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晨报国家法律规定，在九年义务教育阶段，每个适龄孩子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而且“一个都不能少”。

　　宿州市第二中学（以下简称宿州二中）是一所省级示范高中。在当地百姓心目中，这是一所有名望的重点学校，孩子们都以能上这个学校为荣。然而，就是在这所示范校却发生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一些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被班主任和任课老师以撵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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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课的方式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来自老师的歧视以及谩骂和体罚严重损伤了学生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投票选“差生”并公布

　　据介绍，2001年宿州二中初中部招生时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是电脑排位进来的，学习成绩参差不齐。当年初中部招了6个班，每个班的学生都有八九十人。

　　张颖2002年大学毕业后被招进宿州二中担任英语老师，当年就担任初二（1）班的班主任。张颖说，当时这个班的英语成绩在全年级最差，作为班主任又是英语老师，她很想把全班的英语成绩抓上去。于是，她开始采取措施了。

　　大约在2002年10月，张颖老师让全班同学无记名投票选举班里的“差生”。第一次，选出了5名同学，亮亮名列其中。张老师将这5个同学的名字贴到黑板的右上角，说这是“光荣榜”。后来，张老师又搞了一次无记名投票，增补了4名“差生”。亮亮说：“我们学习成绩是差一些，可没老师想得那么坏。老师为什么非要投票把我们搞臭呢？这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觉得没脸面对同学，不敢跟同学说话。”

　　兰兰是个天性活泼的小女孩，她和其他两个女孩比较要好。有一次，同学问，你们怎么玩得这么好？兰兰说，我们是“幽灵组合”。没想到，一句孩子间的玩笑话传到张老师耳朵里后，张老师说这是黑社会，并要她们写检查，这事给兰兰的打击很大。更可怕的事接着又发生了。有一天，课间时兰兰拉着一位男生的衣服追问一件事，正好被张老师看到了。一上课，张老师就让兰兰站到黑板前面来：“把你刚才做的丑事再表演一遍，女孩子家不知道羞耻，不自重，不要脸！”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羞辱自己，让兰兰感觉无地自容……放学后，兰兰留下一张字条：“妈妈，女儿不孝，不能再孝顺您，我走了。”

　　妈妈看到兰兰留下的字条时，已是晚上7点多钟，一直到半夜11点孩子都没消息，全家人都急疯了。所幸一个高年级同学将精神恍惚的兰兰领到自己家，并电话通知了兰兰的父母。从那以后，原本天真快乐的兰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发誓再也不回二中上课，否则宁肯去死。

　　一位家长愤怒地说，爱护和培育孩子们最宝贵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天职。身为教师，岂能如此摧残孩子的自信和自尊？

　　“差生”被轰进杂物间

　　自从“差生”选出来后，这些学生就被“剥夺”上课权利一周至一个多月不等。用张颖老师的话说：“我无权不让你上学，有权不让你上课！”“差生”们虽每天按时到校，但到了学校就被老师轰进杂物间，中午和晚上依然和其他同学一样放学回家。孩子们不敢把真情告诉自己的父母。

　　提起张颖老师，小航和亮亮都说她“太凶了”。他们说，张老师抓英语，要求学生背单词，背不下来就罚站，不让上课。罚站解决不了问题，张老师开始打骂学生。有一次，在课间张老师拧着亮亮的耳朵一直拖到学校一个电话机旁，她说：“你不是我的学生，我不愿看到你，打电话叫家长来把你领走。”

　　小洋告诉妈妈，2002年11月中旬，他仅仅因为在课间与同学换了个位子，就被张老师“停了所有的课”，并被罚站。被停课一个多月的亮亮说，她不仅不让我们上英语课，就连其他课也不让我们上。“那段时间，我们天天像梦游一样，想跟家里说，又怕父母着急而不敢说。”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在楼道、办公室、杂物间总能看到三三两两被停课的学生在罚站。级部主任（年级组长）赵士礼老师向记者表示，他是学教育学原理的，从来都反对体罚学生。然而，据同学们反映，赵主任看到这些被停课、罚站的学生时，非但没有出面制止，有时还对这些同学冷嘲热讽。

