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记者探秘职业乞丐背后的真实一面(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20日15:26 新华网

　　2003年6月，《西安晚报》摄影记者李建刚，在采访拍摄中，发现西安街头的乞丐比原来多了，引起了他的关注。从此，李建刚把镜头对准了这一特殊人群，他穿梭于西安的大街小巷之间，逐步走进了乞丐的生活，几经历险，揭开了一些职业乞丐背后真实的一面。

　　一、小乞丐在向她交钱

年近而立的李建刚，工作之余跟踪拍摄乞丐，在半年多时间里拍摄照片2000多张。李建刚由开始的无意识，到后来专门留意起街上的这些乞讨人，还得从2003年6月说起。那天在西安钟鼓楼广场，李建刚看到一群小孩围着几个老外作揖下跪地乞讨，而对方压根不理睬他们，照旧顾自说话看风景。李建刚一面觉得这些乞讨者可怜，一面又觉得他们这种做法影响市容，当时拍了几张照片在报上刊发了。从此，李建刚开始注意乞丐现象，并发现街边原来有不少乞丐。他萌生了一个想法：走进乞丐这个特殊群体，深入了解他们的生存状态，多拍些有关照片。但事情并不那么顺利。

　　李建刚最想了解的是：哪些是职业乞丐，哪些是非职业乞丐？他们为什么要乞讨？在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或采访途中，只要他看到路边有乞丐，就拿出照相机拍摄。开始难度很大，那些乞丐对镜头特别敏感，虽然李建刚的相机很小，而且多是偷拍，可他们一旦发现，即对李建刚骂骂咧咧，夹杂着方言的污言秽语，李建刚根本听不懂。但看到对方怒气冲冲的样子，即知趣地赶紧收起照相机走人。

　　他们为什么不愿被拍摄呢？心怀疑问的李建刚了解这个群体真实一面的想法愈加强烈。从此，他每天出门时都有意识地带一些零钱，通过给乞丐钱的方式，慢慢地接近他们。李建刚最关注的，是家庭式的妈妈带着孩子，成群结队乞讨的那种。随着采访的深入，一个10岁左右的小女孩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天早上约8点钟，去上班的李建刚就在街上看到一个乞丐小姑娘，他停下自行车拍下了第一张小姑娘正伸着懒腰的照片。拍第二张时，小姑娘发现了他立马就跑，边跑边朝一旁的小伙伴喊着什么，李建刚意识到她是说自己在拍她。这个小姑娘给李建刚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二天李建刚又发现了这个小姑娘。她与几个小伙伴一起在路边注视着来往行人，只要看到情侣或是面善者觉得合适的人过来，她们就围上去讨钱，不给就不让走。但这个小姑娘不像别的小乞丐那样缠着人要钱，她很机灵，这个不给她立马就走，再找下一个。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使李建刚的怜惜之心油然而生：她这个年龄本应坐在教室里上学读书呵，可她却在街上乞讨。李建刚发现：这个小姑娘一讨到钱，就马上装进内衣口袋。钱讨得有点多了，她就会交给另一个妇女。小姑娘和这妇女之间是什么关系呢？李建刚想方设法地去接近她们，想揭开其中谜底。

　　二、为乞讨女拍照猛挨一杖

那妇女离小姑娘约30多米远，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蜷着腿静静地坐在地上，面前有个装着些零星钱币的搪瓷碗。李建刚想靠近点给她拍照，和她沟通一下，就过去给她钱。前两次她连头都没抬，只对着李建刚映在地上的影子点一下头。第三次给她钱时，李建刚问：你记不记得我？她答：不记得。李建刚说：我已给过你三次钱了。她说：那太谢谢你了。李建刚又说：我是美院的学生，我想帮你。交谈中，李建刚得知她是甘肃人，但具体甘肃哪儿她不说。李建刚问她为什么乞讨，她眼泪即哗哗流淌。李建刚感到很意外：别的乞丐没有这种问到此问题立马就流泪的情况。

