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梁文

　　电影《手机》的主角严守一因手机惹祸，现实生活中，副处级干部刘斌则因为一条手机短信改变了政治前途

　　在当地，说“刘斌这人真无聊，编这种段子骂领导，结果把政治前程也断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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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说“领导也无聊的，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人也有。

　　现在的榆林，“用全球通手机和联通手机发送的少了”，一些干部改用神州行手机号发送，因为“买神州行卡号不用登记个人资料，不会被上面查出来”。短信管理成为很多人头痛的问题。

　　2003年11月6日上午8时多，陕西省榆林市委办公室的助理调研员刘斌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室，发现七八个同事在里面窃窃私语。一位领导走过来对他说：“市委组织部决定把你调到市物资办。”

　　经历了短暂的思维停顿，刘斌很快反应了过来，10个月前他因一念之差犯下的“短信息”案，终于有了最后处理结果。

　　这在刘斌的意料之中，因为2003年6月份市委办支部开会，已决定让他作出深刻检查，调离办公室。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去向竟然是一个行将撤销的事业单位。

　　事情的起因非常简单，是他发的一条短信。

　　缘起

　　如果没有2002年12月31日早晨的一次朋友聚会，刘斌在市委办公室的工作可能会一直风平浪静，就像他在市委已经度过的15年平淡时光一样。

　　先是在市委政策研究室任研究员、科长、主任，1991年被列为后备干部，2000年被提拔为办公室助理调研员(副县级)。现年43岁的刘斌在仕途上虽然谈不上春风得意，应该还算顺利。

　　刘斌出事的“祸根”，最早应该追究到2002年11月榆林市干部换届选举。因为在市委办公室呆了多年，刘斌想换个地方，“到下面县上当个领导”。

　　刘斌为此找过市上有关领导，但2002年11月干部选举结束，刘斌期望的调动没有出现。听到干部中对选举的一些议论，他的内心起了波澜。

　　据刘斌介绍，11月底，他找到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培仓。刘把门打开，问他想谈什么。刘斌说，想谈一下干部使用问题。刘培仓说：“我现在工作比较忙，你以后再来吧。”

　　随后，他又找到市委书记周一波的秘书刘爱文，想通过他找周一波反映一些问题。刘秘书表示，周书记很忙，让他以后再说。

　　2002年12月31日早晨，刘斌和几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聚了一下。谈起换届选举，大家的情绪都比较激动，你一言我一语，编了一些讽刺榆林市委三位主要领导“提拔干部没标准”的“顺口溜”。

　　因为调动不成，刘斌心情一直郁郁寡欢。那天他“喝了七八两酒”，带着酒兴，刘斌把段子存在手机里，拿出联系本，选择了7个县级领导和3个科级领导，把这段点名批评三位市委主要领导“用人不当”的段子用手机发了出去。

　　一番牢骚发过，刘斌“根本没有感觉到会有什么事”。回到家里，他甚至把这件事忘了，没有跟家人和任何朋友谈起过。

　　交待

　　刘斌忘了，可有人没忘。2003年4月，距离他发出短信4个月后，他的短信辗转传到了市委一名干部手上，这位干部把它给市委书记周一波看了。

　　榆林市纪委副书记赵榆生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当时，市委书记周一波作了批示，要求对此事进行查处。

　　2003年4月14日上午8时多，刘斌刚到办公室，市纪委一位姓白的调研员打电话过来，让他到纪委赵榆生副书记的办公室去一下。刘斌说他当天准备到神木县下乡。白姓调研员说：“(下乡)另安排人吧，你就不要去了。”

　　赵榆生副书记让刘斌坐下后，问他：“最近有一些人给领导发短信，这个事情你知道不？”刘斌当即表示否定。赵书记说，有的段子是从他的手机上发出来的，人家有他的电话号码。刘斌撒了个谎：“我的手机在绥德(当地的一个县)下乡时，在绥德宾馆丢了。”

　　事实上，刘斌并不知道，在此之前市纪委已经做了大量前期工作，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得一清二楚。

　　刘斌一直顶着没说实话。中午，赵副书记让刘斌和纪委的几个人一起坐车到榆林宾馆吃饭。饭后，又和刘斌在他的办公室谈了一下午话。据刘斌回忆，临下班时，赵榆生让他做了一个笔录，约在下午4时30分让他回家了。

　　刘斌以为这是虚惊一场。但4月15日早晨上班，赵副书记又把他叫了过去，要他认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刘斌感到疑惑：“我当了这么多年研究室主任，党的政策我清楚，恐怕没有那么严重吧！”

