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在成长进步的过程中，都需要不断地汲取营养。一方面要积累正面经验，一方面要从反面教员提供的反面教材中吸取教训。一般说来，从反面教员的错误中学到的东西给人的印象更深刻。从这个角度讲， 李真是个难得的反面教员。

　　重大事件亲历者讲述更多新闻内幕　一位老检察官意味深长的人生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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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专访省检察院检察长侯磊　

　　2003年11月13日，省国税局原局长李真被执行死刑，这标志着一个反腐败大案的落幕。然而在这个时候，更多的思考则刚刚开始。

　　一段时间以来，省检察院检察长侯磊应省直和一些市的邀请，曾就李真案件作了多场警示报告。谈到这一问题，侯磊意味深长地说，结合办案中的思考，谈一谈李真毁灭给我们的警示，是想使每一名同志都努力把握自己，管好自己，走好人生之路。这与“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要求是一致的，与省委倡导的“树正气、讲团结、求发展”的要求是一致的。

　　下面是侯磊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实录。

　　小聪明背后是大愚蠢

　　在共产党执政的天下，他竟敢肆意横行，无法无天，最终将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新闻纵深：李真案件是个在全国引起震动的、影响很大的案件，您参与了案件查办工作，对案件十分了解，请问有什么特殊的感受？

　　侯磊：李真在河北曾经是个位置特殊、权势特殊的人。以至于李真被注射执行死刑后，有人还议论说，李真一辈子搞特殊，临死了又搞了一次特殊。的确，李真是我省第一个用注射的方法执行死刑的人，这个办法比传统的枪击的做法更加文明，是国际也是我国今后的发展趋势。

　　这是个题外话。11月13日李真被执行死刑消息传出后，我就听到许多人发自内心的感慨颇深的话，我和参与查办李真案件的战友们当然感慨更多一些。这是正义战胜邪恶的必然结果。这个结果告诉人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不容亵渎。一个人不管你位有多高，势有多大，只要触犯刑律，就要受到国法的追究。这个结果也再次说明，当世界各国受到腐败威胁的时候，与世界上其他政党相比，在反腐败问题上，中国共产党最自觉、最坚定、最认真。中国共产党完全能够依靠自身力量解决自身的腐败问题。

　　新闻纵深：社会上对李真的说法很多，比如说他神通广大等等。

　　从您对李真的了解，感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侯磊：我过去与李真接触不少。李真天资聪明，很有心计，能言善谈。他要是没有某种超人的地方，也不会在短短七八年时间，由一个普通干部，成为一个“坐火箭上来”的正厅级干部。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他这是小聪明、大愚蠢。他的愚蠢表现在他的聪明没有用到正道上。他最愚蠢的是对共产党的性质没有准确地把握，他对江泽民同志早就讲过的“党内不允许有腐败分子藏身之地”置若罔闻。在共产党执政的天下，他竟敢肆意横行，无法无天，最终将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从政与发财是两股道上的车

　　对一个干部来说，要经常想一想参加革命为什么？手中有权干什么？人生追求是什么？始终使自己的人生航向走正。

　　新闻纵深：听说有这样一个颇具戏剧性的情节，李真往境外转移财产时，有一个箱子没有装满，就打电话让人送50万元来，作为预支的工程回扣款。有这回事吗？

　　侯磊：这是真实的事。在中纪委对李真秘密调查期间，李真听到了风声，感到钱、贵重物品放在内地太危险，就想转移到香港。有一天晚上他在北京收拾这些东西，往一个出国常用的大皮箱中装。想转移的东西装完了，但是箱子没有装满，就打电话让一个建筑队的头儿送50万元现金来。他当时任省国税局局长。他想在廊坊市投资亿元建一个培训中心，这个工程想让这个建筑队干。在此之前建的几个培训中心都是他安排的施工队，李真都收6%的回扣。廊坊这个项目当时还没开始投标，他就预支回扣了。索贿还要预支，这在我们办案中也是很少见的。

　　其实这只是他贪婪成性的一个缩影。在李真的犯罪事实中，仅索贿受贿就有19笔。在他的犯罪事实中，数额最大的是贪污犯罪。如他利用财政部给河北省500万美元的外汇额度，与中国东方租赁公司驻河北办事处主任张铁梦和已“下海”的吴庆五一起官商勾结，从中共同贪污2000万元人民币。

