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 李 韧 发自重庆合川

　　重庆市合川中学2004级的学生周识臣，2003年2月对自己所在的家乡重庆合川市的一个叫盐井的小镇进行了一次环保调查。随后，他把调查结果和拍摄的照片放在了自制的网页上。一时间在当地成为热门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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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热闹过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反应了。

　　为害一方

　　2004年4月20日，记者从合川市沿嘉陵江向南10多公里来到盐井镇。在离盐井镇还有1公里的地方，站在高坡上，就能远远望见镇区中心一处高大的厂房后腾出灰朦朦的烟雾。当地人说：“那就是镇里的水泥厂。”

　　盐井镇镇区所在地不大，镇上一条主街，一条岔道，从镇口到嘉陵江边的码头大约3公里。街道两旁的房屋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年代的建筑，大多数楼房的窗户都紧闭着，窗沿上满是灰尘和污物。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烟尘、噪音和臭气，我们每天都对着这些。”镇口一个小贩说。

　　“盐井镇什么厂子都有，锶化工厂、轧钢厂、水泥厂、造纸厂，还有大大小小遍布全镇的碎石场，粉尘、噪声和废水，该污染的全污染了。”从小就在盐井镇生活的陈二说，“从水到空气到耳根子，没有一样能干净得了。”

　　一条宽四五米的小河穿盐井镇而过，河水自合川九塘流下，在盐井镇码头处注入嘉陵江，当地人都把这条小河叫做“干溪沟”。10几年前，干溪沟还是当地人生活的乐趣所在。盐井中学的陈老师回忆说：“以前我们都在河里游泳，捞鱼，河水清澈透明，口干的时候，直接喝干溪沟里的水都可以。”

　　不过，随着当地各种工厂的设立，干溪沟逐渐变成了一条废水沟。从干溪沟与嘉陵江的交汇处往上逆行数公里，沿途依次排列着和平水泥厂、锶化公司、永美钢铁公司、锶化公司二分厂；再往干溪沟上游走，还有九塘造纸厂。这些厂根本就没有任何环保设施，污水、废气都是未经处理直接向外排放。

　　记者在盐井中学隔干溪沟相望的河岸上看到，锶化工厂的废渣被直接堆放在干溪沟岸边，形成一片巨大的废渣堆，不用雨水冲刷就已经直接落入河沟。

　　河岸边几名大坝村的村民说，这些污水废渣直接排放到河里，以前能捕捞到的小鱼小虾现在都看不见了，他们养的鸭子如果不小心溜进河沟，也是有去无回，必死无疑。“莫说鸭子不敢下水，河沟里现在连蚊子都不长了，完全是一条毒河了。”一名村民恨恨地说。

　　防不胜防

　　周识臣在调查里分析了当地的主要污染物。和平水泥厂、三江水泥厂、腾辉水泥厂生产过程中不断排放出的二氧化硫等悬浮颗粒物，是造成大气污染的罪魁祸首。其中，和平水泥厂位于镇区，是盐井镇严重污染的主要肇事者。腾辉水泥厂技术较先进且远离镇区，对小镇造成的污染相对较小。轨钢厂虽然排出的废气较少，但由于工厂位于镇区，因此带来的污染也较严重。

　　位于干溪沟中游的锶化工厂，排出的污染物主要是碳酸锶。被其污染的溪流无水生物，这些污水不经处理便直接经小溪注入嘉陵江，小溪沿途的农田、嘉陵江中下游也因此受到污染。此外，化工厂堆砌在干溪沟岸边的固体废弃物不易处理，在露天环境随意堆放，在地表径流的冲刷浸泡下有毒物质渗出，对环境造成严重危害。加上干溪沟上游造纸厂排放下来的污水，全方位的污染让沿岸居民防不胜防。

　　盐井镇濒临嘉陵江，四面环山，镇区位于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是个典型河谷切割地形，不利于工厂排放的气体污染物扩散，这是当地形成严重污染的地理原因。

　　周识臣的指导教师秦德金对记者说：“只要到盐井看一看，很多污染是可以直观感受到的。”合川市环保局的有关人员也承认，干溪沟已经丧失了水域功能，河水既不能喝，也不能灌溉庄稼。

　　对于严重的污染问题，镇区所涉及的回龙和大坝两个村子的居民曾多次向当地政府和环保部门投诉，但效果甚微。环保部门赶来检查罚款，这些工厂停工几天后又照样开工，污水和废气依旧直接向干溪沟排放。

　　4月20日，记者在干溪沟附近的锶化公司二分厂看到，规模不大的厂房周围一两百米的范围内弥漫着黑沉沉的烟雾，人靠近了呼吸都困难，工厂排污口流出的黑色废水直接流进小河。

　　当地居民们说，这段时间检查的风声紧了一些，这些工厂就把排污的时间改到夜里。天色一暗，废水就顺着河沟排出来，臭气熏天，一般要排放到次日凌晨四五点钟才罢休。

　　“走读干部”

　　盐井镇工业污染的问题似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重视。就在干溪沟中游的轧钢厂附近，一家新投资的油漆厂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陈二忧心忡忡地望着逐渐长高的厂房说：“这家厂子的污染也轻不了。”

　　当地一些知情人士说，盐井镇自然资源丰富，这些企业是当地财政的支柱，谁都舍不得丢下。关闭这些企业会影响地方政府的税收，加上环保部门的处理措施仅是罚款，所以盐井镇的环境污染久拖未决。

　　由于当地居住环境严重恶化，镇里凡是有点能力、有点钱的都到合川市内去买了房子。当地居民说，盐井镇从镇党委书记到镇政府的大大小小干部，基本上都在合川市内买房安家，就连回龙村的村支书和村长也不例外。陈二说：“盐井镇里只要做了两年干部的，弄了钱就跑到市里面去买房了。而我们只能继续住在废水和毒气里。”

　　在镇政府大院，一名工作人员证实了镇里主要官员都在合川市安家。大院门口附近的一名居民也证实，现在机关公务人员实行“早九晚五”的工作制度，镇里的干部工作人员都是晚上回合川市里，白天车子就把他们送到镇里上班，是名副其实的“走读干部”。

　　不过，令镇上居民们有些欣慰的是，听说市里面下了死命令，镇里的化工厂很快就要被强行关闭。居民们纷纷议论说，这可能与前几天在主城区发生的化工厂氯气泄漏爆炸事故有关。

　　但是，即使关闭了隐藏突发危险的化工厂，那些“可持续”危害当地人健康的水泥厂、轧钢厂、造纸厂仍在继续生产，而新的油漆厂也会很快建成投产，届时是否造成新的污染不得而知。

　　陈二骑在摩托车上，望着化工厂上空冒出的股股黑烟，无话可说。他没有什么手艺，除了开摩托车载客就没有其它挣钱的途径。和镇上其他两三千名普通居民一样，他们没有能力离开这个已经中毒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