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5月13日央视《今日说法》播出了节目《颗粒无收》，以下是节目实录：

　　记者 王琼 李凌

　　编辑 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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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 张绍刚

　　嘉宾 全国人大农委调研室 姚敏杨主任

　　内容简介：黑龙江省乌鸦泡镇的许多村民买了名称为“五选一号”的假种子，导致秋天的时候颗粒无收。当村民们找到种子公司质问的时候，才发现公司信誉卡上写的是“系选一号”种子，而不是当初宣传的“五选一号”种子，这是怎么回事呢？

　　主持人：各位好，这里是《今日说法》，欢迎您进入我们今天的节目，我们今天请到演播室的嘉宾是全国人大农委调研室的姚敏杨主任。姚主任，前不久我们栏目收到了一封观众来信，是一位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通河县乌鸦泡镇的农民的写来的，他说在去年，镇里很多农民买到了假种子，导致的结果是千亩粮田颗粒无收。在收到这封信之后，我们的记者专门赶往当地进行了调查。

　　春播万颗种

　　在黑龙江省通河县的乌鸦泡镇，本来应该是今年的春耕备播时间，但是这里有大片的土地还残留着去年的水稻没有收割。记者初步估算了一下，这片没有收割的水稻田大约有五六十亩。虽说是水稻田，可看上去却更像是一片荒草，因为这些水稻基本上没有抽穗，结籽的。这片稻田的主任凌建国说，这些枯瘪的稻草风轻轻一吹就能吹走，割下来以后连老牛都不吃。

　　凌建国说，在整个乌鸦泡镇，绝收的水稻面积超过了1700亩，有90户乡亲和他家一样颗粒无收。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大面积的绝产情况呢？种子、农药、肥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去年2月底，也就是乡亲们开始四处张罗着购买种子准备春耕的时候，一个叫张洪明的人来到了凌建国他们村，通过村里的大喇叭向大家推荐了一个新的水稻品种，叫“五选一号”，据说米质还好，产量还高。凌建国说，这个推销种子的张洪明大家都认识，他是镇政府下属的农业综合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张洪明还告诉大伙说，这个“五选一号”的水稻品种是他和镇长亲自到五常市种子公司考察过的，而且还给大家带回来了样品。

　　村民们看到这些种子无论是从饱满度还是色泽度都不错，于是又进一步问张洪明：它们真的能长出好稻子吗？一听这话，张洪明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如果绝产了由我兜着呢。

　　而且张洪明还强调，种子是从五常市种子公司引进的，质量肯定没问题。凌建国听了介绍，就有点儿心动了，因为他知道五常市盛产水稻“五常大米”的名气不仅在东北一带叫得当当响，而且还远销日本等国家。如果今年种了五常这个新品种，不光增产，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一番权衡之后，凌建国就和村里的另外19户一起给张洪明交纳了购种款。5天之后，张洪明就把种子拉了回来，分发到了凌建国他们手中。而此时，凌建国又仔细核对了一遍种子的外包装内标签和说明书，发现种子标签、包装袋和说明书上写的都是张洪明当初宣传的“五选一号”。凌建国心里就踏实了。

　　紧接着就到了春耕农忙季节，泡种、扣苗、插秧，一系列工序下来，凌建国发现新买的这个水稻种子果然厉害，不仅出苗率比以前种过的水稻品种都高，而且生长旺盛，照此势头下去，增产增收是肯定的了，他似乎看到了不久后丰收的喜人景象。水稻苗一天天长高了，凌建国开始盘算，按照往年的水平，亩产至少可以达到550公斤，每公斤水稻可以卖到1.2元，自己家的这12亩水稻田怎么着也能有个8000元左右的收入，有了这些收入，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翻修房子。这所年头已久的房屋中的一根大梁都出现了裂痕，北墙也有些向外倾斜，如果不是用几根柱子支着，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他早就想修建一所结结实实的大房子了。

