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吴立波、方亮、黄华报道

　　在股票操纵屡禁不止、信息资源分布高度不均衡的股市博弈中，牛市里大家一起赚钱的愿望会成为空中楼阁吗

　　王立新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向外界宣布，截至2月16日下午5时，银华保本增值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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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在中国建设银行的发售就创超4亿元的“天量”，刷新了开放式基金单日销售纪录。王是银华基金管理公司副总经理，他着实为基金发售赶上股市的大好形势而激动不已。

　　与银华保本增值基金同日发售的还有长信利息收益基金，银河银泰理财分红基金、易方达50指数基金也分别于2月17日、18日加入发行大战，加上正在发行的海富通收益增长基金、南方现金增利基金等，近期总计有8只基金在工、农、中、建等7家具备托管资格的大中型银行销售，掀起了一轮基金发售热潮。据上海财华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统计，2004年，仅1月份成立的三只准货币市场基金首发规模就超过150亿份。

　　如此多的基金选择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集中发售，实际上是各个基金管理公司在“牛市”大好时机下抢占地盘的举措——如果晚来几步，也许机会就过去了。对于已经陷于低迷两年多的股市重新启动的大好形势，投资者似乎有点大喜过望，许多机构投资者也准备不足。

　　2004年新年以后，深沪股市全面启动，主力资金入场迹象十分明显。不断放大的成交量和上升的市场信心，使得机构和专家普遍认为，本轮行情是一个针对2001年6月以来的历时两年多的大调整阶段的整体反转，也就是说，市场已经从熊市转入一个大牛市行情中。

　　然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2月16日上午，在海通证券平武路营业部，40多岁的郝先生就狐疑地问《瞭望东方周刊》:“后面大盘到底还能不能涨？就算涨了，会不会重新上演机构、庄家操纵抢钱，我们小老百姓买单的情况？”

　　“敢死队”重出江湖

　　“国务院《意见》公布以来，明显有资金源源流进市场，营业部这两周的成交量比平时放大了3倍”，中关村证券公司上海迎勋路营业部客户经理安然2月13日高兴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一片忙碌的海通证券平武路营业部里，经理助理曾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去年营业部从杨浦搬到平武路，每天开户的只有一两户，反复动员也很少有人开户，过年以来营业部又热闹起来了，新开户的股民也比以往多了不少，散户的成交量也上升了30%左右。去年一年基金的销售只有三四百万，现在过年一个月就超过了去年全年的销售量。曾宇总结道，散户主要是看行情起来了，就纷纷入市或者增加投资。

　　在华鑫证券同济路营业部，散户的状况就有些复杂。褚国荣经理告诉《瞭望东方周刊》，现在有一部分散户解套不做了，大部分还是套着，也有人在增仓的。大部分人的心态还好，或者在继续观望，或者在补仓，也有调整仓位的。总体上成交量放大了有大约50%—60%。

　　“你们一般怎样买股票？是研究报表还是看股评？”《瞭望东方周刊》向一些股民提到这个问题，发现看股评的还是多过看报表的，但是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答案。

　　有位带眼镜赵姓中年股民说:“我不信股评，张化桥那样真心实意做投资者走狗的人太少了；我也不看财务报表，一年绩优两年绩平三年亏损，没什么看头;我的方法很简单，看新闻买股票。非典的时候买医药股，缺电的时候买电力股，铜铝大涨价的时候买有色金属股等。近期报纸上炒作整体上市，我就跟着买了武钢股份，结果就买对了。”

　　从几个证券营业部的情况来看，很难总结出散户的总体态势，而这正是散户的特点。相比之下，市场主力机构则显得操作有序、进退自如。

　　《意见》公布以后，有的基金公司以及由基金公司运作的社保基金投资组合已经开始抛售部分获利丰厚的蓝筹股，调整持筹结构。表现在股票市场走势上，前期表现良好的长江电力、TCL集团等股票近期已出现了10%以上跌幅，而宝钢股份、上海汽车等前期被基金重仓的蓝筹股，也因为获利丰厚从2004年1月中旬就开始被基金大幅减持。

