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历史建筑居民生活状况调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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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3月04日17:23 钱江晚报 | |||||||||
本报记者 陈桔 陈江 张亚文 2004-3-4 核心提示 “烟柳画桥,参差十万人家”。古都杭州有多少浓缩的历史隐藏寻常巷陌、白墙黛瓦之间?杭州酝酿中的“当代”老房子分级保护制度,让我们看到了一枚硬币的两面。一面
而另一面是身处其中的人们生活在“从前”,生活在时间的井底,对于我们混然不觉的日常起居,他们站成一种“仰望”的姿态。他们身处在文化的符号中,但他们的生活却与优雅无关,与文明相去甚远。这是否是一个让人笑不出来的悖论? 老房子的居住者们身处于城市发展和文化传承的夹缝中,或者说为了杭州整体的形象,他们作出了个体的某种程度的牺牲。2月23日至3月3日,本报记者采访了小营巷、小河直街、玛瑙寺和坚匏别墅4处民居,实地调查8户人家的生活现状,走访主管部门和专家学者。我们所要探讨的是,保护老房子和改善居民生活状况如何兼容?如果社会和个体的牺牲确实必要,能以怎样更恰当的方式来减轻它的程度。整个采访过程中,一个熟悉的银幕形象一直陪伴着我们——《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主人公张大民。 小营巷44号68岁的王桂红: 露天浴室中的向往 小营巷中不仅有毛主席的足迹,还有钱学森故居等两个文物点。然而把它划定为历史文化保护区的意义在于,它代表了清末杭州居民生活的典范。 然而,在整洁清雅的外墙之内,却是脏乱破旧的里弄宅院。难怪居民尖刻地称之为“麻子搽粉”。 这是一个用塑料纸包起来的莲蓬头,就安置在露天天井,安置在拥挤不堪的公共厨房门口。到了夏天,就是它大显身手的时候,不仅院子里的大老爷们要靠它来冲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院子里的大妈、小嫂儿也会做贼似地掩将出来,用绳子拴起一块“遮羞布”,俨然成了一个临时浴室。虽然女人们不免心慌意乱,感觉无数双眼睛在偷窥,甚至肥皂沫子都没冲干净,但是一年到头,也难得体会一下淋浴的爽快感觉,就豁出去了。 小营巷44号不足100平方米的老宅院,住了4户人家老少11口人,象这里的所有的住户一样,家家没有卫生间。他们大都收入不高,冬天到公共浴室洗一个6元钱的澡,也是一种奢侈。现在已经很少见的巨大的木盆,就是他们冬天洗澡的“浴缸”,塑料浴罩就是他们的“浴霸”。洗完了,洗澡水还得一盆盆“分解”在小脸盆里,才倒得动。 站在像十月怀胎一般鼓出的厢壁前,站在油漆斑驳的被白蚁蛀空的柱子旁,隐没在遮蔽日晒的陈旧竹帘的阴影中,68岁的王桂红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调子幽幽述说,突然间,老泪渗出了她的眼角,她用手帕一下一下地擦着。这个在此生活了半个世纪的女人,哽咽着说:“希望晚年能住上带卫生间的房子!” 小营巷46号的夏锦文一家: 阁楼里的三张小床 当我们爬上晃悠悠的竹梯,颤抖的是我们坐惯电梯的双腿;当我们爬上逼仄的阁楼,颤抖的是我们住惯高楼的内心。 与其说这是一个阁楼,不如说这是一个大箱子更为恰当。有一种船舱中的感觉,人不能直立,只能猫着腰。空间刚够放三张小床,让人想起《白雪公主》中七个小矮人的小床。但现实不是童话。虽然很难相信,但这个细窄的空间中确实住着爷仨:73岁的夏锦文大爷、43岁的大儿子夏建平及35岁的小儿子夏建军。两个儿子人近中年却都还打着光棍,因为没有房子。 阁楼的四壁严严实实地贴着一层编织塑料纸,这是装了空调后安上去的。否则老房子密封不佳,到处透缝漏风,空调如同虚设。夏大爷说,盛夏里,阁楼上的温度足有40多度,走进来人都要热得“轰”地一声。 身材高大肥胖的夏大爷攀在竹梯上,把几根细瘦竹竿捆扎而成的梯子压得咯吱直响。他提醒我们下阁楼时要当心,而我们却想象着73岁的患有风湿症的身体笨重的夏大爷每天怎样艰难地翻爬这个离地3米高的自建阁楼。 楼下住着夏大爷的老伴和8岁的孙子。那是二儿子的儿子,不久前离婚了,孩子就交给爷爷奶奶来带了。 