义、历史主义、透视主义、结构主义、建构主义、计算主义、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的视角，还有心理分析、现象学、修辞学、诠释学、谱系学、发生学的视角，乃至拟人说、目的论、宇宙宗教、自然神学的视角。

　　我们把自然辩证法的研究对象定位于“自然、科学、技术”，其意指若何？

　　我们指称的自然，既是独立于人的客观实在，也是须臾与人不可分割的存在，尤其是它是自然科学研究的对象、知识的视域和知识所及的实在的视域。自然的内涵有二：作为物质世界总合的自然与作为事物成其所然的法（law）和本性（nature）的自然。与各门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和方法不同，自然辩证法是把自然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综合地加以研究的。例如，我们可以通过思辨的形而上学思考本体论的自然即外在的自然；可以借助诸多学科的成果研究认识论的自然即对象化的自然，就是对自然作科学的或艺术的思考；也可以从中发掘方法论的自然即自然主义的透视（perspective）方法。尤其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成为我们研究的重点。在这方面，古老的自然哲学和自然史或博物学（naturalhistory）传统是两条行之有效的进路，当然需要给二者赋予时代的气息和内容，使其焕发新的活力，在统一科学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并使之真正走进生活，渗入教育。当然，我们还可以创造出新的研究方法或范式。

　　至于“科学”与“技术”，每一个研究者都耳熟能详，十分清楚其内涵和外延。不过，对于把作为一个整体的科学和技术作为我们的研究对象，在当前甚至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有必要注意以下几点。第一，科学不仅仅是知识体系和社会建制，它也是一种思想、方法、精神气质和科学家的安身立命之所，我们要善于发掘科学的智慧即科学之善和科学之美的蕴蓄。第二，科学主要指自然科学，不过也应该把社会科学纳入我们的视野之内。技术不仅内含自然技术，而且也包括与社会科学对应的社会技术（socialtechnology）或社会工程（socialengineering）或社会文化技术（technology ofsocialcultures）。第三，需要着力研究科学和技术，尤其是自然科学和自然技术的本性、区别、联系、转化的深层底蕴和机理。第四，科学和技术的自我认识和自我反思，科学主义和技治主义（technocracy，专家政治、专家治国）的现代意义和内在缺陷。第五，作为一种多学科的探索领域和综合性的问题研究而非一门学科的“科学和技术探究”（scienceandtechnology studies）。

　　自然辩证法的“综合性”除了在“跨学科”和“多维度”地面对“自然、科学、技术”中得以显露外，还应在“情”与“美”的浸透中彰明较著，把情和美贯穿到研究的过程和结果中来。

　　毋庸置疑，情能够使我们权衡价值和辨认善恶。但是，情也是一种论辩和说服方式。更重要的是，情也是一种感知和领悟世界的方式。要知道，情感并非与理智水火不相容，二者完全可以相反相成。情感能够补充和平衡理智，摆脱极端的唯理主义的偏执和危机。情感能使探索者产生对志业（并非职业！）的至爱，激发他的好奇心和惊奇感，以致达到物我为一、出神入化的整体感受和颠峰体验状态——此时正是催生灵感、把握实在、洞察和谐的绝佳时机——从而单刀直入，所向披靡，穿插到真理的纵深领域。

　　至于美，本来与情就是一对并蒂莲：美能激发爱的激情，情能激扬美的鉴赏。美与真，也不是冰炭难同炉，而是存在相辅相成的微妙关联。美的东西不见得是真的，但是真的东西必须是美的。美是真理的光辉的突然闪现。美的事物、美的思想往往能够撩动心灵的敏感琴弦，使之与实在和真理发生天籁般的共鸣。因此，多产的思维、创造性的思维需要美的激励，美也使得所感知的实在和所获得的真理更有价值、更有意义。此外，研究者在探索过程中通过真与美的互动，也会深切地体验到莫大的精神愉悦和心理陶醉，这正是他们箪食瓢饮、不改其乐的原因。

　　真的东西应该是、也可能是善的和美的。以求真为特色的自然辩证法向情和美开放，便顺天应时地把对自然、科学、技术的研究纳入真善美三位一体的关照之中。

　　（本文是作者为《自然辩证法通讯》出版150期所写的“寄语”）稿件来源：光明日报（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