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证泛滥为何屡打难禁高回报低风险有需求(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3月13日06:55 北京青年报

供图/photocome　　假证泛滥，屡打难禁。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的制售假证小广告成了城市痼疾，社会诚信体制因假证而受到冲击。到底什么人在冒险制假，又是什么人在冒险买假，打击制售假证为何难有良策？记者近日对相关问题进行了采访。

　　“高回报、低风险”——假证贩子谈假证“产业”

　　今年30岁的金某在1999年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曾有过两三年的制假证“工作经验”。近日，他跟记者谈起了这段经历。

　　“1999年毕业后，工作不好找。一个朋友在广州开了个假证公司，请我去帮忙，工资每月4500元，是我所有同学里收入最高的。工作也很轻松，主要就是利用一种专门格式，把公司‘业务员’接到的身份证、驾驶证等各种生意单编辑好。我也得保持跟老板的单线联系，帮他传递各种信息。”

　　“公司机构简单，一台电脑、三个喷墨打印机、一个扫描仪、一张办公桌就是所有装置，但拥有一个庞大的‘营销队伍’，公司所在的广州市金溪村、麦地村有近千人是老板的‘手下’，老板还另外雇了5个小工，对这些业务人员进行管理。为了安全，所有人都遵守严格的联系规则：每天小工把自己管辖范围内接到的生意汇总交给我，我排好版，交给老板的另一个‘亲信’去印刷制作，成品返回后，再由我转给小工，小工通过手下业务员交给顾客。为了避免被公安部门一锅端，流程顺序是绝对不允许被打乱的。老板非常神秘，只在离办公室很远的地方租了套房子，从来不到办公区露面，手下的‘业务员’也都不认识他。”

　　“谨慎归谨慎，其实我们风险也不大。每个新招进来的业务员都要接受严格的培训，并定期交流应对警察、城管等管理部门的经验。比如鼓励夫妻搭档，若有个小孩，妻子就能掩护丈夫逃走。再说打工的真被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拘留十来天，也有被罚上万元的，但反正都是无本经营，出来了接着干就总有回本的时候。”

　　“老板的风险相对大一点，一旦被逮住了就可能被判个三五年，最多的被判10年。但当老板的谨慎，只跟信得过的人接触，基本上也就没有危险。”

　　“利润高是最关键的，我们戏称‘财源滚滚’。1999年，我们给人做假身份证，不要防伪膜，一个身份证收费300元到500元不等，成本费用才5块钱。如果要防伪标志的话，我们花80块钱就买得到，卖出价格在800元以上。公司每天都能接到四五百个单子，平均每天纯利润超过10万元。在我的家乡，有好多人在全国各地做假证件，当老板的一年一般最少也能有上百万元的收入。”

　　“在外面拉单、打广告的，大部分来自农村，接个单子有20元的提成，每年最少也能有上万元收入，高的能达到5万元以上。”

　　“总的来说，高回报、低风险是大家普遍的看法，不然也没这么多人去做假证了。”

　　花350元钱，我‘大学毕业了’！”——记者亲历办假证

　　为了调查假证贩子的制假真相，记者装成一名急需文凭的求职者，与制贩假证者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日前，记者随意拨通了一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名为“东南亚证件集团公司”的办证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青年女子，电话里还传来孩子的哭叫声。记者提出要办一张东北大学法学专业的本科毕业证书，这名女子很肯定地说没有问题，只需办证者的一张照片和相关情况，一天时间就可办好，价格400元。一番讨价还价，记者很费力地把价钱压到了350元，双方约定在沈阳铁西广场附近接头，先付定金20元。

　　一个小时后，记者在铁西广场见到了这名神秘女子，她骑着一辆单车，东张西望了一番后，才向记者靠近。在“谈生意”的过程中，记者有意向她打听了一些问题。“我有个朋友办这个证只花了200元，你怎么这么贵呢？”“哎呀，你也知道我们做这一行很危险，再说我们的证件还带档案，低了肯定不行。”“我刚才问了一个办证的，他的证能上网，你的可以吗？”“可以呀，只不过价钱更贵，要七八千元。”“那对方说只要800元就行呢。”“小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那种人百分之百是骗人的，他花这么点钱做不了，不信你可以去试。”