　　这妇女对李建刚说：她老家遭了旱灾粮食歉收，没办法才出来乞讨。李建刚问她：那个小姑娘是你女儿吗？她说是。李建刚有点不相信：是你亲生的？她说：是我亲生的。她们真是母女关系吗？李建刚仍心存疑虑，决心探个究竟。

　　此后，李建刚常拿一些衣服和吃的东西送给这对母女，那妇女对他产生了感激之情，同意他近距离拍摄自己。这让一直只能远远偷拍的李建刚兴奋不已：总算可以在他们的同意下，近距离地拍一些更好的照片。可当他高兴地准备拍照时，却发生了意外。

　　因过路的人很多，低头取相机的李建刚没注意到，随着背后传来一阵咚咚的响声，他背上突然遭到一下重击，痛得他本能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脸膛黝黑的老头瞪着自己，是他用锈迹斑斑的黑铁拐杖打了李建刚一下。李建刚正要问他为什么要打自己，口还没张开，老头又扬起了拐杖，这次没打下来，显然是在警告李建刚：你还不快离开这儿！旁边的一些群众也看着李建刚，以为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被这个脏兮兮的老乞丐打？一时间恐怕有理也讲不清了，李建刚赶紧转身走了。

　　拍摄乞丐居然被打，李建刚确感意外。事后他了解到：乞丐群体中最忌讳乞丐与路人交谈、被路人盘问，以免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个老乞丐是乞丐群体中资格较老者，与那对母女并不认识，他只是想阻挠李建刚和她们接触才出手偷袭。

　　尽管有了如此经历，李建刚仍决定继续拍下去，把这个乞丐部落的情况搞清楚。他觉得这里有些人和这个妇女一样，真的需要帮助。他继续关注着这对乞丐母女，他要弄清这对母女乞讨的真正原因。此后他每次见到这个妇女还是给她钱，忙的时候把钱往她面前的搪瓷碗里一扔，就匆匆走了。那个小姑娘原来一看到他就跑，特别是那次发现杨建刚用镜头对准她，她一溜烟地跑得没影了。后来跟李建刚熟了，老远看见他即跑到妈妈跟前说：那个李叔叔来了。特别喜欢见李建刚了。

　　经过几个月的交往，李建刚终于了解到：这个妇女叫刘芬霞，住在西安南效大雁塔旁的一个村子里，那是个乞丐聚集地。刘芬霞家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呢？乞丐不乞讨时，过的是什么生活呢？就在李建刚前往那个村子想揭开这些谜团时，危险接踵而至。

　　三、寻访途中遭到绑架

一天晚上，李建刚去那个村子找刘芬霞没找着，当时已很晚了。走在巷子里的李建刚忽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黑暗中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跟着自己，他不由害怕地加快了脚步。可他走得快，后面的人也跟得快，而且马上就要赶上他了。他不知道那些人要干什么，以为他们要超到前面去，便赶紧往墙根靠，想让他们先过去。当这帮人走到李建刚跟前，他最担心同时也认为不可能的事发生了。

　　走在前面的一个大个子，突然伸出胳膊，一把卡住了李建刚的脖子，把他摁得紧贴在墙壁上，李建刚直觉得喘不过来气，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他使劲挣扎着。那几人又把李建刚摁到地上，连他的眼镜都没摘，就用块布把他连眼睛带嘴巴的紧勒着蒙住了，又七手八脚地把他连拖带推地扔到一间屋子里就出去了。他们要干什么？眼前一片漆黑的李建刚，心里充满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一响，终于有人进来了，问李建刚：你们来了几个人？李建刚说：就我一个人，但我到这儿来，我同事都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要钱的话，我屁股兜里就30块，你们可以拿走，但照相机不要拿走，否则我没法向单位交代，就是赔我也买不起。

　　没人回答。

　　李建刚又说：你们把我绑到这儿来，总得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这时，有个人喊道：你不要再跟踪这些乞丐了！李建刚反问：为什么？对方说：你不要问了，反正你不要跟踪，不要报道。我知道你给了我们不少乞丐钱，但不要再跟踪我们。李建刚说：我没有报道你们，你们可以看看以前的《西安晚报》，我拍了那么多照片都没报道你们的事。对方说：你更不要报警。李建刚说：我不会报警的。我现在根本看不见你，报了警能抓到谁？这也犯不着报警。