　　秋收一场空

　　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望，凌建国忙碌了整个春天，随着气温的升高，夏天姗姗而来，绿油油的水稻进入了成长期。可凌建国这时却发现，自家的水稻叶子却开始由绿变黄了，像是晾干的柴火，划根火柴一点就着。凌建国一打听才知道，水稻得了稻瘟病，而且村里面凡是和他一样种了“五选一号”的水稻田里都得了同样的稻瘟病。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凌建国仔细对照“五选一号”的说明书，回忆了自己播种的每个环节都是一丝不苟按照规范操作的，而且防稻瘟病的农药他也是按照说明书上写的打了两三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差错。

　　打药并没有解决水稻出现的问题，稻瘟病开始逐步蔓延，在本该抽穗、灌浆的时候，凌建国家的水稻田却开始一片片地坏死，凌建国的希望也开始一点点破灭了，别说是增产增收翻修房子了，就连收回本钱都成了奢望。因为光是买种、施肥、浇水，12亩地就花掉了凌建国4000多块钱，看人家的稻子丰收在望，自家的“五选一号”却全部绝产，凌建国是欲哭无泪。

　　在稻田边，我们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凡是属于“五选一号”的稻子全都变焦、发黄，而那些没有种植“五选一号”的稻田则是绿油油的一片。本来渴望丰收的凌建国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家里除了靠种几亩水稻维持生计以外再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了。而且更让凌建国没有想到是，在整个乌鸦泡镇，一共有90多家农户和他一样，都购买了“五选一号”的水稻种子，将近1800亩的水稻田全部发病绝收。

　　镇政府推委责任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凌建国和乡亲们第一个要找的就是镇农业综合服务中心的负责人张洪明。张洪明这时拿出了一张信誉卡，说种子是从五常市种子公司买的，乡亲们应该去找五常市种子公司算账。可是一看到那张信誉卡，老百姓立刻傻眼了，只见信誉卡上明明白白写着的是“五常水稻 系选一号”。当初买种子时包装带和标签上写的都是“五选一号”，怎么现在信誉卡上却变成了“系选一号”呢？这其中的蹊跷只有张洪明能够说清楚，因为当初是他亲自去种子公司买的种子。

　　于是记者找到了张洪明负责的镇农业综合服务中心，但是这里没有人上班。于是，记者又找到了镇长办公室。张镇长告诉我们，张洪明所在的农业服务中心是镇政府下属的事业单位，根本就不具备经营种子的资格，上级部门已经对他们作出了罚款5万元的行政处罚。而张洪明向农民推销种子的行为是个人行为，并没有经过镇政府领导的同意，镇政府也毫不知情，这件事与镇政府无关。张镇长还说，目前纪检机关正在对张洪明卖种子的行为进行调查，但是张洪明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上班了。说着，张镇长就拨通了张洪明的手机，但打了几次只能听到的是：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手机无法接通，镇长说他也找不到张洪明。离开镇政府的时候，记者无意中发现门口值班室的黑板上写着张洪明当天晚上要值夜班。于是当晚10点，记者再次来到镇政府，但是被工作人员告之由于找不到张洪明，所以今天他无法过来值班了。

　　种子公司弄虚作假

　　记者来到卖种子的五常市种子公司，看一看他们当初卖给凌建国他们的水稻种子究竟是“五选一号”，还是“系选一号”，公司的崔经理说，“五选一号”是“系选一号”的小名，两者其实是同一个品种，是一回事。可是乡亲们一听就不干了，乡亲们说，种子公司在包装袋上和标签上写的都是“五选一号”，而实际上卖的却是“系选一号”种子，这种行为明摆着就是欺诈，而且 他们还发现种子公司在卖种子的时候，还隐瞒着一个更为重要的信息：

　　大家在买种子的时候是2003年3月7日，而专家审定的日期是3月24日，乡亲们说，种子公司把没有经过审定的种子卖给他们是违法的。

　　但是五常市种子公司认为，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是有特殊原因的。公司的陈经理就是种子审定委员会的成员，他事先就通过了种子的审定。