　　赵榆生向刘斌亮出了纪委的调查结果：“你做的笔录都假的，你的手机没有丢过。市纪委去绥德把服务员和同行的人都调查清楚了，根本没有这回事。”

　　据刘斌介绍，当时双方僵持到中午12时，赵榆生一行将他拉到了榆林宾馆吃午饭，并在榆林宾馆一楼开了一个房间，让他“就呆在这里，什么时候交待问题，什么时候离开”。

　　刘斌说，因为榆林宾馆熟人多，吃饭的时候老有人打招呼。当晚，市纪委把他转移到较为偏僻的胜利宾馆，开了一个窗外有铁丝网的房间。纪委的干部贺锋和刘斌住在一起，另一个纪委干部高尚志和司机住一个房子。

　　“当时其实我不准备说。”刘斌事后对本报记者表示，“但吃完晚饭上来，赵榆生副书记单独把他叫在屋里说：你看，这个事也不算什么事，我也跟领导说了，领导就是想把这个情况弄清楚。再说你男子汉敢做敢当，大家都不要受罪了。”

　　刘斌顶不住了，把自己编发短信息的经历说了出来。赵书记问：“后面有没有人指使你？”刘斌说：“没有。”

　　谈话结束后，赵榆生副书记表示：刘斌可以回家，但今天太晚就不要回了。录了一个笔录，把情况落实清楚。

　　按刘斌的说法，“落实情况”又花了一天多的时间。

　　刘斌认为这应该算是“双规”。在谈话中他曾询问：“赵书记你说这是不是‘双规’？”赵榆生副书记对他表示：“不是，这是我和你谈话，和你进行有关问题的落实。”

　　据介绍，市纪委的同志还嘱咐刘斌：这事情跟任何人，包括单位上和家里都不要说。

　　刘斌对本报记者说，他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时。

　　“再犯”

　　回到家后，刘斌遵循市纪委的劝告，对谁都没有说他这几天的去向，包括他的老婆和孩子。他以为这样“事情就完了”。

　　事情仍然没完。根据和刘斌交谈获得的情况，榆林市纪委有关领导决定对刘斌的“严重违纪问题”进行立案审查。

　　2003年4月23日早晨9时多，负责审查刘斌的市纪委工作人员高尚志来到刘的办公室。他的手里拿着一份立案通知书。

　　“那天你们不是说没事了吗？”刘斌纳闷。高尚志表示：纪委已经立案，要继续追查这件事，最后还要给你处分。

　　刘斌生气了：“怎么能这样呢？如果你们开始就说这话，我就不准备承认了。”

　　刘斌不服。前不久，他曾收到一位同事发给他的一个短信，内容涉及到对高层领导的议论，他决定把这件事向领导们反映。“我发那么一条短信都要受处分，其实这条短信才真有问题，看你们管不管？”

　　赵榆生副书记向本报记者介绍，4月25日，即接到立案通知书后的第三天，刘斌草拟了一份情况反映，附上所收信息内容后，刘斌到市委对面的“慧通”电脑信息门市部打印了14份，当天寄给了中纪委、陕西省纪委和市委相关领导。

　　刘斌的反映材料很快有了效果。5月份，榆林市公安局的两位同志到了市纪委办公室，把他叫了过去，详细询问了收到短信的情况，并作了笔录。

　　但在5月底，榆林市纪委对刘斌作出初步处理意见，并由高尚志告知了刘斌本人：按照《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试行)第119条，刘斌的行为构成了侮辱诽谤，损害了榆林市有关领导的名誉。刘斌写的这份反映材料成了他的一个新错误：“传播不良信息，在社会上造成严重不良影响”。

　　按有关规定，纪委处分党员，应事先征求其所在支部意见。6月份，在榆林市纪委的要求下，市委办机关支部就刘斌的问题开会讨论，决定让刘斌在大会上作出深刻检查，并调离办公室，但请求纪委对他免予党纪处分。

　　6月6日，《西安晚报》发表了一篇署名为“鱼纪”的小稿子《乱编段子发短信榆林一干部受审查》。据刘斌称，他看到这篇报道后打电话到西安晚报社，得到答复是，这篇稿子是榆林市纪委提供的。

　　这阵风刮过后，市纪委一直没有来找刘斌，一切似乎又风平浪静了。

　　处分

　　2003年11月6日早，刘斌按时上班，到值班室报到。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在市委办公室工作的一般都是提拔到县长书记和局长这个位子上。平调起码调到一个相当的单位。市物资行业管理办公室是一个马上就要撤并的事业单位，调到这里不是马上要下岗吗？”刘斌的一些同事议论。