　　开始李建刚以为他们是属于刘芬霞这一块的，后来听到对方的口音与刘芬霞不同，觉得他们是另外一块的可能性较大。虽然李建刚在跟踪刘芬霞，但他也接触、拍摄了其他很多乞丐。在街上只要见到乞丐他就上去偷拍，或给他们一点钱，借机与他们聊天，在聊天中再进行拍摄。李建刚觉得自己本就在明处，对方非常了解。

　　正想着，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给他喝点水吧。李建刚说：我不渴，不喝。对方端着水硬灌他，李建刚只好喝了一小口。那些人退出去了。没一会儿，李建刚的脑袋一阵发懵，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四、真情感动乞丐

等李建刚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路边，天已经亮了。他忙回家稍事整理照常上班了。这次危险经历并没把李建刚吓倒，反而让他觉得这些看似平常的乞丐背后，有许多并不简单的东西。在乞丐村，他曾看到那些乞丐不乞讨时穿着干净衣服，到商场和超市去买东西。他意识到：街上的乞丐多数是因贫困乞讨，但其中不少人是装扮成乞丐，把乞讨当作一种谋生的手段，过春节都出来乞讨。这些人不把乞讨叫要饭，而是叫出外打工。他们都心知肚明出去就是讨钱，讨钱无本万利。这种想法非常可怕。

　　刘芬霞带着女儿出来乞讨，是生活所迫还是另有原因呢？李建刚打算更深入地进行了解。几次跟踪后，他终于找到了刘芬霞在乞丐村的家。没想到，一进屋李建刚就傻眼了：正在洗脸的刘芬霞，脱去了外套穿了件黑毛衣，偏高的个子留着条长辫子，使她看起来非常精干，洗脸后那乐呵呵的神情，就像是从外面下班回家了。四周的墙边放着她所有的家当、杂货，用棍子搭的横杠上挂着别人给的很多衣服。床上还放着个小皮包，说是她老公的。

　　从与刘芬霞的谈话中，李建刚了解到：刘芬霞的丈夫前两天刚到这儿，是来拣酒瓶子的。他们家里现在还有3亩多地，3间土坯房，吃水要到一里地外去挑，生活也确实比较困难，但并不是真到了只有靠乞讨才能过日子的境地，只是现在他们那里已形成了一种出外乞讨挣钱的风气，于是刘芬霞也让女儿出来跟自己一起乞讨。李建刚觉得，这虽然比他们在家种地挣钱容易些，但孩子的一生可能因此被毁掉了。

　　李建刚问刘芬霞的女儿：告诉叔叔，你几岁了？11岁。想不想念书啊？想。为什么想念书呢？学校里有好多同学，我能跟他们一起玩，还可以看书、看电视。言语间露出对那些上学孩子的羡慕。

　　小女孩纯真而朴实的话语，深深触动了李建刚，他一次又一次地劝说刘芬霞：一定要让孩子回家上学，否则，不仅会耽误她，还会耽误你们这两代人，甚至三代人。刘芬霞哭着说：丈夫还得了大三阳，家里实在困难。刘建刚劝导她说：穷和困难都是暂时的，但孩子上学读书却关系到她一辈子，甚至关系到几代人的事，你一定要让她上学，她这么聪明机灵，不上学太可惜了，她没学费我可以每月负责出100块钱。

　　刘芬霞被李建刚的好心深深感动了，她和丈夫经过商量，最终决定返回家乡，送孩子上学，不再乞讨了。李建刚高兴不已。

　　不久，李建刚的报道也见报了，西安其他媒体也对乞丐群体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在社会上引起了较大反响，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乞丐的乞讨问题得到了很大改观。李建刚希望能够借此让更多的职业乞丐像刘芬霞一家那样，真正放弃乞讨，回家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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