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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的成本核算
文/金 归
如果从广义的角度,把包括表情、语言、行为姿态上的有意遮扮都形象地叫作"戴面具"，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戴过
"面具"。更通常的情况是，一个人同时拥有几副面具。工作的时候戴一副，回家戴一副，聚会的时候再换另一副。一个社会
中绝大多数人都作出同样的选择，那么最简单的推论就是，对个体而言,戴面具的效用大于成本，戴面具的人比不戴面具的人
，可以获得更多的好处。面具可以带来利润。
在局部看来,这个结论似乎是成立的。在成长过程中，我们会发现，当面对某些压力或处理某些困难的事件时，去扮
演另一个人，可以有效地避免自我受到伤害。这是在被动地戴面具。长大后迈入社会，又会发现，面对各种不合理的大小环境
，选择遮盖自己某些方面的真实想法，可以更容易地获得周围人的认同，更容易得到一些帮助。这就驱使我们不断练习。最后
，我们会发现，当面对一个不会"戴面具"的人，能够自然而不露痕迹地戴着合适的面具，可以获得巨大的信息不对称的优势
，虽然这种优势未必能直接兑换成利益。于是，我们就逐渐地由被动地戴面具变为主动地制造面具。
在成人世界中，面具已经成为一种可被编码和解码的信息传递媒介，每个人都知道大家互相以面具对面具并彼此心知
肚明，可以通过面具理解对方表达的真正含义，以至于面具构成社会文化中的一种“共同知识空间”。刚迈入社会的年轻人必
须像学一门语言一样学习面具的使用和理解。而对于多年以后从海外归来的中国人来说，虽然是从小在中国长大却被称为不了
解中国国情，指的也是不能立即掌握这套与日俱新的“面具”系统。
和收益相比，一次戴面具付出的成本，自我的异化，都微不足道。在这种利益激励下，我们便有意或无意地学习着面
具的使用，并视为成熟的一个部分。在社会中，一个人拥有的面具的质量与数量,换面具的自然程度,被视为个人人际管理能
力的标志。但当每个人都熟练地拥有了使用"面具"的能力时，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当彼此之间的面具带来的优势抵消之后，
大多数时候戴面具带来的好处几乎为零，而成本，自我的压抑，交流的困难，却继续存在，并且不断累积。戴面具的收益变成
了负值。但如果有人首先不戴，对他而言，会得到更大的负值。从整体上而言，这就形成了一种稳定但糟糕的均衡状态。我们
不得不选择一种负收益来避免更大的损失，并且要自发地打破这种均衡状态非常困难。
“面具”的“成本”，对一个个体一次而言，是非常小的。但对于整个社会而言，就变得非常大。虽然这些成本主要
发生在心灵和人际关系领域，不会立即地直接地显现出来，但由此带来的后果是每个人都要承担的。由于“面具”带来的沟通
上的阻碍，交往时的顾虑，都给人心理带来了额外的负担。除了少数喜欢做智力游戏的人外，这无疑不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由此加重的城市中人的孤独感，两性对抗导致的真情难寻，都是直接的例子。
如果没有外力的作用，要走出这种局面非常困难。如同公众市场领域内的公共产品，人际交往准则就是一种社会领域
内的公共产品。在完全由个体决定的情况下，虽然市场经济被公认为是在历史中出现的在大尺度和长时段内最有效率的经济组
织形式，但完全的市场经济必然会导致公共产品生产不足，比如环境保护和诚信。
在经济领域内，公共产品的生产要依靠政府的力量。而在社会领域内，这种外力主要由道德舆论和文化媒体来提供。
不存在没有面具的社会，毕竟每个人都有尴尬和软弱的时候。但面具文化的过度发展，会导致一个所有人身受其苦又无力打破
的社会形成。与类似于戴面具这种会给个体带来利益但对整体有损害的行为模式相抗衡，也是真诚和勇敢成为所有社会永远宣
扬的正面品质的一个理由。
(中青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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