　　“逢高卖出蓝筹股是必然的选择。这些股票已经上涨了30%-50%，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卖要等到什么时候？”与《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相熟的一位基金经理这样分析，“另一方面，中央已经明确指出钢铁、水泥及电解铝等行业出现了过度投资，宝钢这样的钢铁股也该卖啦。”

　　引人注目的是，作为民间力量的私募基金又开始活跃，其激进操作手法的爆发力让投资者为之瞠目结舌。

　　2月以来涨幅第一的深圳本地重组题材股深万山(2月11日被特别处理，更名为ST万山)，2003年报中10大股东有8大股东都是个人投资者，业内人士认为该股应该是一只主要由私募基金运作的股票。该股1月30日借股权转让题材一举涨停，之后又连拉了4个涨停，强势整理两天以后再次涨停。该股从启动前5.47元一路飙升到10.37元，短短8个交易日，股价最大涨幅超过85%。在该股成交回报中就数次出现著名短线机构银河证券公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的身影。

　　银河证券公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在民间是赫赫有名，被称为“涨停板敢死队”，几乎是中国证券市场这几年来最活跃的短线机构。如今这种“涨停板敢死队”越来越多，在《意见》出台后一周，国信证券公司深圳红岭中路营业部就18次上了成交回报龙虎榜，甚至超过原来霸主银河证券公司宁波解放南路营业部。

　　对此种现象，业内人士认为，尽管各种市场力量已经从冬眠中苏醒，可是目前市场的运作方式依然有着以往投机习惯的深深烙印。“涨停板敢死队越来越多不是什么好事，这种短期行为将来交学费的过程必将出现！”该人士如此评价。

　　春江水暖谁先知

　　种种迹象表明，有一些先知先觉或者本身就具备信息优势的投资者已经在行情刚刚萌发的时候进场。证券业内人士猜测，2003年11月以来这波行情的始作俑者，既有以基金公司为代表的“国家队”，也有嗅觉灵敏的民间游资，甚至还有海外热钱的参与。

　　曾在2003年破产的某资产管理公司做操盘手的郑明(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早在2003年九十月间，他从技术分析上就发现有强大的主力在悄无声息地吃进。“当时谁敢这样啊？就是基金，也是后来到11月末才建仓的。我判断，一定有政府背景。这从一些个股上也可以看出。中石化到5块多的时候基金和公开的主力纷纷获利出货，但竟然有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在继续吃进，把中石化一直抬到6块。谁有这么大的力量啊！我觉得除了国家，没人有这么大的实力。”

　　而海通证券研究所一位研究人员也认为，股市2003年末突破1400点肯定是政府的力量，以当时市场的人气和公开机构比如基金等主力的情况来看，都没有这个力量。当时基金的仓位达60%，已经比较满，从11月下旬基金开始增仓，最多也就达到规定70%的上限，应该还不具备这样的力量。他分析个股广电电子，该股刚炒了两个交易日，广电总局就公布了2005年有线电视发展纲要这个重大利好，显然炒家是提前获得了政府的内部信息的。“谁有这样的神通呢？政府自己显然对自己的决策最清楚。”

　　博览财经李主任则认为，在《意见》出台的过程中，向很多方面征求过意见，还开过很多研讨会。因此，消息应该早已泄漏。

　　郑明现在正在为一家服装厂的老板做操盘手，对于老板当初投入股市的5000多万资金，他经常会再募集配套资金进行操作。实际上，这就是一个不大的私募基金。郑明向《瞭望东方周刊》透露了一些以前和目前操盘坐庄和炒作股票的内幕。

　　郑讲到，他们老板与现已离开上海的某大国有商业银行上海分行的行长关系密切。几年前为了做一些股票，常到该行融资，同时给予这位银行行长以一定比例的回扣。这些回扣一般通过老板所有的两家关联公司与银行行长亲属所掌握的空壳公司贸易的方式，低出高进，中间的差价即为回扣。“这样，大家都很安全，谁也没违法，你根本也没法查。”

