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张锡磊文

　　郑州建都历史有多长？当时是在一种什么样的背景下建的都？现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确，郑州建都的历史是3600年。连日来，记者采访了多位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还翻查了许多地方志和学术论文，寻找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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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多了，书读多了，郑州建都前的历史场景也频繁在脑海中上演，甚至在一次梦中记者还“看”到了构筑商城的成汤。

　　3600年前，一位叫成汤的人做了商族的首领。他励精图治，使商族的经济得到了快速发展，军事和经济实力也已逐渐雄厚。当时统治天下的还是夏王朝，国君叫桀，桀在当政期间极其残暴，滥杀无辜，天下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国家势力也日渐削弱。成汤在已经兴盛起来的商族的支持下，对夏王朝进行了猛攻，并在山西南部的夏县与夏王朝进行了决战。夏王朝很快土崩瓦解。

　　获得胜利的成汤乘胜追击，很快占领了夏王朝的大部分领土。他站在夏王朝中心区域郑州的大地上，向西望，可看到森林茂密的低山和丘陵，向东看，是一马平川的华北大平原。他感到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便决定在这里建设一座能够控制整个商王朝的都城。他征来大量的奴隶和战俘，建筑城墙和宫殿，不久，一个由宫城、内城和外郭城三重防御体系组成的都城宣告完工。

　　防御体系建立起来了，以成汤为代表的住在城里的达官贵人们又想提高一下自己的生活质量。他们便把国内技术最好的各类工匠们迁移到城内居住，建设青铜器作坊和制骨作坊等，为贵族们生活和享乐之用。

　　在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采访时，一些考古工作者向记者介绍，郑州商城是迄今所知我国商代最早、最大的一座王都，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建有城垣的王都。郑州商城的三重城墙构成的防御体系已十分成熟，后代的都城也大都沿用了这种城市建设布局。

　　但这种成熟的城防体系不可能是突然出现的，在郑州商城之前，中原大地上肯定还有一些城市，是这些城市为郑州商城的建设和发展提供了建城的经验和模本。

　　西山古城：中原地区最早的城

　　西山遗址位于郑州市邙山区古荥镇孙庄村，它建城的年代距今5300至4800年，是目前所发现的中原地区最早的城。这座城面积不大，略呈圆形，城外挖有护城河，北门外建有护城墙，城墙上建有瞭望楼、西门外架设有吊桥，筑城采用先进的版筑法，这些都为后代城的建设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环壕聚落是城的雏形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赵春青说，中国夏代以前的城址起源于建有环壕的聚落。

　　根据历史资料的记载和考古的发现，记者对西山古城出现前的历史发展进程进行梳理：

　　生产力有了发展，一些氏族部落就很自然地积累了一部分财产，但另有一些氏族部落仍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氏族内部成员也开始出现贫富分化。为争夺食物和生产工具，斗争越来越频繁起来。

　　在郑州的邙山附近，分布着众多和西山古城同年代的聚落，在他们之间肯定也存在着掠夺性的战争。战争场景我们完全也可以想象：

　　挨了打又被抢去财产的氏族便吸取了教训，为了防御其他部落的侵犯，他们就开始构筑新的防御工事。氏族内的男女老少都被动员了起来，扛着石铲，在村落的四周很快挖掘出一条深深的壕沟。

　　位于郑州西北古荥镇孙庄村的西山古城，就是在环壕聚落出现之后建设的一座城。据参与西山遗址发掘的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专家赵新平介绍，西山遗址也是中原地区所发现的最早的城。

　　西山城已有5000年历史

　　3月20日，记者起了个大早，沿郑邙公路北行，再向西走，不远处就是西山遗址。

　　站在西山遗址环顾四周，北面是邙山的余脉西山，南面是发源于荥阳境内名叫枯河的季节性河流，东面是贯穿南北的京广铁路，西面与黄河大观相邻。

　　但在西山遗址处，在地面上看不到城墙，也没有房屋，走到这里，很少有人意识到这里曾是一座古城。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诞生了目前所发现的中原地区第一座城。