　　记者本想多问，这名女子不愿多说了，她拿走了记者的照片和基本情况材料。记者追问需不需要一个原件进行对照，她笑着说公司里底版多的是，“小兄弟放心吧！”她约记者第二天中午交货，以电话联系为准。

　　第二天下午，记者来到原来约好的老地点，打电话催了3次，那女子才抱着一个不足2岁的小孩来到了记者身边。她为记者带来了一个盖有东北大学公章的档案袋，里面是贴好了照片、盖好了钢印的空白档案，“里面的内容你自己拿回去填，然后按照袋口公章的痕迹贴上封条，就和真的一模一样了。”

　　随后她拿出一个红彤彤的簿子，里面赫然写着“东北大学法学专业本科学制肆年毕业”。记者抽出伪毕业证仔细检验，纸张的花纹十分细腻，里面还有水印的暗纹。

　　“放心吧！我们做了多少个了，一点问题没有。你要是用得好，就给我多介绍几笔生意吧，我给你提成。”拿着给她的330元钱，这女子匆匆走了。

　　社会问题刺激市场需求——什么人在冒风险办假证

　　辽宁省社会科学院梁启东认为，假证市场供需两旺，根本原因还是社会问题刺激了假证需求。

　　据曾从事过假证制作的金某说，其所在公司“生意”最差的时候每天也有200多个单子，“行业”内最高的年收入上百万。梁启东认为，假证市场旺盛的需求导致了暴利，而暴利又吸引一部分人对制作假证趋之若鹜，铤而走险。治理假证要从治理源头需求上着手，对症下药，去除病根。

　　梁启东说，办假证的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型。合法证件的取得需要当事人付出长时间的艰苦努力，如高等学校毕业证、律师证、会计师证、产品合格证、获奖证等等，而这些证件常常是与好的商业机会、就业机会和较高的收入相联系的。在可预见的利益和侥幸心理的驱使下，花几百块钱买个假证就成了这部分人的自然选择。

　　二是迫不得已型。原河北大学学生小王由于种种原因没能顺利毕业，迫于就业压力，小王想继续考研深造，但没有本科毕业证就无法参加研究生考试，摆在小王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是通过自考获得本科同等学历，但这最少需要付出两年时间；二是通过高科技假证蒙混过关。小王说：“我也不想拿个假证件，再说做个带档案的假毕业证要好几百元，还有被查处的风险，但比起自考还是合算些。”

　　梁启东认为，在办理假证的大军里，相当一部分人是人才或潜在人才。他说，我们一些单位在人才观念上过分重视证件，有些机关规定必须有初级以上职称和中专以上文凭；一些单位招聘不管什么职位都要求本科以上学历，这使得一部分人不得已花高价办理假证件。

　　三是一些犯罪分子也是假证需求者，为了外逃或违法事件的需要，他们往往需要假身份证、假护照等做幌子。这部分人一旦拥有了假证，往往就会给社会安全带来极大的危害。

　　梁启东说，目前我国并没有对办假证者的惩罚措施，假证的使用成本过低，是造成假证风行的重要原因。严格来说，正是假证的需求群体推动了“假证经济”迅速发展，屡禁不止。

　　异军突起的“假证经济”更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炒股的庄家为了坐庄做得更巧妙，会用大量虚假身份证去买卖股票。一些商人用大批假身份证购进产品，再转手倒卖获取不当收益。不法之徒会用假的资金证明做担保，骗取金融部门的贷款。

　　东北大学经济学副教授王海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假证经济”危害巨大，影响深远，而且成为一些不法分子行骗、洗钱的路径。造假者获得了大量的金钱，购假者获得了所需收益。而他们失去的是诚信。一个社会诚信的失去，是假证对社会最大的危害。为此，治理假证，不但要从打击假证制作源头做起，而且还要从防范体制漏洞做起。

　　“假证让我心灵不得安宁”——一位办假证者的心灵独白

　　一位办过假证的青年告诉记者：假证好像帮了我的忙，其实真的害了我。

　　“上大学前，我就开始接触电脑，可是父母为了让我考上大学总是不让我玩。高考时，父母为了让我子承父业，逼我报考自己不感兴趣的机械工程专业。上大学后，父母管不着我了，我就开始整天泡在网吧，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度过自己的大学生活。结果多门功课不及格，补考也未过，加上旷课太多，我终于结束了自己不到2年的大学生活。”