　　新闻纵深：如此贪婪无度！他弄那么多钱干什么呀？

　　侯磊：我在工作中看到有些骨子里就透着贪欲的人，也常常情不自禁地问这个问题。弄那么多不义之财，花不敢花，怕别人怀疑你；放在家里怕小偷，有不少贪官不就是被小偷“偷”得露了馅吗？还有不少人有个错误观念，想给子女留点钱，让他们能够幸福地生活，这实际上是害子女，给子女留什么？留再多的金钱财物，不如培养他们有工作的本事，有进取精神、奋斗精神，这能管一辈子。从我们办案实践看，贪官攒钱实际上是在为检察机关办案攒证据，是在为自己走向坟墓铺路。

　　新闻纵深：李真是不是从一步入政坛就贪得无厌？

　　侯磊：还不是。李开始做省领导秘书时，有人来给领导汇报工作，顺便给他带两条烟，他都不敢收。他怕影响自己的前程。一个人贪或不贪，都不是与生俱来的，都是在一定的环境中生成的。在同样的环境里、同样的条件下，有的人贪，有的人就不贪，这主要看自己对自己的思想和灵魂的把握。李真由于对自己没有把握好，没有把握住“第一次”，从而一步步成为巨贪。

　　刚开始时，李真收两条烟都忐忑不安，这说明他不是没担心过，但后来随着作高级领导秘书的地位越来越牢固，颐指气使的派头越来越大，心中顾忌就不多了。特别是张铁梦因涉嫌挪用公款被检察机关依法拘留后，是李真、吴庆五不遗余力地上下活动，张铁梦被变更了强制措施，取保候审，后来就撤案了。再后来，又由于李真的活动，张铁梦官复原职。这件事，使权大于法的观念在李真脑子里深深扎根。他曾经讲过，做错了就做错了，谁能把我怎么样。李真权大于法的惯性思维，促使他性格裂变，促使他大肆以权谋钱，使他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新闻纵深：李真从不贪到最后欲壑难填，驱动力是什么？

　　侯磊：李真在剖析自己犯罪根源时说：“首先是忽视了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理想信念产生了动摇，灵魂受到了腐蚀。心里觉得‘不如权力在握之时及早做些经济准备，如真有不测也万无一失’。”李真还认为，人活在世上需要有钱，钱能使人过上天堂般的生活。成克杰、胡长清、丛福奎在写交待材料挖掘犯罪根源时，都说问题首先出在理想信念上。如果他们仍在官场，仍在高位，谈“理想”、讲“信念”，也许会有人说他们是在“作秀”，而他们在对自己的罪行进行全面深刻反思后谈到这些，则完全反映了其真实心态。

　　信念决定追求，追求体现信念。李真后来把弄钱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这与党的宗旨，与为共产主义奋斗的入党誓言，是格格不入的。理想信念是统率人的灵魂的总开关，总开关发生了问题，什么样危险都可能发生。李真及其他无数贪官的毁灭告诉我们：人生如屋，信念是柱；柱折屋塌，柱坚屋固。这就是江泽民同志、胡锦涛总书记反复告诫我们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根本原因。

　　新闻纵深：这个教训十分深刻。

　　侯磊：是的，对于一个国家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来说，从政与发财从来是两股道上的车，不能并行，不能兼得。谁要是在这上面搞“结合”，注定要身败名裂，人毁财空。所以对一个干部来说，要经常想一想参加革命为什么？手中有权干什么？人生追求是什么？始终使自己的人生航向走正。

　　非法谋权必自毙

　　党内“绝不允许既得利益集团”。李真同党中央的要求背道而驰，注定了他毁灭的命运。

　　新闻纵深：李真除了贪钱外，其他方面如何？

　　侯磊：李真的贪婪除了表现在贪钱上，还表现在贪权上。他碰到过一件小事，加深了他对官位的追求。有一次他到石家庄北国商城买东西，看到有几个人正在打一个小偷，这个小偷偷了20元钱。李真晚上回家后想：我弄的钱不也是偷来的吗，是偷国家的。我偷的钱比他偷的多得多，为什么就没出事？想来想去，想出原因就是自己的位置特殊，没有人敢怀疑他。他最后得出结论是，还得当大官，官越大越保险。所以他的一生中除拼命追求钱财外，还拼命追求官位。

