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枪毙我吧？

　　2日晚被警察当场抓住的“一对朱姓夫妇”就是湖南娄底来的朱小三和他女朋友（还没过门，不能算媳妇）。因做假证，29岁的小三3月3日被江干警方刑拘。

　　3月8日下午，小三搓着手、拱着背走进江干区公安分局看守所提审室，听说记者来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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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他一脸惊慌，“别拍我，我还要娶媳妇，杭州有很多老乡，他们看到，不好的。”知道只是写报道，不让他露脸，小三稍稍放松。

　　“给我支烟。”小三伸出细细的手臂，夹烟的手指不停颤抖，“不会枪毙我吧？别跟我妈说我在这里，我妈受不了的，她还眼巴巴指着我给她娶媳妇生孙子呢。”

　　我要娶老婆

　　打懂事起，我就做一个梦：挣上一万块，买上两头猪娃，养上一年，当彩礼，换个老婆回家，生一群孩子。

　　“8岁那年，我爸死了。我妈一个人带着我过。现在，村里那些和我一般大的男人，小孩都很大了，可我，我连老婆都没有。”小三伸出黑瘦的手抹了抹脸，眼泪从指缝间滴下。“人家都说我家连猪都没有，不嫁。在我们那，娶媳妇要送两头猪，一万块钱。”

　　这样想着，我就出来打工了。2001年，过了春节，正月初八，我第一次出远门，到了杭州，我们村有很多人在杭州打工。

　　我是晚上到杭州的，出门前，我和在杭州做工程小包的一个老乡联系过，他答应我到他那做，还说到车站接我。出了车站，我的心一直狂跳，那么多人，那么大一个地方，四周明晃晃的全是灯。

　　在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老乡没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人特别多，排了很长时间队，我打他手机，手机不通，我突然就哭了。当时想想，真丢人啦，这么大岁数了还哭，我爸死那年，我都没怕过，我妈拼命哭，我还拍着胸对我妈说，不要怕，有小三在，小三是男子汉……

　　那晚，我就睡在城站广场，一夜没合眼，紧捂着右胸口，我妈从村头大妈家借来80块，缝在棉衣那里。

　　第二天一早，又打电话，接电话的是老乡弟弟，他说哥哥被警察抓了，因为做假证。我在家常听村里人说，我们村很多人在外面做假证。我当时心想啊，这肯定是违法的事，什么事摊上一个“假”字，那就是不对的。

　　你贼眉鼠眼的，拉男人最好

　　我想，这违法的事我不能干，就没和他们联系，自己一人乱闯。

　　听说东站那边活好找，我去了东站。周边都是小旅馆，找到第一家，就要了我，工作就是到车站拉客，包吃包住，多劳多得，拉一个客人一块。我很高兴，你想啊，火车整车整车往杭州拉人，住旅馆的要多少？

　　我琢磨着，女的好说话，一车人来了，我就堵在出站口，逢女的就问，大姐，住旅馆吗？问得我舌头都麻了，人家连眼珠都不往我这转。

　　回旅馆跟老板一说，他嗤了一声，就你，还拉女人！女人一看你这样就得跑。你贼眉鼠眼的，拉男人最好，一看你，有想法的男人就跟着来。

　　我改拉男人了，前两天还好，每天能拉四五个客人，我买了笔记本记账，每晚我都要翻账本，点数字，数字就是票子，心里踏实。

　　每天天一亮，我就起床去车站，晚上我也总是很迟才睡，都在车站呆着，能做一个就一个。

　　一个月下来，我拉了430个人，拿到430块钱。拿着钱我就往银行跑，紧跑慢跑，银行下班了，只好拿回来。晚上，我花一块钱给我妈打了长途，说我挣钱了。

　　那天晚上，我睡在旅馆小房间里，一次一次盘算，一个月430块，一年就是5160块，再加把油，每月挣上700块，一年就是8000多块，用不了两年，就能娶老婆了。

　　折腾半宿才睡过去，醒来天大亮了，顺手一摸口袋，钱不见了！我头“轰”的大了起来，浑身发软，我大哭，整幢楼的人都惊动了，探出脑袋看着我……

　　眼巴巴等着发钱，老板跑了

　　后来，我就没在那干了。那年，我去过三家旅馆，还到路边店洗过碗，可都没挣到钱。

　　有的说好600块一个月，到月底只付一半，说是年底发，我担心到了年底一场空。我最怕被人玩，在最后一家旅馆打工一个月，我明明业务做得不错，老板只给了我一半工钱，我什么话都没说，卷起铺盖住到了中河高架桥下面的桥洞里。

