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地说，迎年（化名）是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男生，一米七零左右的个子，小眼睛，白净的皮肤和清秀的眉毛，使整张脸甚至显得有些女性化。可是，迎年要给我讲述的却是他曾经“被一个年轻富有并像陈慧琳一样漂亮的女经理爱上的故事”。

　　初见面时，一种迟疑在我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他？就是他？迎年好像马上看穿了我的想法，笑着摸了摸头发，说：“这些事现在想来，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在整个谈话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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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迎年表达得非常自如，眼睛里不时射出坦诚的光芒，没有丝毫的羞涩、不安和面对提问时本能的躲躲闪闪，他的叙述几乎不用铺垫。

　　幕一

　　大我十岁的女人

　　闯进了我的生活

　　时间：2003年7月

　　地点：浦东新区

　　我是一名大二学生，在邮件中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漂亮的女经理叫林染（化名），我和她是在去年暑假认识的。当时，我在一家公司做兼职，可能是我表现不错吧，上班第10天，部门主管让我当他的助理，他是个热情豪爽的中年男人，每次遇到应酬活动总不忘带上我，他说多出去见见世面，对我将来会有好处。有一次，我随他到浦东瑞吉红塔参加行业酒会，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进那种灯红酒绿的奢华场所，杯盏交错间，我表现得傻乎乎的，心里极不自在，连眼神都不知道该落在哪里。舞会音乐响起后，主管很快就淹没在那些旋转着的男男女女中，我趁机躲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里，独自喝咖啡。当时，从这家酒店的落地玻璃窗里可以看见整条浦江，星星点点的灯火落在上面非常的美丽。

　　第一次喝那么苦的咖啡。我把面前小圆桌上的糖，加了一包又一包，直到确认它不苦了才端起来。抬头正要往嘴里送时，我发现我对面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糖包。她着一身宝蓝色的套装，化偏重但不过分的妆，她的眼睛很大，个子很高，一瞬间，我有些恍惚，问自己是不是碰到香港明星陈慧琳了？当然，她不是陈慧琳，她叫林染。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坐到我对面的，看样子好像她观察我的动作已经很久了。我笨拙地将手中的糖包递过去，问她是否也要在咖啡里加一点儿。她冲我笑着摇摇头，指着自己的杯子说：“我还嫌不够苦呢。”说完又喝了一口。我很尴尬，只好自我解嘲地说，自己只喝过速溶的雀巢和麦氏，这么苦的咖啡还是头一次尝到。她马上善解人意地告诉我，这种咖啡叫“esprosso”，她第一次喝时也是不习惯，后来慢慢品出苦咖啡的妙不可言处，就喝上瘾了。林染好像对咖啡很有研究，那天，我听到了很多有关咖啡的知识，并且第一次知道了“mocha”、“capuccino”，这些对我来说还相当陌生的词汇。酒会结束时，她留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集团中国区经理”，同时，她也要了我的电话号码。

　　应该说在那一晚我在知道咖啡之外还知道了很多东西。一个陌生的而充满诱惑的世界正向我展开。

　　幕二

　　我沉醉在一场

　　没有结果的恋爱里

　　时间：2003年8月

　　地点：金茂大厦

　　大约两个星期后，一个非常炎热的下午，我接到了林染的电话，她问我有没有空，说想请我去喝冰摩卡。我当时真是倍感意外又受宠若惊，立即应承了她的邀请。她开车带我去了浦江边的香格里拉，她告诉我她从来不去连锁店式咖啡厅，要喝就到五星级酒店，在城市的高空，俯瞰芸芸众生。

　　我很没情趣地说，我是在苏北农村长大的，为了供我在上海上大学，我父母的温饱都成了问题，她的生活是我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她不停地点头，说她能理解我，因为我身上有她过去的影子，从我那天在酒会上拼命往咖啡里加糖时，她就看到了。