　　在这方面他煞费苦心。他刚调到省会工作时，通过作假手段，给自己弄了正科级，当时就想着如何当副处级干部；副处级干部弄到手后，就鼓捣着如何做正处级干部；作了正处级干部就想着怎样到副厅的位置，登上副厅的台阶就运筹着尽快当正厅级干部；踏上正厅行列就谋划要成为省级后备干部。他给自己定的发展目标是作“一任封疆大吏”，然后“入阁”。

　　李真成为正厅级干部、做河北省国税局局长不久，就找一位所谓的“大师”算卦。他问：“再过几年我可以做封疆大吏？”这位“大师”问了问他的生辰八字，然后就算，说：“长不过5年，短不过3年。”李真听了非常高兴，随即从兜里掏出5000元给了这位“大师”。这个“大师”说：“再给1000元吧，我图个‘顺’。”李真又掏出3000元给他，说：“我图个‘发’。”李真十分相信数字的吉凶。他做梦都想着升官发财，所以特别崇信“8”字，他坐的车牌号有“8”，他原来的手机号码有“8”，BP机号码有“8”，办公室电话号码有“8”，住宅电话号码也有“8”。然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他出问题那年正好38岁，三十八，反被抓。

　　新闻纵深：这也可以说是李真共产主义信仰丧失的又一佐证。

　　侯磊：是的。李真是在2000年3月1日被中纪委实施“两规”的。

　　在当天去省委的路上，李真给一个他最信得过的“大师”打电话，说：“通知我到省委开会，我心里很不踏实，你算算，今天下午会不会出事？”“大师”不让李真挂电话，立即给算，说：“下午没事。”结果他一去不复返了。从这儿可以看出，将自己的政治生命寄托在“大师”身上，肯定是要失算的。这一点，与丛福奎也是极其相似的。

　　新闻纵深：李真追逐权位主要采取什么手段？

　　侯磊：他主要手段有两条：一是找靠山；二是编织关系网。吴庆五说他“是拿政治当生意做的人”。他将他平时接触的人分为对他“有用”、“无用”两类，对政治升迁有用的人，即使并不投脾气，也拉进来。比如说原石家庄市市长张二辰，李真本来是看不上他的，说他是“土老帽”、“乡下书记”，还认为他太滑，不可交。张二辰为扭转李真对他的看法，想方设法通过物质的、奉承的手段接触李真。后来石家庄市政府换届讨论人选时，李真就极力推荐张二辰。张二辰终于坐上了市长的宝座，从此李真的政治盟友中又增添了一名成员。李真后来说：“我支持张二辰作市长，是想让他在政治上支持我而这样做的。”

　　新闻纵深：这种关系网对党的肌体的腐蚀作用是很大的。

　　侯磊：是的。他们以哥们儿义气为纽带，组织政治同盟军，政治上相互利用，经济上相互帮助。李真的关系网，既有政界的人，也有商界的人。他曾经对已下海经商的吴庆五讲：“你在商场需要权力支持，我在官场需要金钱支持。我支持你赚钱，你支持我从政。我官越做越大，你钱越赚越多。”江泽民同志早在2001年“七一”讲话中就指出，党内“绝不允许既得利益集团”。李真同党中央的要求背道而驰，注定了他毁灭的命运。

　　侥幸心理不可有

　　“钱能把人送进天堂，也能把人送下地狱。”

　　新闻纵深：李真在河北曾一手遮天，无人敢说，无人敢碰，那么李真的事又是如何败露的？

　　侯磊：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从1995年起，中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就收到许多来自河北的对李真经济问题的举报信件。群众不懈地举报引起了中纪委、高检院的关注。李真一案的查办，是群众举报起了决定性作用，是群众的力量使李真受到了应有惩罚。