　　取得资金后，一般再与准备炒作的上市公司的高管私下达成协议，允诺在事成之后给予一定的回报。在低价吃进后，老板同时运用自己所掌控的不同的关联公司，同样采取与上市公司做低出与高进的方式，为上市公司制造业绩和盈利，并与上市公司高管配合不断放出其他的利好消息，在股票上涨达到盈利目标后出货，并完全兑现给上市公司高管允诺的好处。

　　郑还透露，前一段他偶尔也会出差到外地，把老板让他管理投资股市的资金，进行这样的操作:寻找一家愿意的外地证券营业部进行协商，答应把巨额资金转入这个营业部进行频繁交易，同时要求营业部配套一笔巨额资金。“那营业部的资金从哪里来呢？”“营业部可以挪用客户的保证金。这种挪用的手法他们很精通，挪用客户的资金在中央结算系统中看得出，但客户用自己的账户卡在终端上看，原来是5万元，现在还是5万元，根本看不出。用这种办法挪用客户资金基本上是不会出事的。”

　　郑介绍，这些事情办妥后，他会在这家营业部一下子开几百个账户，化整为零，不断买入一些小盘股，逐渐拉高，也可以在自己的账户之间进行交易，制造交易量，在短期内获得10%以上的收益，就逐渐退出，与证券公司营业部按协议分红。

　　实际上机构和庄家获得资金的花样不止这些。博览财经李主任对业内的一些内幕颇为了解，他介绍，现在某些证券公司还会通过如下方式取得资金对市场进行操纵:通过代客理财，把客户委托管理的国债进行回购操作，挪用客户资金；在代理基金销售的过程中，暂时截留或者与基金公司协议截留部分销售款项，进行股市的投机；通过代客理财等其他方式吸纳外来资金进行股市操作等等。李主任补充，在证券公司治理之后，营业部的权力普遍上收，这样做的可能就少了。

　　即便没有非法的操作，就是大机构的信息优势，也使散户在扑朔迷离的股市之中，时时忧虑自己被机构和庄家获得内部消息通吃。在股票操纵屡禁不止、信息资源分布高度不均衡，甚至有最大的庄家——政府参与的股市博弈中，牛市里大家一起赚钱的愿望会成为空中楼阁吗？

　　谁是最后的买单者

　　在《瞭望东方周刊》对国泰、海通、联合、华鑫、亚洲、光大证券等多家机构管理和研究人员的采访中，中长期牛市已经成为比较普遍的共识。

　　面对牛市，股民的热情日渐高涨，但对后市充满期待的同时，人们也在担忧。个人投资者直接影响市场的能量已经下降，不再被机构投资者视为主要的交易对手。作为证券市场的弱势群体，无论是资金、信息或投资技能，个人投资者皆处于劣势。

　　“目前的市场不大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出现大量做庄的现象，一方面，基金已成为市场上最大的主力机构，他们注重对股东的回报，以价值投资为主，投资日趋理性，另一方面，随着市场监管力度的增大，做庄的风险也越来越大，利害权衡之下，那些老庄们不一定愿意去冒这个险。”兴业证券研究所的经理王春这样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目前，让老庄们完全放弃手段是不可能，但面对日渐规范的市场，他们今后可能会尽量不违规，少违规，或者违规的程度轻一点。”上海财经大学证券期货学院副院长金德环则这样表示。

　　“应该说，目前证券市场的功能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仅仅具有融资的功能。过去上市公司的上市的目的就是为了圈钱，现时则更关注对股东的回报。这一功能的转变，也导致政策的变化。”兴业证券研究所的经理王春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以前，监管层与市场主力机构的关系是对立关系，猫鼠关系，现在随着机构投资者日渐理性，监管的方式也在改善，目前两者的关系正朝和谐的方向发展。”德隆集团友联战略管理中心的吴士君也这样表示。