　　她说她老家也在农村，因为过怕了穷日子，她不到17岁就一个人跑到上海闯荡，栽了不少跟头，付出了一些沉痛的代价后，她才有了今天。她说，她和我其实是一类人，我们彼此气息相投，看到对方时，一个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另一个看到的则是自己的未来。我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她说自己的经历，冰摩卡喝完了，又换成了红酒。我发现她内心其实非常压抑，遇见我，就好像那些找不着倾诉对象的人遇见你一样，特别想说自己的事。我呢，也对这个比我大10岁的女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奇。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我们无比依恋地凝望着彼此，不愿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突然对我说：“今晚不走了，好吗？”怎么说呢？我忽然就觉得她是一个可以亲近的人，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和她开了房间。

　　不得不承认，她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她让我尝试到了过去想也想不到的生活。

　　迎年淡淡地笑一下，低下头，他的笑容里隐藏着一闪而过的陶醉。

　　暑假剩下的20多天时间里，林染在工作之余，几乎每天都会带我出去玩。很快我学会了泡吧、蹦迪、打保龄球，并且乐在其中。她改变了我的观念。她说：“我们拼命从农村出来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要像城里人一样拥有财富和地位，生活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吗？你接受良好的教育是获得这些的途径之一，但这有风险啊，因为你是在用未知换未知，谁也不能保证你的理想将来一定能实现。如果现在你面前有一个捷径，让你轻松地得到已知，那何必舍近而求远呢？”老实说，她的这些观点直到现在我都不太能理解和接受，但我把这些话一个字不落地记住了。也许，我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矛盾而媚俗的人吧。

　　开学后，林染在我们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我们搬到一起住。尽管我和她在年龄、身份上有很大差距，但是我们都是异乡人，都有过受苦的经历，都不甘平庸和寂寞。这些共同点，是我们能接纳彼此的重要原因。相似的成长背景，让我们有很多精神上的交流。

　　幕三

　　如果这是一个梦

　　我也愿意它发生

　　时间：2003年国庆

　　地点：香格里拉

　　去年国庆的时候，在上海有来自德国的烟火表演。她订了香格里拉的宾馆陪我一起看焰火。我趴在窗台上，我想我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就该这样和她紧紧相连？短暂而璀璨的美丽。

　　后来，有好几次，和林染在高档的消费场所，都发现有衣着讲究的男人叫出她的名字，她热情地跟别人谈笑，那腔调和神态是我不熟悉的，有种生意场上老江湖的油滑，但又表现得恰到好处。似乎那才是让她如鱼得水的生存环境。我有些惶惑了，问林染我们会有未来吗？她笑我“小农意识”太坚固，说她看重的是“此时此刻”，一万个美丽的未来都不如一个温暖的现在。

　　但是没想到这种温暖是这样的不安全。1个月前，我和她连“现在”都没有了，她被公司总部抽调出国了，留给我半年的房租后，从此杳无音讯。

　　林染走了，我才有空闲的时间开始思考：这是爱情吗？也许我不过是她孤寂时用来消遣的一个玩物吧？但是我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因为我是爱林染的，我感觉她也是爱我的。林染是我的初恋，她占据了我太多的回忆。我在大街上一看到那些高个子、长头发、匆匆赶路的背影，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无限悲哀，甚至会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疼痛得要命，长时间都缓不过气来。

　　回想起那个看烟花的夜，我忽然发觉，林染其实就是城市上空的一朵寂寞烟花。她在我的生命里只闪耀了那么一瞬间，便以无比美丽的姿态消逝了。她不是无情之人，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火热，她只是寂寞。她抛弃我，我不怪她。

　　整个谈话过程中，迎年一直是很顺畅地说话，只有讲到这一段，他的眼睛才流露出掩盖不住的黯然。

　　这些日子，我花了很多精力来调整自己，我重新搬回学校的集体宿舍。可是，在朝气蓬勃的同学当中，我再也找不到从前的自己。我害怕看周围一切熟悉的事物，最害怕看到浦江、外滩和咖啡。心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她带走了我的灵魂，我像一个透明的分子，在空气中随风飘荡，再也没了激情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