　　刘斌跑到组织部干部科询问，得到的答复是：这事已经定了。

　　11月17日，市纪委发出榆纪审发【2003】10号文件：《关于刘斌同志所犯错误的处分决定》。主要内容如下：

　　刘斌身为党员干部，编造有损市委领导人名誉的“顺口溜”，并以短信息给多人发送，其行为构成损坏他人名誉错误……在社会上造成严重不良影响。根据《党纪处分条例》第119条之规定，市纪委2003年9月19日常委会议研究决定，给予刘斌同志党内警告处分。

　　据了解，9月份市纪委作出处分决定后，市委组织部就开始考虑调动刘斌的工作。考虑多个单位后，最后决定将他调到离市委大院不远的市物资办。一位同志对刘斌表示，“这是组织上关心你，让你离市委近一些”。

　　有意思的是，纪委的处分和组织部的调动决定下达后，却没有人来安排刘斌到新单位上班。结果，刘斌仍然在市委办公室照常上班。

　　直到2003年12月初的一天，刘斌在市委院子里碰到了市委组织部部长刘培仓。刘部长问刘斌为什么不去上班，刘斌答：组织上谁也没跟我说过调动的事，也没见正式发文。

　　刘部长连忙把刘斌叫到他的办公室，当即给市物资办领导打电话，让他过来接刘斌上班。

　　12月15日，刘斌在双方领导的陪同下，离开工作十多年的市委办公室，赴新单位市物资办上班。

　　说法刘斌调到市物资办工作后，连忙写了一个申诉材料，就此事再次向市上有关领导道歉。

　　但他同时在材料中写道：他对“顺口溜”负有传播、散布的责任，但这不是他编造的。刘斌认为榆林市纪委对他的处分过重，请求市纪委“以事实为依据，以党纪为准绳，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对我所犯的错误做出客观、公正的处理”。

　　但主持处理此案的赵榆生副书记表示，市纪委对刘斌的处理是适当的。“我认为，不要说你是一个副县级领导，就是一般的党员干部也不应该这样。”

　　榆林市委书记周一波此前任陕西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据了解，到榆林市担任市委书记后，周一波在榆林市干部中以思想解放、雷厉风行、管理严厉而著称。一些干部私下里称，他们“很怕周书记”。

　　2月19日是今年榆林市人代会的最后一天。市委书记周一波在出席大会闭幕式后，抽空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对于刘斌受到纪委的和组织部的处理，周书记说，一个办公室工作人员搞这种事情，怎么处理是纪委的事。“工作调动没有什么，就是没有这件事，也可以进行正常的工作调动。”

　　他说，“既然有这个事，换一下地方也好，对他个人也有好处。”

　　“对领导有意见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来反映，但不能搞一些低级趣味的东西。”周一波书记说，“这个事也提醒其他人，不要以为这是小事，对整个社会、地区会产生很大的消极作用，产生一些不良后果。”

　　周书记认为，“这个小伙子(刘斌)应该吸取教训”。他表示，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发现一个处理一个。

　　周一波书记并没有觉得刘斌发送的短信构成对他的伤害，“我也没有把这当成事，更谈不上对我的情绪产生什么影响”，“做领导应该宽厚，应该允许下属犯错误，心胸不宽阔，斤斤计较不行。”

　　但他也说了这样的话：“当然也要看犯什么错误。他(刘斌)犯这样的错误不应该，政治上不够成熟。”

　　余波

　　据了解，这件事曾在榆林市干部中轰动一时，几个月过去了，仍有人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前不久，电影《手机》在全国放映，榆林市的一些干部也看了。电影中的主角严守一因手机惹祸，现实生活中刘斌因为手机短信失去市委办的工作，联系这两件事，刘斌的“顺口溜”事件又在干部们的口中流传了一阵子。

　　据本报记者在榆林市干部中走访了解，说“刘斌这人真无聊，编这种段子骂领导，结果把政治前程也断送了”的人有，说“领导也无聊的，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人也有。当地一位干部认为，国家干部是社会的表率，有意见可通过正常渠道反映。以手机短信方式来表达意见，并且“大面积传播”是不可取的。

　　据一位干部透露，长期以来，榆林市干部群众中间暗地里有一些段子在流传，有的段子因为言辞出格，在干部中流传范围较广。自从刘斌“出事”后，“厉害”的段子明显少了。

　　但现在通讯技术发达，手机短信管理也确实是个问题。比如，现在榆林“用全球通手机和联通手机发送的少了”，一些干部改用神州行手机号发送，因为“买神州行卡号不用登记个人资料，不会被上面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