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费“抗日”农民为何遭遇连环官司

　　他因自费创办“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而备受关注，5次走进中央电视台演播室，国内外100多家新闻单位对他进行报道。

　　□本报专稿／李万卿

　　任殿爵档案

　　任殿爵，登封市颍阳镇夏庄村农民，1995年自费创办“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9年来，他变卖家产，自筹费用，奔赴洛阳、开封、武汉等地，行程上万里，收集日军侵华罪行图片500余幅，征集实物150多件，耗资10余万元，展出上百场次，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国内外100多家新闻单位对他进行报道，曾5次走进中央电视台演播厅。

　　1993年，任殿爵收藏的第一件日军罪证：马嚼环。从马嚼环开始，任殿爵把收藏当成了事，四处打听谁家有“货”。

　　1995 年，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此时，任殿爵藏品有物证27件，图片150张。6月，任殿爵借村小学校两间教室办起展览，他任解说员。8月15日，日本投降日，他在中岳庙租了两间房，办起“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4个月后，停租。任殿爵借了辆面包车，将实物、图片放在车里，请中小学生观看。他称该车“流动宣传车”。

　　1998年，任殿爵将展品搬到“颖阳敬老院”。

　　1999 年澳门回归前夕，颖阳镇党委书记给了他1500元，任殿爵才使“睡觉”的“宝贝”重见阳光。

　　2000年4月，登封市文物局将藏品及主人请进市历史博物馆。登封市委在《关于在全市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活动的通知》里提到要将博物馆办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在全市征集文物、资料，由文物局将征集物品转交任殿爵。

　　2000年8月14日，郑州市委书记王有杰批给任殿爵5万元，夸他“一个农民有这样的觉悟了不起”。

　　2001年2月18日，任殿爵及展品被迫迁出博物馆。

　　2001年7月6日，任殿爵怀揣心事进京，7日，他在卢沟桥，参观了抗日战争纪念馆。9月16日，任殿爵卖了家中耕牛，偕妻子和3个朋友离豫进京，在北大、清华等高校巡回展览，引起轰动。

　　2002 年12月3日至27日，在南京展出。

　　2003 年至今，因官司缠身，仅在郑州市内办了几场展览。

　　展览馆“事变”

　　任殿爵“成名”后，引起了当地有关部门的关注。2000年4月，登封市文物局将任殿爵及其藏品请进市历史博物馆。登封市委在《关于在全市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活动的通知》里，也提到要将博物馆办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并在全市征集文物、资料，由文物局将征集物品转交任殿爵。2000年8月14日，任殿爵走进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时任郑州市委书记的王有杰从电视上了解到任殿爵的事迹后，立即赶往登封看望任殿爵，并批给他5万元办展经费，夸他“一个农民有这样的觉悟了不起”，望他“充实馆中资料，把展览办得更大些”。指示有关部门切实解决办馆困难。他给任殿爵手书周恩来诗句：极目长郊外，烟霾布正浓，中原方逐鹿，搏浪踵相踪。

　　任殿爵异常欣慰。但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2001 年2月18日，任殿爵终于直面“烟霾布正浓”。

　　任殿爵描述，登封市文物局限期让他的“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从登封市历史博物馆中搬出，他不搬，接着就有人把他的东西扔到了院子里。

　　任殿爵说，此次“事变”，他收集到的一个日本九四式充电机箱和一个榴弹炮箱“被强行扣留博物馆内”。

　　那么，为什么会发生“事变”呢牽任殿爵回忆，“事变”当日，任殿爵找某局长说理。某局长说：“要展览其他东西……”

　　任殿爵说，“事变”的真正原因，是一些人看他办展出了名，患了红眼病。还有，郑州市批的5万元经费，任殿爵也没让他们“支配”。

　　失去了家的展品再次流动进两间私人住宅里，任殿爵继续展览。此时，帮忙雇工不辞而别。任殿爵曾雇用4拨人，他许诺：“等有人赞助了，给你们发工钱。”但任殿爵的许诺不仅没兑现，自己倒贴5万元。

　　困境中，任殿爵一边找人托人到文物局要他的充电机箱和榴弹炮箱，一边流动办展。当年5月1日，他把展品搬到“神半坡”供游人参观。9月5日登山节牗嵩山牘，他再将展品搬到游人如织处。任殿爵苦笑：“我这个流动展览馆不是主动流动，是被动流浪。”

　　2001年9月16日，任殿爵偕妻子和3个朋友离豫进京。此行，“窝了一肚子气”的任殿爵决定上北京“听听清华、北大里的文化人给我个啥评论，让他们说我干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任殿爵卖了家中耕牛，得1600元，进京办展览。北大、清华，每一个展出地点，气氛达到沸点。北京师范大学、北京科技大学也相继发出邀请。

　　2002 年12月3日到30日，任殿爵赴南京展览。

　　状告文物局

　　2003年5月26日，任殿爵终于把登封市文物局推上了被告席，请求人民法院判令文物局归还两个“日本箱子”。

　　任殿爵的依据是登封市委的一个红头文件，即《关于在全市开展爱国主义教育活动的通知》。这份通知里提到：“在登封历史博物馆举办的‘日军侵华罪行展’是由我市农民任殿爵自发组织的，体现了我市农民不忘国耻、奋发图强的精神风貌，为进一步丰富展览内容，把博物馆建成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市委决定在全市范围内征集日军侵华罪证及我市人民英勇抗击日军的实物、资料。征集工作由文物局具体负责，征集的实物资料统一登记造册后交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文物局协助任殿爵利用‘日军侵华罪行展’公开展出。”任殿爵说，其中的两只“日本箱子”，就是在这次征集活动中，登封市委宣传部出资买回后给任殿爵的。