　　“从大学校园出来后，我开始自学自己喜欢的计算机知识，慢慢地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周围的朋友问起我，我就说自己是在南方的一所大学学的计算机专业。因为我对网络精通，周围认识的朋友都相信了。后来我找到了一家国内知名的电脑公司，做设计工作。”

　　“当我和周围同事混得很熟悉，工作也如鱼得水的时候，一次人事部的同事突然说起，下周我们要进行档案整理，让我把毕业证拿来复印一下。我当时就有点发虚。”

　　“怎么办？我突然想起来从门缝里扔进来的办证卡片，何不办个假的毕业证？拨了个名片上的号码，电话很快通了，一个外地口音的女人说可以办证。我说要办个南方某高校的计算机本科毕业证，当时讲好价钱包括档案要400元。我们在一个酒店的门前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我给了她资料和50元定金。第二天她就打电话告诉我说证做好了，拿到证，我还真看不出来和真的有什么不同。”

　　“当我把那个假证拿给人事部门的同事时，她一点没发觉。几年后，我凭着出色的工作，做到了部门经理，但是那个大学毕业证却成了我心中的隐痛。为了弥补这个过失，我在职读了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这回是拿到了真的毕业证。”

　　“如今，那个帮过我的假证，尘封在柜子的角落。我也结婚有了孩子，可是我从不敢说起那段经历。遇到那所高校毕业的大学生，总是找各种借口回避，像做贼一样。”

　　“回头想来，那个原来我以为‘真’帮过我的假证，却实实在在害了我，让我心灵不得安宁。”

　　呼不死，难处理假证泛滥引出法律难题

　　沈阳市城管部门近日借鉴国内一些城市的经验，花巨资引进了一套电话语音警告提示系统，对遍及城内张贴的制假电话进行不间断呼叫。就在人们以为这种设备将让制假者的电话无法正常工作，“呼”得他们生意全无时，城管部门却表达了担忧。沈阳市大东区城管局副局长白亚林告诉记者：“与合法单位乱贴广告相比，假证贩子由于涉及违法犯罪，他们听到警告后不会主动前来接受处罚。而要真正不间断对他们实施呼叫，成本太高，他们若是办理呼叫转移转呼到别的号码上，还会惹来麻烦。”

　　“呼”不死假证贩子，去抓那些乱涂乱贴者总该容易一些吧，这种想法得到了白亚林的否定。他们局去年抓到几名涂写假证广告者，都是在凌晨作案，拿着油漆、骑着单车，一人涂字，一人放哨，“都是这么晚，又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出现，执法者整天去蹲坑守候他们，也不可行。”白亚林说。

　　“即使抓到涂鸦者也不好处理。”白亚林介绍，去年费好大劲抓到的人经过审问，都是给人打工的。每喷100个号码给10元钱，与雇佣者只用电话联系，干完活之后工资自动汇到账号里来，通过他们根本找不到幕后老板，也不能给他们定上制售假证的罪，顶多给一个破坏市容的罚款了事。

　　那么公安部门的情况又怎样呢？在沈阳市公安局贵和派出所，民警根据记者的报案，抓到一名抱小孩给“客户”送假证的中年女子。4名民警经过2小时的跟踪，才找到女子的住处，搜查时发现不是制假窝点，另外一名同伙也翻出窗户逃之夭夭。这名女子除了交代姓名、家乡之外，根本就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更不知道制假窝点在哪儿。按照证据，女子还算不上制假者，只能接受行政处罚。

　　据贵和派出所所长孙振田介绍，他们去年一共抓到5名办假证的，不是孕妇就是带小孩的女子，审问中表现得经验丰富，问不出什么东西。根据办案经验，假证行业已经形成了一条严密的系统，在底层与客户接触的是三级业务员，他们基本没见过老板，通过电话与上一级线人联系，这样警方即使抓到业务员也找不到幕后老板，捣毁不了制假窝点。

　　假证问题给法律专家出了一道难题，辽宁德冠律师事务所律师经济法专家宋俊伟告诉记者，目前，对于私刻公章，可以按照刑法或行政法规进行处罚，但从目前相关法规上看，还没有对买、卖假证的行为进行规范的，只能对制作假证的人进行处罚。对卖假证的，现在也只能说是无照经营、逃税或妨碍市场秩序，由工商、税务、城建部门管理。

　　新华社沈阳3月12日电文/新华社记者郑东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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