　　经过考古学家们近10年的挖掘，西山遗址原来的面貌我们可以大致复原。

　　西山古城是个圆形城，经考古专家们测量，直径在200米左右，面积约有3.4万平方米，因历史上枯河河道的北移，城址的南部在3500年前就已被洪水冲刷不复存在，现在留存下来的面积约有原城址的2／3。

　　因整个遗址全部埋藏于地下，我们在现场看不到现在留存下来的城墙的轮廓。河南省古代建筑保护研究所考古专家张玉石，以前曾在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当时是他领着一批考古人员对西山遗址进行挖掘的。他介绍，现存的半圆形城墙周长为265米，城墙宽约3米至5米，墙的最高处达2.5米。

　　西山古城估计是在5300年至4800年建造的，在建城之前，这里已有人住了很多年。因西山古城的年代和黄帝生活的年代基本相符，便有学者认为，西山遗址和黄帝有关。究竟是谁建造的城，目前在学术界还存在争论，但无论是谁建的，西山古城开启后代大规模城垣建筑规划和设置先河的意义谁都无法否认。

　　城门外可“瓮中捉鳖”

　　在人们的想象中，年代如此久远的城肯定非常简陋，防御设施也很不完备。实际上，在建造西山古城时，先民们已在城墙上设置瞭望楼，在城外设置壕沟，城门外架设吊桥、建护门墙等，且这些防御工事大部分被后代建城者沿用。

　　在西山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分别在城墙的西北、东北两个位置发现有城门。赵新平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们从西北城门北侧的一些遗存上，还可推测此处建有瞭望楼之类的建筑。城内的统治者们日夜派人在瞭望楼内站岗放哨，当看到敌人来进攻，就传信到城里，以便作好准备，防御敌人的进攻。

　　四周挖出了深深的壕沟，对敌人的进攻的确起了一定的防御作用，但同时也为城里的人出去活动设置了障碍。能不能有一个既能防御敌人又能方便城里人出入两全其美的办法呢？在西山古城的西门外，考古学家们就发现了架设吊桥的痕迹。

　　在后代的城中，为了消灭来犯的敌人和加强防御，在城门外还建设有“瓮城”、“曲城”等。敌人想进城，就必须先进小城。因为在小城四面城墙上早已布置了将士，当敌人进入小城后，守城者便可四面进攻，敌人如瓮中的鳖，插翅难逃。在西山古城的建设上，虽然还没有建设瓮城，但北门外的护城墙已初步有了这种功能。

　　西山古城北门平面形状略呈“八”字形，门道宽约10米，城门的东西两侧各建有一个三角形的城台。在门道正中，一条用粗沙和红烧土粒铺垫而成宽约1米的南北向道路自城内直通城门，长度有25米，在城门正中消失。在门道正中距两侧城墙约3米的城门之外，横筑一堵护门墙，夯筑得十分坚固，进入城门必须走两侧。进攻城门的敌人便很容易遭受守城者的三面夹击。

　　版筑城墙成“样板”

　　赵新平说，在砖出现之前，筑城墙的方法一般采用夯筑法或版筑法，两种筑城法比较起来，用版筑法筑成的城墙会更坚硬一些。西山古城之后的古城寨、郑州商城采用的就是这种比较先进的筑城法。年龄稍大、在农村生长的人或许都对家乡的土屋有印象，土屋的筑墙方式就采用了西山古城的这种版筑法，这种版筑法建造的房屋在我国的一些落后地区现在仍能看到。

　　听考古专家赵新平介绍西山古城的建筑过程，记者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年代。

　　长期在西山这个位置居住的某个氏族积累了一大部分财富，也出现了统治这个氏族的首领。为了防止外氏族的掠夺，他们一直在酝酿着建一座城，来保卫他们和他们的财产。

　　他们对城墙的建设进行详细的规划和设计，划出了城墙建设的位置，算出了城墙各个位置的宽度和高度，又设计了门的位置。

　　一切准备好后，氏族的统治者便调来大量的部落成员。参与建城的人，首先要在准备建城墙的位置开挖上宽下窄的倒梯形沟。

　　沟挖好后，下一道工序就是筑墙，筑城的劳动者们首先拿来一些木板，拼成一个长方形，木板外面用立柱固定，然后往木板中间填土。土填到一定厚度，又用3根木棍捆成的棍夯，把土夯实。为了增加城墙的坚固性，在板块与板块之间还放上草杆之类的东西。筑成的板块就像砖一样一块块码起，城墙就这样建成了。