　　亮亮的父母终于知道了儿子被停课的事，找到学校，恳请让孩子回班上课。张老师态度非常坚决：“他进教室，我就不进。”回到家后，父母还气得浑身哆嗦。懂事的亮亮只好安慰妈妈：“您别生气了，张老师不让我进教室，我就钻到桌子底下听课，不让她看见我……”

　　亮亮也多次找老师请求回班上课，并保证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学习，争取进步。但张老师就是不同意。快考试了，张老师说：“你们不许参加考试，考了也会拉全班成绩的后腿。”几个孩子向老师求情，但得到的是挂在张老师嘴边上的话：“败类、人渣！”小航的父母离异了。家庭的不幸，使小航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学习成绩也不太好。就是这样一个应该给予更多呵护与帮助的孩子却遭到了来自“园丁”的深深伤害。

　　一天下午，几个“差生”被张颖老师从教室轰了出来。教室的门没关严，风一吹，门开了。张老师以为是门外的小航干的，她走出教室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小航一记耳光，还恶狠狠地骂道：“人渣！”不会替自己辩解的小航，委屈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还是亮亮壮着胆子告诉张老师：“不是小航干的。”对此，张颖竟没有一丝的歉疚。

　　教数学的朱志开老师更凶。亮亮说，打骂学生最多也最厉害的就是他。他不仅打学生的耳光，还用脚踹。当记者带着亮亮找朱老师核实情况时，没说两句话，这位朱老师就咆哮如雷，并拂袖而去。

　　歧视“逼走”孩子们

　　学校里噩梦般的经历，使亮亮开始考虑离家出走。他和小强商量后，2002年10月10日上午，两人坐上了蚌埠的大客车。当晚他们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睡了一夜，在蚌埠3天时间他们花光了仅有的50多元。最后，小强把身上的一张电话磁卡以5角钱的低价卖了，两个孩子用这5角钱买了两个馒头。后来还在蚌埠铁路公安人员的帮助下，父母才找到这两个孩子。

　　亮亮和小强的出走，并没有引起校方和老师的重视，更没有引起老师对教育方式的反思，此后又出现了一次更多学生的离家出走。五六个孩子跑到了徐州，家长们是从一家网吧里把孩子们找到的。

　　来自老师和学校的歧视，使不少“差生”离开了这所示范学校。据赵士礼主任统计，仅张颖当年教的初二（1）班就流失1人、转学4人、休学2人，一共是7人；而来自部分学生和家长的统计结果是18人。

　　老师歧视带来的严重恶果是孩子的厌学。如今亮亮已经辍学了。他的妈妈哭着对记者说：“最糟糕的是，现在花多少钱也买不回孩子上学的心了。谁要是能挽救我的孩子，我愿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我毕竟就这么一个孩子啊！”亮亮说：“一想起上学，就好像有一座大山从头上压过来，我怕极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哀怨、无助、憎恨以及种种连记者也猜不透的心思和情绪。

　　谁让“园丁”歧视孩子

　　赵士礼主任认为：“张颖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教学经验不足，急于出成绩，是她出问题的原因。”他强调：“张颖的问题是个人行为，与学校的管理毫无关系。”但记者在一份亮亮的《返校合同》中看到：“该生在本校要认真学习，若孩子经过努力，成绩进步不大（至少进步20名），家长将孩子自动带走。”这份合同签字的乙方是亮亮家长，甲方落款则是“宿州二中”。

　　宿州二中校长马广山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学校历来把教书育人放在第一位，不存在淘汰“差生”和片面追求升学率的问题。

　　学生家长们将宿州二中的问题投诉到了当地教育主管部门。宿州市教育局副局长周道斌认为，这是老师想把学生教好，想尽自己责任的一种表现，但这是一种不妥当的教学行为。他说，学校和老师已经为此承担了责任，有关部门也作出了妥善的处理。据了解，学校已要求张颖写出书面检查，撤销其班主任职务，并允诺为受到影响的学生提供四种选择：一是原班就读、二是调班、三是随下一年级就读、四是转学。

　　一位教育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认为，表面看，是宿州二中部分老师存在着师德问题和违法现象，其背后的深层原因是部分学校在办学思想和教育方向上出了问题。他说，这一倾向应当引起教育主管部门和社会的高度警觉。

　　（文中学生名字均为化名）

　　·新华社记者 葛如江·

　　（来源：江淮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