这儿经常是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夏大爷几十年的婚床上挂着分不清颜色的蚊帐,蚊帐的顶上横着一张竹榻,竹榻上放着一个大脚盆,脚盆里有肮脏的雨水。这是用来接屋子漏雨用的。 门墙内原本的花园已经东一块、西一块被各家搭建的厨房“蚕食”。斑驳的墙体裸露出泥土,杂草野花倒长得自得其乐。乱七八糟的电线就像是动物的肚肠东牵西挂。木结构的老房子极易起火,去年过春节时,小营巷几个门墙一连发生了4起火灾,烟头、用电、用煤气一个不当心就烧起来了。 记者手记 如果不是我们亲眼目睹、亲耳所闻,我们或许无法相信,在高楼大厦的包围中,在现代都市的闹市区,还有这样一种“古老”的生活。 我们一路倾听,一路想起了小说《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想起了张大民精确到毫米的家具排列组合,想起了张大民那张中间长着大树的婚床。我们所见所闻也不乏这样的智慧和乐观,但是这样的智慧显得无奈而酸楚,这样的乐观不免带着苦涩和沉重。 我们渐渐有了一种代入感,仿佛身处窘境的就是我们自身。我们觉得这种矛盾和现状已经超出了文物保护的范畴,让我们思考更深层次的社会根源,反省在繁华的都市,为什么我们忽视了这样的角落和人群? 可以说,目前杭州所有的老房子尚未全部得到有效保护,而里面居民的生活状况也同样急需改善。小营巷和小河直街老房子的居民生活不是单例。而我们今天为保护老房子旧貌、为老房子居民生活质量的改善所做的每一份努力,都将为护住杭州历史文化遗存写下关键的章节。 小河直街5—3号的72岁曹大妈: 衣服晒到大桥上 我们穿过窄窄的巷道,准备去找80多岁的潘成荣夫妇。走过5号门牌,曹大妈站在门口,指着裸露在外,就在我们头顶上方半米左右红黄蓝白黑的电线说,“你们看看,这危不危险?” 72岁的曹大妈一个人住在10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里,一住就是23年。没有阳台,没有窗户,平时连个晒衣服的地方也没有。原来就在门口的过道上晾着,现在电线千丝万缕的,曹大妈不敢再挂上去,怕风一刮,就和电线“缠”上了,拿不下来,“出了大事可不得了。”曹大妈像是对我们说,也像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每天早晨6点多,她一个人端着痰盂,走过小河直街,走到小河路上21号至23号之间的公共厕所里去倒。吃过早饭,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来,阳光照到街面上了。她站起来,把昨天晚上洗好的衣服或是被单抱到500多米外的长征桥上去晒。有时候风大,衣服被吹到底下的小河里,不得不重洗。我们把曹大妈晒衣服的路重走了一遍,看着长征桥上扬尘而过的汽车,心里一颠一颠的,有些发酸。 小河直街8号的潘家: 螺蛳壳里做道场 在小河直街8号,我们看到了“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现身说法。那一溜房间有点像筒子间,过道里一家厨房挨着一家厨房。都备有煤气灶和煤饼炉,平时洗澡时就发煤炉烧水。那一溜整齐摆放在窗台的热水瓶,悬挂在屋角的电视机,楼梯下的储藏室以及挤挤挨挨一直垒至屋顶的鞋盒。阁楼里闷而干燥,就经常在那里放一桶水;洗衣机的水管也可以聪明地穿墙越壁……。 小河直街8号潘成荣家中墙壁上有几个用水泥封起来的洞,那是对白蚁无计可施的结果。白蚁还蛀空了潘成荣家中的木头柱子、家具,甚至爬上了床。老伴漆大妈心里也像爬满了蚂蚁。夏天的时候,白蚁在家中铺天盖地地飞着,手在空中一抓就一大把。用灯火把白蚁引到水盆中,消灭了足有十几斤。 潘大爷一家8口人住在42平方米的屋子里,客厅的门封起来给老六三口子做了卧室。房顶上自己搭建了一个卧室和厨房给老七两口子住。天井旁边一溜是东倒西歪、破烂不堪的危房,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下水道不通,几个大缸里存着肮脏的雨水以备突然发生的火灾用的。这是一个潮湿、阴暗、霉污的环境,让人身上心里都感到有一种潮湿发毛的感觉,没有家的温馨和安全感,只想快点离开。但是他们不能离开,这是惟一为他们挡风遮雨的地方。潘大爷还把房卡仔细地收藏在他小小的储物箱,当他抖抖索索地把房卡拿给我们看时,我们的心里确实感到很不好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