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韩乐悟

　　2004年春节过后，当北京城里很多人告别长假，拖着慵懒倦怠的身体回到阔别一周甚至更长时间的工作岗位上时，一些媒体不失时机地为这些人如何尽快摆脱“节日综合症”指点迷津。而此时，那些根本没敢享受假期，或因背负不菲的“份儿钱”心存压力、歇个一半天赶紧又回到马路上的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们，却是牢骚满腹、怨声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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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份儿钱”逼得司机轻易不敢休息

　　在采访中，记者亲耳听到北京市一家出租汽车公司的一位司机说出这样的话，心头不禁为之一沉：“过年像过关。一天不出车就欠下180元。你歇，一个礼拜也补不回来……”

　　“我们不是不想歇，是不敢歇。要歇你得背‘份儿’歇，一天一百多块钱，7天就是一千多元。”司机刘东话语中带着愤慨。

　　像这两位师傅一样，因“份儿钱”压得节假日不敢休息的司机，在北京出租车行业中，占绝对多数。2月9日至15日，记者随机采访了近二十位出租车司机，春节一天没休息的占了3/4，另1/4休息两天或三天不等。当记者问及休与不休的原因时，司机们虽然表述略有不同，但基本意思相近：休，是因为一年难得休一次，不休，是怕欠“份儿钱”，能赚点儿就赚点儿。

　　节假日服务行业正常营业，服务人员轮流值班是平常之事，出租司机们并非不明此理。实际上他们并非抱怨具体哪一个假日没能休息，而是对其背后的原因不满。对于北京的大部分出租司机来说，三个长假外加双休日，一年一百二十多个法定假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休息的。原因很简单，只要你和公司签下合同，在合同期内，无论你拉不拉活儿，收入高还是低，每月都要给公司上交一份固定的“份儿钱”。由于“份儿钱”高，活又不好干，扣掉“份儿钱”，司机所剩越来越少，有时闹不好不仅不赚，还可能赔钱。用司机王玉贵的话说：“今天赔点儿，明天赔点儿，多了咱哪儿赔得起？”

　　北京出租车每月四五千元甚至五六千元不等的“份儿钱”，让司机们如山在背如石在心。让司机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司机刘海江说：“干出租的一年四季就不能闹毛病，有个头疼脑热，本不想出去，最后还是硬撑着，直到实在干不动为止。”

　　据司机们反映，虽然有些公司做得稍好些，但对于北京大部分出租司机来说，节假日，本人去医院看病，家中老人住院病故，出了交通事故修车，司机每月两次到公司学习，验车验表等等，无论你遇到什么情况，缩减的只是你司机的拉活儿时间，而需交公司的“份儿钱”是不会减的。52岁的大个子师傅王本良说，他先后在7家公司干过，只碰到一家公司减“份儿”。

　　司机们说，别人休7天，你哪怕让我们休3天；别人双休日，你让我们单休或是一个月休上两天也好。对于公司占用司机时间，反倒让司机背“份儿钱”，司机非常不满。

　　司机们说：现在私家车增多，道路不顺畅、油涨价，为什么“份儿钱”却多少年不变呢？

　　超负荷运转用健康换金钱

　　司机们别无他法，便向自身宣战，拼时间拼体力，超负荷运转，向时间要金钱。然而，一个人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司机们最终能挣来多少钱？

　　“现在开出租忒不好干了。我今年合同到期，说什么也不再干了！”2月13日下午，司机董林对记者说。

　　董师傅是位老出租。等到今年这次合同到期，他整整干了11年。11年间，他从开“小面”到夏利再到现在的富康，工作时间从每天十三四个小时到现在的十六七个甚至是十八个小时。董师傅回忆说：“干十三四个小时那会儿，干好了，开‘小面’时每月能剩三四千，开夏利时每月能挣五六千，现在连2000元都挣不到。”

　　董师傅这辆车每月往公司交的“份儿钱”是5000元。平时他从早6点干到晚10点，干好了一个月能剩一两千块钱。春节这个月坐车人少，他也没敢歇，一个月下来，还没修车，就剩了400元。

　　在记者所采访的司机中，平均每天干十三四、十四五个小时的居多数，多则达十六七、十七八个小时，少的也有十一二个小时，而且一年360天，几乎都在跑。如此加班加点，超负荷劳动，他们的月平均收入有多少？800至1000，这是一位一天干十一二个小时的司机写给记者的数字。

　　记者曾问司机们一个愚蠢的问题：如果按现在的“份儿钱”，每天工作8小时，周末、节假日正常休息(轮休)，平均每月能收入多少钱？司机们竟像炸开了锅，异口同声地喊出“没收入！赔钱！”“不说双休日，单休也赔！”豪爽的大个子师傅补充说。他告诉记者，去年12月份他赔了1700元。除了验车、修车他都在干活儿，一验车就得修车，两项整整耽误了他7天。

　　刘海江要算记者这次所采访的师傅中最“惜命”的一个。他一般早7点前出来晚6点前收车，干好了每月大约挣1000元。他相信他现在拿身体换金钱，将来拿金钱换身体就换不回来了。2月16日傍晚收车后他打电话告诉记者：“今天我比平时收得更早些，从早7点到晚5点，拉了210元。刨去170元的‘份儿’(他的月“份儿”是5130元)，加上五六十元的油钱，我今天等于没挣钱。”他在电话里又重复一遍他曾对记者说过的话：我们公司在北京市出租汽车公司中，还不是太差的，属于中等。好歹一年还给我们7天法定假日，刨7天的“份儿”。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北京出租车司机一般有单班、小双班、大双班三种干法。单班自然是一人干，大部分司机除了吃饭、睡觉，干到身体极限；小双班一般是两个司机将24小时对半分，每人12小时；大双班是两个人24小时一轮换。目前司机基本上都来自郊区，他们或是几个人在城乡结合部合租一间房，半个月二十天回家一趟；或是倒大双班，集中睡，集中跑，省下每月二三百元的租房钱。大班倒的司机轮到上车时，便24小时在路上，后半夜活少时，他们往往会将车靠在路边，在里面“眯”上两三个小时。凌晨再接着干，直到中午交车。

　　“现在城里人干出租的不多了，郊区人能吃苦，也没有别的办法，没有别的生路。”家在顺义的董林师傅对记者说。他还说，现在干出租已经再不用像过去那样托朋友找关系了，许多公司都有多少不等的闲置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