　　2003年8月6日，登封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法庭审理认为，公民包括文物在内的合法财产受法律保护，任何人和组织均不得非法侵占。本案中，登封市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没有进行社团登记，不具有相应的诉讼主体资格，故对其起诉应予依法驳回。因该馆系任殿爵个人自费创办，任即对该馆的财产享有所有权。登封市委宣传部为支持任殿爵进行展出，将征集到的日军侵华时遗留下来的两只箱子赠给了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因该馆不具有相应的民事权的能力和民事行为能力，此捐赠行为应视为捐赠给任殿爵本人。

　　法院当庭判决：限被告登封市文物局于判决生效后5日内，返还给原告任殿爵九四式一号充电机箱和榴弹炮箱各一个。

　　登封市文物局不服判决，于2003年8月22日，上诉至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请求撤消登封市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的判决。其理由是，一审程序违法、认定事实苍白无力、对诉讼时效未予理睬。

　　2004年1月6日，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被上诉人任殿爵在答辩中称，一审判决合法明确，请求二审法院依法驳回上诉人的诉讼请求，维持一审法院的公正判决。

　　任殿爵成被告

　　2003 年8月23日，也就是登封市文物局上诉的第二天，他们也将任殿爵告上了法庭。

　　登封市文物局诉称，2000年8月，被告任殿爵将自己征集的20件近现代历史纪念物牗即日军侵华时遗留的罪证牘，作为文物无偿捐赠给原告文物局，并在8月10日由原、被告双方对20件文物进行了交接登记。入库后，因原告库房正在维修，又恰逢抗日战争胜利55周年之际的宣传需要，经被告同意，暂将20件文物临时存放被告处。2001 年至2002 年，原告曾派人向被告任殿爵索要，被告拒交。因此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将20件近现代历史纪念物返还给原告。

　　2004年2月27日，登封市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法庭上，原告文物局提供的证据中有“登封市捐赠近现代历史纪念物入库登记表”一份，时间为2000年8月1O日，在该表打印的“捐赠单位或个人”处，文物局工作人员签有“任殿爵”的名字，在手写的“存放人”一栏，是任殿爵的亲笔签名。还有登封市历史博物馆藏品总登记账一份，显示有本案争议的文物名称及数量。

　　任殿爵辩称，一份登记表和一份记账单不能表明被告向原告捐赠了文物，同时也证明了超过诉讼时效。

　　法院经审理认为，公民依法享有对法定国有文物以外历史纪念物或文物的所有权，是否捐赠给国家或有关部门，由公民自由决定。原告登封市文物局向社会征集近现代历史文物，曾与被告任殿爵进行协商，并且双方在检点后确认的《登封市捐赠近现代历史纪念物登记表》上不同落款处进行了签名，此表显示的捐赠行为或捐赠合同欠缺双方真实意思的表示。原告自2001年2月向任殿爵催促交还文物至今懈怠主张权利。因此，原、被告双方的捐赠行为依法没有成立，且已超过诉讼时效，其诉讼请求不受法律保护，经合议庭评议，当庭作出判决：驳回原告文物局的诉讼请求。

　　任殿爵说，如果对方上诉，他还会陷入讼累。他的日军侵华罪行展不能再停下去了，那是他的生命和事业。

　　四面楚歌

　　一边是官司，一边是谣言。

　　当陷入讼累的任殿爵奋力挣扎时，谣言也成排山倒海之势向他压了过来，说任殿爵办展览是为了出风头、赚大钱，他不仅没有变卖家产搞展览反而利用捐款盖起了楼房。不少人听了这些传言后，见到任殿爵时的眼光总是怪怪的。对此，任殿爵非常烦恼。

　　早一段时间，有人让任殿爵公开多年来的收入和支出账目。任殿爵也正想如此，于是，任殿爵把账目列出来，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的收入主要是各界的捐款，任殿爵把每一个人的捐款、每一笔支出列出来后，一个网站免费把任殿爵账目登了出来。这份账单显示，多年来，任殿爵的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共接受社会各界捐款9.16万元、实物23件，支出12.22 万元。

　　“如果谁捐款了没有写上去，可以说出来。”任殿爵说。

　　为了让日军侵华罪行展览馆能有个固定的地方，任殿爵还和几个朋友一起，集资近30万元买了个地方，想建一个展览馆，但上了大当。钱是几个人凑的，但买那个地方是以任殿爵的名义。也就是说，官司和债务都可能让他一个人背着。上了当，任殿爵先是申请复议，然后是打官司。官司从登封打到郑州，至今没有结果。

　　接二连三的官司缠着了任殿爵，很多地方邀请他去展览，但他总是分身无术。

　　任殿爵的另一桩苦恼事，是别人欠他的钱总也要不过来。当年，任殿爵有个工程队，在登封附近干了不少活，但很多工程款总是欠着，7笔欠款共计28.3万元，时间最长的9年，最短也有5年。欠款者有政府、有企业，也有个人。

　　任殿爵说，他一直在挣扎。他想尽快走出去办展览，但连路费都凑不齐，着急呀牎

　　谁来帮帮任殿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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