　　睡了一个星期，总算在拱墅那边一个建筑工地上找到活，做泥水。和老板说好，每月600块，吃住在工棚，累是累点，可我们种田出身的不怕累。

　　到了工地才知道，老板也只给一半工钱，还有一半年底发。快过年了，工程结束了，我们泥水班小工眼巴巴等着老板发钱过年，老板却突然没了影！

　　年三十前两天，我们找到公司会计，会计说他们是总包，我们老板只是一个小包，总包早在一月前就和小包结清了账。我当时就哭了，我身上的钱买张火车票都不够，我没回家过年。

　　这年春节，我在杭州认识好多娄底老乡，他们都做假证，都说做这个很挣钱，我还是没做。过完年，我找到份木工活，替人家打打杂，老板蛮好，工钱虽然不多，就500块，可月月清。

　　想钱，想到了歪路上

　　2002年底，我回老家过年。我有个女朋友，就是和我一起被带到派出所的那个。

　　我们早就谈了，一会好一会不好，其实，她人蛮好，不嫌我穷，可她家里人不同意，说想结婚就得拿出一万块钱。我很喜欢我女朋友，我也不想让村里人笑话她，在工地，我没日没夜地干，到了年底，钱还是不够，发的钱交交房租，给女朋友买点东西，就没了，回家过年带不上几个钱。

　　到了家，发现我妈瘦了一大圈，那几天我天天琢磨，接下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我，唉，决定学做假证，想钱，想到了歪路上。

　　以前回家，我不太串门，我不想跟做假证那些人掺和，这次，我特意去找他们玩，问他们做假证是怎么个套路。

　　跑单的最容易被警察抓

　　我这才知道，在杭州做假证的娄底人有200多个，我们村年轻人几乎都知道这事。他们说，杭州对假证管得很严，西安、广州比较好做，假证业务做得好，能赚很多钱。

　　他们里面分等的，有大老板、小老板、“拎草鞋”跑单的、干技术活的，跑单的干技术活的都按业务多少提成，分工很细。

　　一般来说，大老板只和小老板单线联系，小老板只和技术员、跑单的直接接触，也有的是大老板自己做技术，招一两个小老板，小老板再去发展一打一打跑单的。

　　跑单的从来见不到大老板，和技术员也从不来往，跑单的根本不知道加工房在哪里，他们只和小老板联系，跑单的最容易被警察抓，要是跑单的知道加工地点，被警察抓了一招，那就全完了。

　　他们说，跑单也有好几种：一种是老板和你说定，一单业务多少钱，这个价格比市场要低，跑单的和客户抬价，挣个差价；一种是老板定个价位，这个价基本上是市场价，和客户抬价抬不高，老板按单给提成；还有一种，是老板给固定工资，这种情况比较少。

　　做大学文凭的现在少了

　　他们说，想做这个很容易，到了杭州，只要按电线杆上的电话打过去，说是娄底人，想找活干，一般都会用，他们还教我业务怎么个接法。

　　过完年，我带上女朋友到了杭州。按老乡说的，我找了个电话打过去，果然是娄底人，他让我讲几句家乡话，我说了，他马上同意了。

　　当天下午，他就赶来和我见了面，还和我说定，接一单业务，他给我30块。我按他说的，先找地方贴出联系电话，然后在家等业务上门。

　　进了这个圈子，我才知道，做假证里面有很多窍门。一个跑单老乡告诉我，现在，E照驾驶证、高中毕业证业务最多。

　　做大学文凭的少了，以前很多的，因为后来政府规定，大学文凭都要上网，上网马上查得出真假，做假证的人就少了。

　　不过，也还有人来做，他们都要求把毕业时间写成1999年前，好像那以前的网上还查不到吧。

　　我刚接了三个业务，第三个业务交货，就被你们抓了。我住的那间工作室真不是我的，真的。

　　去年，有个老乡住在这儿，后来她去了深圳，离开那天，她还提醒我，这里住不得，会出事的，我一直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原来，有拨加工假证的，工作室就在我房里，我是真不知道，真的，信不信由你。

　　新闻回放

　　假证夫妻人赃俱获

　　3月1日晚7点，拱墅区皋亭坝村一间出租房外围着一群人，“警察抓贼了！在四楼！”有人小声说。窄窄的楼梯上下来几个人，手里拎着一整袋一整袋各种证书。上四楼，一间约十平方米房间里，各种证件撒满一地，一个红衣女人坐在证件中间哭，“咋办呢？咋办呢？”

　　警察一边整理，一边装袋，里面什么证书、印章都有：安徽阜阳市的驾驶证、河南固始运管所的行驶证、浙江大学毕业证、新闻出版署发的记者证……

　　证件里面有要返工的退货，上面用钢笔注了几个字：章子又打错了，返工———看上去他们还蛮仔细。还有江苏泗阳的高中毕业证书，照片上的人看看都四十岁了。房间里总共搜出上千本各种证书、一千多个印章。

　　房里做假证的一对夫妇姓朱，朱某原在文三路一建筑工地打工，看到有老乡干这个活赚钱多，动了心思，过完年后，带着妻子来杭州开工。（据都市快报3月2日第5版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