　　建城之前要杀婴祭奠

　　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赵新平说，他们在西山遗址的考古挖掘过程中，发现在城墙的北门城台下埋设有几组瓮棺，西门内侧也出土有20余件陶器，与西山遗址内许多房基下发现的大量陶罐、鼎和瓮棺葬共存现象的性质相同。之后，参与挖掘的考古人员就感到这些瓮棺葬肯定在奠基中有特殊的意义。

　　考古人员把这些从奠基坑中出土的陶器用水进行清洗，在部分陶器中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罐中有婴儿的骨骼。这些婴儿且都不到一岁，有些竟然还肢骨残缺不全，据推测，他们在被埋之前，就被砍去了腿或胳膊。

　　对于奠基坑中的婴儿骨骼，有些专家推测说，在西山建城的年代，应该存在着残酷的杀婴祭祀的民风。

　　当时生产力比较低下，更不用谈医疗条件，婴儿的死亡率相当高，成人的寿命也比较短。经对墓葬人骨的科学鉴定表明，当时关节炎等疾病非常流行，死者年龄在50岁以上者就很少见，人的平均寿命不到40岁。在西山遗址中发现的瓮棺葬也比较多。

　　当时居住在西山的居民们不大可能有计划生育的观念，也不可能掌握计划生育技术。在自然状态下，孩子一个个出生，但由于生产力低下，在一个氏族内不可能养育太多的孩子，一些孩子出生后，便惨遭杀害，把他们埋于房基地下。后来，居民们把建设工程埋葬婴儿赋予了特殊的意义。再后来，在建房或筑城前，便有了埋葬婴儿祭祀的固定仪式，如果在举行仪式时，没有刚刚死亡的婴儿，人们就会把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活活杀死，进行祭祀。

　　建城之前杀人祭祀之风在后代也有沿用，在王城岗遗址中，就发现了用于祭祀的人骨，不同的是王城岗遗址中被当做祭祀品的是成年人。

　　古城寨：宫殿从这里起步

　　在新密市曲梁乡，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城垣，这座城就是古城寨。据考证，古城寨的城墙建设年代在夏王朝建立前夕，格局一改以往的圆城，是一座长方形的城池。最重要的是在城内的东北部，还发现了宫殿基址。有专家说，宫殿是夏朝城宫殿的源头，郑州商城也继承了古城寨宫殿建在城市东北部的布局。

　　城墙高过五层楼

　　3月18日下午，天上下着蒙蒙春雨，从新密市区出发，往东南行35公里就到了古城寨。古城寨位于新密市曲梁乡大樊庄境内，东城墙外就是新郑管辖的范围。

　　离古城寨村还有三四公里，就看到一堵高墙，墙的西角高高地翘起。陪记者一起采访的新密市文物保护管理所原所长魏殿臣说，那堵高墙就是古城寨的南墙。

　　古城寨是一座非常封闭的城，整座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一条笔直的道路贯穿南北。至今两个城门缺口仍是城内出入的惟一通道。城的西面是溱水，西墙已被河水冲毁。

　　除西墙被水冲毁，其他墙体保存比较完好。进入城内，看着三面高墙和西面湍湍的溱河水，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安全感。

　　北墙的西端目前是整座城的制高点，记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上去。新密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杨建敏说，这里从地面到墙顶高16.5米，足足有五层楼高，城墙底部的宽度达50米。