　　虽然随着市场的不断规范，“庄家的牛市”出现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但业内人士也提醒广大的股民，要搞清楚政府关于“保护公众投资者合法权益”的真正内涵，保护公众投资者的合法权益，并非保证你一定在股市里赢利，“作为一个独立的市场主体，要有足够的风险承担能力，市场的原则就是自担风险，自担收益。”采访中，不止一位业内人士这样表示。

　　反者道之动，有牛必有熊。当牛市终结熊市重来的时候，个人投资者要怎样避免成为中国牛市最后的买单者？毕竟过去那一幕幕庄股跳水犹历历在目，近期上市公司爆出丑闻的声音也不绝于耳，而在目前的格局下，股民的弱势地位还远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证券市场有着自身的游戏规则，不会去同情弱者。在个人投资者面前有两条出路：一条出路是少数个人投资者的出路，就是职业化，成为专业的投资者；另一条出路是多数个人投资者的出路，就是选择投资基金，通过专家理财来规避风险，获得比较稳定的收益。博览财经李主任分析，从长远来说，散户资金将日益向基金集中，只要大势向好，散户的劣势完全可以规避，就可以走向有钱大家赚的方向。

　　业内人士认为，股市的基本功能是优化资源配置，从而带来整个社会财富的增加。如能利用这一牛市，通过深化改革真正解决市场中存在的缺陷，通过增量解决存量问题，让市场参与者作为一个整体能够获益，那么就没有“最后的买单者”这个问题了。

　　股市资金力量消长分析

　　“2000年前，主力机构的排列顺序是券商、投资公司、基金。如今，主力机构的排列顺序已变成基金、券商、投资公司。”德隆集团友联战略管理中心的吴士君介绍。

　　海通证券研究所一位研究人员向《瞭望东方周刊》透露，根据海通证券的研究，目前场内资金力量是这样分布的:基金大约1600亿，QFII大约100多亿，包括私募基金、资产管理公司等在内的所有证券营业部客户保证金大约三四千亿。根据他们的研究预测，2004年开放式基金将新增600亿以上，券商发债将达到100亿左右，QFII将达到四五百亿，将可能在年内推出的保险资金入市将有大约500亿以上。

　　然而对于私募资金规模，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国刚则推断，根据一手材料显示，中国现在私募基金的规模远远超过人们此前估计的2000亿至5000亿元，可能在8000亿至9000亿元。

　　此外，业内研究人员认为，除此之外，今年还将有其他的增量资金入市。中提及的企业年金，也就是企业补充养老基金，将可能带来大约100亿元的新增资金入市。而社保入市资金也可能从目前的150亿元增加到200亿元左右。如此，这两块还将带来150亿以上的增量资金。

　　保险资金直接入市是《意见》公布以后市场各界热议的话题。根据公布的数字，2003年末我国保险资金运用余额达到8739亿元。据悉，保险资金运用余额的5%有望投入资本市场，粗略推算保险资金直接入市有望给资本市场带来400亿元以上的资金。

　　在2003年的行情中，证券公司因为没有把握好热点，自营的收益显然落后于投资基金等机构投资者，沦为资本市场的二流角色。但是业内人士认为，随着资本市场在2004年复兴和证券公司融资渠道拓宽，新券商以及有能力融资的大券商可望成为后市新生力量。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投资主体是QFII(合格的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目前资金量还不是很大，只有17亿美元左右。业内人士预计，QFII门槛有望降低，中国证券市场将出现更多的QFII，这也意味着更多的新增资金和更成熟的投资理念。

　　海通证券研究所投资策略分析师于小丽认为，除了上面所提及的资金潜力之外，已经处于高位的房地产和期货市场，在股市大涨后，也有大量资金退出进入股市。

　　从以上各界的分析来看，如果市场信心充足，增量资金的潜力将远远超过2700亿，极可能如多家研究机构所预测的，会把大盘送到2000点的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