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特派记者高英雄

　　发自河南上蔡

　　早报实习记者陈红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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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8日，几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河南省上蔡县邵店乡后杨村的沉寂。令村民们惊奇的是，他们落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村卫生所附近一间闲置的房子里打开铺盖铺好了床———明显是打算长期驻扎。

　　“一看架势，就知道是来干事的。”后杨村支书陈国兴说。

　　后杨村是一个艾滋病高发村。1995年以前，这个有着3800多人的中原村落中，近90%的成年村民卷入“卖血”热潮，许多人后来成为艾滋病患者或艾滋病毒携带者。近几年来，后杨村已有200多人死于艾滋病，去年秋季甚至“平均每5天死亡1人”。

　　这个村子已被遗忘了多年。在此之前，除了那些悄然前来的媒体记者外，很少有“外人”到艾滋村来。村民们打听得知，他们是“上面来的”干部，省里直接派下来的。

　　对他们的到来，村民们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动。“我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一位60多岁的村民说，“能来这里的人就是好人。”

　　不仅仅是后杨村进驻了干部。就在当天，河南驻马店、周口、商丘等6市13个县20个乡的38个艾滋病疫情高发村，都进驻了干部小组。

　　他们的正式名称是“驻艾滋村疫情高发村帮扶工作组”。

　　突如其来的“派驻令”

　　在这次帮扶活动中，河南省卫生厅疾控中心正处级调研员陈瑞军被派驻上蔡县芦岗乡文楼村，并负责整个上蔡县的帮扶工作。“派驻令”下达之前，他没有看出丝毫的征兆。

　　“我是在动员大会的前一天得到消息的。”陈瑞军回忆说。2月13日，他突然接到厅人事处处长的电话，让他作好去艾滋村驻村的准备。

　　经过几天的集中培训，18日下午6时多，他提着行李进驻了文楼村。

　　和陈瑞军一样，派驻艾滋村的76名省直属机关干部，大多数也是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接到驻村通知的。

　　突如其来的“派驻令”改变了他们的日常生活。一些下派干部千方百计做通了家人的思想工作，才得以启程。

　　河南省政府的一位官员说，下派干部帮扶艾滋村是在春节后的一次省委会议上确定下来的，据称是省委书记李克强的“指示精神”。在河南省“两会”结束后，省政府还专门召开艾滋病疫情高发村帮扶工作会议，进行具体部署。

　　驻村干部的难题

　　派驻艾滋村干部的职责很多，对此，河南省政府以豫政艾协办(2004)3号文予以了明确。其中，最实质性的工作是督促“五个一工程”以及落实“四免一关怀”要求。

　　早在去年底，河南省政府就已确定，投资8000万元在艾滋病疫情高发村实施“五个一工程”，即“修一条柏油路、打一眼深水井、建一所学校、建一所标准化卫生室、建一所孤儿孤老养育院”。根据这一计划，“五个一工程”将于今年5月底前全部完工。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河南省启动了帮扶艾滋村的干部“派驻令”。

　　“四免一关怀”是国务院提出的对艾滋病感染者进行救治和救助的要求，包括“向艾滋病感染者免费提供抗艾滋病病毒治疗药物、免费匿名检测、免费实行母婴阻断、对艾滋病患者的孤儿实行免费上学，使孤寡老人得到照顾关怀”等内容。

　　去年“世界艾滋病日”前夕，卫生部副部长高强曾代表中国政府向国际社会承诺，中国政府将免费为经济困难的艾滋病患者提供治疗药物，受惠者是城市低收入的艾滋病患者和农村的艾滋病人。

　　但对陈瑞军等人而言，进驻艾滋村没几天，棘手问题却接踵而至。

　　2月20日中午，一位村民提着斧头到文楼村卫生所滋事，后被制止。但第二天，仍有村民在卫生所前吵闹。

　　文楼村的一位村干部告诉记者，目前，文楼村艾滋病患者看病完全免费，村民只要感觉到自己“不得劲”，随时可以到村卫生所诊断、领药、挂针。但因“僧多粥少”，一些村民们并不能次次如愿。也有一些患者强烈要求使用价格昂贵的药物，如增强免疫的蛋白类药，如不满足其要求，就会借机闹事。自去年国家允诺下发免费药物以来，村民们已经闹过多次。