　　古城寨是一座标标准准的方城。说到长方形城和圆城的优劣时，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学者赵新平说，方城相对于圆城来说，更利于防御，守城者可以从两个角度打击来犯的敌人，而圆城却为敌人提供多角度进攻的机会。西山遗址虽然是一座圆城，筑城者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问题，在城的西北部把城墙进行加厚，形成了一个45度的夹角。

　　古城寨更是吸取了前人的建城经验，把城建设成了一个长方形。经测量，南城墙和北城墙均长500米，东城墙长353米，西城墙复原长度为370米。古城寨东南部的地势很低，修城者为了把城墙建成长方形，便在东南城墙下夯打墙基。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新郑工作站研究员蔡全法是古城寨遗址发掘的组织者和指挥者，他说，东墙的墙基最宽处竟达136米，城墙的顶部也很宽，目前保存的最宽处6米至7米。

　　为了增强防御，筑城者还充分利用了从西北方向来的溱水，修建起了城外的护城河，引溱水顺着北墙外东流，到城东北角南拐，流入城东南角，与另一条无名小河汇流，走西南再入溱水，这样又一重防御屏障在城墙之外构成。

　　蔡全法说，护城河比西山古城的壕沟更具有防御性，西山古城的壕沟5米至7.5米，最宽处才11米，沟深也不过4米。而古城寨的护城河宽度却有34米至90米。

　　中原发现最早的宫殿

　　对于古城寨来说，更大的一个突破是在城的东北部发现了有廊庑围绕的宫殿基址，且这种宫殿位于城东北部的格局也被商汤在郑州所建的商城沿用。

　　带有廊庑的宫殿就是在夏王朝前夕的龙山文化晚期开始建设的。蔡全法说，目前由于发掘的面积不大，还不能完全清楚整座宫殿的大小，但宫殿的样式应该是：整个殿堂建在高大的台基之上，中部有木柱，上面有四坡屋顶。

　　古城寨内发现的廊庑是封闭式的，在北廊庑偏东处有一宽1.1米的门道，进门往西，在南北两墙之间，又有一道半南北向的横墙，形成一间小房。蔡全法推测说，这间房可能带有门卫性质，在这里应该有固定的岗哨或守门人。宫殿和廊庑的基址方位还和城墙的方向非常的一致，我们猜想，这座城肯定是经过统一规划、精心设计和严格监督施工的。

　　蔡全法说，在古城寨中，出土的与建城同年代的生产工具极少，且大部分残缺不全。但在城内却出土了酒器、玉环等日用品和装饰品，从这些出土文物来看，在城里居住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劳动者。

　　传说中的筑城者

　　古城寨开始被人关注源于《密县地方志》。地方志记载说，古城寨是西周时期的郐国故城。但后来经过调查，考古工作者发现“郐国故城”城墙的年代要远远早于西周时期，是夏王朝以前的龙山时期修筑的。

　　这么早的一座古城修筑者是谁？考古工作者进行了种种猜测，并进行了一系列的论证。

　　一种观点说，古城寨就是黄帝城。第二种观点说，古城寨是帝喾时代管火的官祝融所建的城。但这两种观点在学术界还有很大的争论。

　　在当地，对于古城寨的修筑者，在老百姓中间流传着一个“一夜鬼修城”的神秘传说。传说中所说的“鬼”并非我们平时所说鬼神的“鬼”，可能是甲骨文中提到的“鬼方”。在远古的时候，北方有一支强大的游牧民族，这个民族经常凭借武力入侵中原地区，商周时期，中原人称他们为“鬼”或“鬼方”。据此，蔡全法作出两种推测，一种可能是鬼氏族在夏王朝以前就进入到中原地区的新密古城寨一带，为了安全，他们便在新密古城寨这个位置筑起了高大的城墙；另一种推测是当时中原地区的华夏部落在对鬼方部落的战争中，俘获了大量的战俘，强制他们修筑了高大的城墙。时间长了，当地人便把鬼部落传成了“鬼”，才有了“一夜鬼修城”的说法。新密市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杨建敏说，古城寨的城墙能如此完整地保存下来，和这一传说有关，当地人怕动城墙上的土会给自己带来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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