　　赔偿难补心痛

　　乡亲们都认为五常市种子公司卖给他们的是假种子，所以才导致1700多亩的水稻全部绝收，经济损失超过88万元，因此种子公司应该承担赔偿责任，而且推荐他们买假种子的是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所以镇政府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2003年秋天，农民们将乌鸦泡镇镇政府和五常市种子公司共同告上法庭，要求他们承担绝产带来的损失大约88万元。2004年2月，黑龙江省通河县法院作出一审判决，五常市种子公司的行为属于销售假种子的行为，应该承担赔偿责任，而农民们要求镇政府承担连带责任的请求没有充分证据及法律依据，不予支持。因此由五常市种子公司赔偿凌建国等90户农民的水稻损失共计75.5万元。

　　五常市种子公司不服，提出了上诉，崔经理认为乌鸦泡镇政府也应当承担一部分责任。同时，张洪明当初一共买走了7000公斤的种子，价格是每公斤2.7元，而当这些种子被卖给农民的时候每公斤的价格已经上涨了，既然他从中获得了利润，那么张洪明也要承担责任。

　　在等待二审判决的过程中，凌建国看到村里那些没有种“五选一号”水稻的乡亲，因为去年的丰收，因为国家提高了粮食收购价格，现在都在张罗着盖新房了，而他却连备播、买种子的钱都拿不出来，凌建国垂头丧气地说：这一季的水稻八成又是种不上了。

　　主持人：农民买这个种子的时候，包装上包括说明上写的都叫“五选1号”，结果最后发现在发票上写的叫“系选1号”，种子公司自己说是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小名叫“五选1号”，其实它就是“系选1号”，您怎么看？

　　姚敏杨：因为它这个包装袋上跟它实际的种子也经过鉴定的是不一样的,根据法律规定这就肯定为是假种子。这个种子是先卖给农民的然后审定的，《种子法》严格规定，应当审定而未经审定通过的种子，不允许进行经营和推广。其实农民当时之所以那么认定要买这个种子，镇政府在起作用。因为镇长说他们考察过，《种子法》颁布之后，过去政府大量地参与种子经营的情况都应该改正过来。一方面考虑到种子是一种特殊的商品，它技术含量很高，

　　一般的政府，除非专业人员是很难来对它进行识别和鉴定的，如果盲目地去参与的话，往往可能好心办坏事。

　　主持人：农民如果他要是起诉，他到底应该是告张洪明，告镇农业服务中心，还是应该告种子公司？

　　姚敏杨：为了保护农民的利益，他可以直接向出售种子的经营者进行追查，当然也可以直接向责任人进行追查。

　　主持人：法院一审判决是由种子公司来进行赔偿，种子公司表示不服，现在已经上诉了，

　　它不服的理由是说我可以负一部分责任，但镇政府也得负责。法院现在判决认为这个没有充分的证据。

　　姚敏杨：如果镇政府是没有种子经营许可证，但它进行经营了，它应当是承担一定的责任。但是归根结底，这个假种子是从种子公司出来的，而且这个种子公司在卖的时候确确实实是将两个名字进行互相地混淆和替换，它应该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主持人：按照我们国家《种子法》规定，种子公司一旦经营了假种子或者劣质种子，除了经济上的赔偿还有其它的吗？

　　姚敏杨：应当由有关部门对种子经营者进行行政处罚，一个是应该没收种子和非法所得，第二应该是吊销种子经营许可证，另外还要处以罚款。构成犯罪的就要根据情节处以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农民在买种子的时候，一定要找合法的经营单位。主要是看他是否有种子经营许可证，要认真地去查看它的包装、标签和说明书，如果有不放心的可以通过上网、电话去查询。如果量比较大的，就可以保存它的一个样本，以备案件发生之后及时地进行索赔。

　　主持人：中国有一句俗话叫做春播一颗种，夏收万粒粮，我们把这句话反过来理解，一旦播的是假种子，对于农民来讲，非但没有万粒粮，反而是一年的所有收入化为乌有。在这里就需要给很多人提示，这些人包括种子公司的经营者、具体的种子销售人员，还有我们农村的一些基层的主管部门，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学习《种子法》，一定要知道《种子法》里面对农民种子各种各样的限制以及保护。因为一旦销售了假种子，坑的不光是农民，自己也可能会受到法律的惩处。感谢您收看今天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