　　“派驻艾滋村工作的干部最可能面临的困难，就是一些艾滋病患者会在具体的治疗问题上同他们纠缠不清，甚至不排除少数患者会提出一些无理甚至过分的要求。”这位村干部不无忧虑地说道。

　　但便是在即将实施的“五个一工程”上，陈瑞军也开始遇到麻烦。拿修路来说，预算资金只够修0.5公里柏油路，这条路该修在什么地方、从哪儿开始修起，村民们意见分歧很大。

　　后杨村支书陈国兴说，他们也在为即将修建的小学校址选择发愁，“谁都希望离自己的屋子近一点”，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问题，只是浮在艾滋村表面的、暂时性的问题。因为艾滋村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其所引发的矛盾和冲突也是错综复杂的。

　　从“隐瞒者”到负责任的政府

　　对河南委派干部进驻艾滋村，外界予以了积极评价。舆论认为，这是一件有着强烈示范意义的施政行为，它体现了一个责任政府“以民为本”的执政思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毛寿龙说，这一举措表明了河南省政府抵制艾滋病的信心，“是一种有勇气、负责任的表现”。

　　事实上，在委派干部进驻艾滋村前，河南省政府在艾滋病问题上的一个细节变化，已开始引起外界的关注。

　　就在委派干部进驻艾滋村的动员大会前两天，2月12日，在河南省十届人大二次会议的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河南省副省长王菊梅宣布，全省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总数为11844人，其中，父母死于艾滋病的艾滋孤儿为2026人。

　　这是河南省首次向外界公开艾滋病疫情。在外界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河南省政府在艾滋病问题上一直是个不光彩的“隐瞒者”。

　　有媒体就此评价说，公布艾滋感染者统计数据和委派干部进驻艾滋村这两件事，充分反映了河南省政府正在朝着自信、开明和负责任的政府角色转变。

　　而在艾滋村村民们的记忆中，政府对于艾滋病疫情的这种态度转变，在更早的时候就已悄然出现。

　　陈国兴说，春节前后，上蔡县县长王付兴往后杨村跑了三四趟，督查卫生所药物的发放情况和医疗卫生的改善状况。而与两个月前相比，后杨村卫生所的医疗条件已有了实质性改善。

　　艾滋村村民们的猴年春节也过得比往年风光。每个患者或病毒携带者都领到了50元的过节费和一大袋白米面，每家还发了一本挂历。

　　现在，政府的重视，让他们开始对“五个一工程”和“四免一关怀”寄予厚望。

　　一场自上而下的转变？

　　在艾滋村村民印象里，自去年12月国务院副总理吴仪抵达文楼村看望艾滋病感染者之后，不甚明朗的这种转变才突然明显起来。

　　70岁的张桂英至今记得吴仪副总理到她们家看望的那一幕。吴仪离开时还塞给她一个信封，说是“慰问信”，后打开才发现是500元现金。

　　张桂英的老伴、大儿子、大儿媳2000年均死于艾滋病。眼下，张桂英一人带着15岁的遗孤生活。

　　吴仪是迄今为止到艾滋村视察的最高级别官员。河南省卫生厅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就在吴仪副总理视察后不久，卫生部又委派几名官员下到艾滋村调查。据称，国家有关部门接到反映，艾滋村在抗病毒药物发放和防治经费使用上存在一些问题。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认为，这或许是河南省委派干部下艾滋病村“督办”工作的初始缘由。

　　吴仪到艾滋村视察的消息很快就在艾滋病村民中传播开来。但另一个消息更令他们激动：在“世界艾滋病日”这天，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到北京地坛医院看望艾滋病人，并和艾滋病人握手。此举后被公认为是中国艾滋病防治的里程碑。

　　毛寿龙说，长期以来，我国政府只注重经济建设而忽视公共服务，2003年爆发的“非典”疫情使政府意识到了公共卫生建设的重要性。现在，我国政府在对待公共卫生问题上已日趋理性、开放和成熟，在对受害者进行扶助上也更加人道和富于人性化。这一务实和负责任的施政理念，在前不久我国大面积发生的禽流感传播上，又一次得到充分的体现。

　　就在河南省政府向艾滋村委派干部的同时，河南各市、县、乡也同时向艾滋村派驻了帮扶干部。艾滋村村民们说，此前，县乡两级政府与艾滋病村村民之间是互不信任、甚至是对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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