　　新闻纵深：李真是如何面对审查、侦查的？

　　侯磊：李真在得知他被审查时，就作了不少掩盖罪证的事。从他被采取措施算起，一直顽抗了108天。这主要还是出于一种侥幸心理，总觉得会有人“救”他。他想着“自己只要坚持，厄运就会过去”。另外，他还有一个心理，就是认为自己做的事很秘密，只有一两个“哥们”知道，他们不会说，办案组也不可能知道。

　　然而，李真的负隅顽抗是徒劳的。在纪检机关的组织协调下，在河北省委领导的支持下，参加办案的检察、审判、公安机关，还有审计、财政、税务等部门，严格依法依规办事，形成了打击腐败分子的强大合力。办案人员行程10万多公里，总共取得2.1万多份证据，案卷摞起来近两米高。这些证据材料，最终将李真送上断头台。

　　新闻纵深：假设李真真的不张嘴会怎么样？

　　侯磊：检察机关办案、审判机关定罪是靠证据说话的，只要证据确凿、充分，被告人不开口、不承认也一样可以定罪。现在我国也有在“零口供”情况下定罪的案例。我们收集到的李真犯罪的证据是确凿、充分的，即使他不开口，也完全能够定罪。

　　新闻纵深：李真被判死刑后心态如何？

　　侯磊：在宣判后到被执行死刑前，李真常常是彻夜难眠，常唉声叹气地说：“人的生和死原来是这么近啊。”他除了用扑克牌给自己算命打发这段时光外，也想一些事。一位记者采访时问他：“钱对你还有什么吸引力吗？”李真回答说：“别提钱，现在一提钱，我就头疼。”“我现在看见钱，就想到了上坟时烧的纸钱。”“钱能把人送进天堂，也能把人送下地狱呀。”“早知道今天是这个结局，再多的钱划到我的名下我也不要。”李真的这些话算是他良知的发现吧，但是已悔之晚矣。

　　对反腐败前景充满信心

　　走好人生之路的关键是自己，关键在把握自己，管好自己。

　　新闻纵深：您在办案过程中，结合李真犯罪事实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您认为从李真身上应汲取的教训是什么？

　　侯磊：我主要总结了4点：李真的毁灭，首先在于其理想信念的坍塌，这警示人们，把理想信念解决好是首要问题；李真的毁灭，要害在于其权力观的霉变，这警示人们，要牢记权力的本质属性和本质要求，防止以权谋私；李真的毁灭，是由其强烈的贪欲直接导致的，这警示人们，控制住个人的欲望，才能走好人生之路；李真的毁灭，还与其滥交友有一定关系，这警示人们，要管好自己的交际圈，慎重交友。

　　我办的一个个案件告诉我，腐败之路就是死亡之路，此路不通。

　　每个人长大成人，为党工作，能到今天都不容易，一定要珍惜今天，防止跌入腐败之路。腐败是传染性极强的疾病，要防止不被传染，除了要强化监督外，最重要的是提高自己的免疫力。就像胡锦涛总书记要求的那样，加强思想政治建设，构筑牢固的思想道德防线。走好人生之路的关键是自己，关键在把握自己，管好自己，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从李真的教训中得出这样的警示。

　　新闻纵深：包括李真在内的一个个贪官被查处，说明我国的反腐败形势还很严峻。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侯磊：我认为对腐败问题首先要有冷静、清醒的认识。目前腐败形势严峻，原因是复杂的。既有现实原因，又有历史原因；既有国内原因，又有国际原因；既有工作上的失误，又有体制上的弊端。

　　执政党的最大危险是脱离群众。

　　我体会，脱离群众的最大危险来自腐败。腐败践踏党的先进性，腐蚀人的灵魂，危害政治文明，破坏经济建设，损害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反腐败是大计，是国策，所以我们党一直抓得很紧很紧。我作为反腐败战线的一员，对此充满信心。

　　新闻纵深：您的信心源自何处？

　　侯磊：我的信心来源于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反腐败的坚定决心；来自“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深入人心，人民群众反腐败斗争积极性空前高涨；来自我党已经积累的反腐败斗争的丰富经验；来自我国民主法制建设的不断推进；来自反腐败斗争的法制环境正在形成。所以我充满了信心。当然这一天的到来，还要靠全党全国人民坚持不懈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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