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13年7任市长

　　2004年3月31日上午，河北省邯郸市十二届人大常委会举行第七次会议，决定接受市长聂辰席(已担任中共邯 郸市委书记)的辞职请求，任命原市委副书记王三堂为代理市长。在履行过一系列法定选举程序后，王三堂成为邯郸的下一位 市长。

　　此举不经意间创造了中国政坛上一个特殊的数字：从1992年到2004年的13年间，邯郸市先后更迭了7任市 长，平均每人任期不到两年。而离职后的7任市长大都获得了升迁。

　　邯郸是河北省重要的能源基地和工业城市，不过比起沿海发达地区，邯郸的经济发展并非特别起眼，甚至与省内城市 相比也是每况愈下。邯郸市长的更迭何以会如此频繁呢？4月底，记者赶往邯郸，试图找到答案解开这一疑惑。

　　一两年一个市长

　　邯郸地处晋冀鲁豫交界，建城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目前辖地面积1.2万平方公里，人口800多万。统计资 料显示：自1994年10月唐若昕市长任期未满调任河北省计委以后，一届市长法定5年的任期在邯郸被缩短至一两年，这 似乎成了某种惯性。

　　唐若昕是著名作家唐弢之子，在邯郸两年多表现出色，至今还为不少市民称道

　　唐若昕为邯郸确立了数十个重点项目，其中邯郸机场、煤化工和邯济铁路等当时已被国家计委立项。唐若昕离开之后 ，赵禄祥继任邯郸市长。赵此前在张家口任职，曾主事过开滦煤矿。

　　赵禄祥留给邯郸市民的印象是低调、不爱抛头露面。据悉，赵对历史颇有研究，谈起三国的人物来头头是道。在任期 间，为了把他对历史的理解表达出来，赵禄祥请专人成立了编纂小组，自己亲任总编，编辑出版了两大本《国史镜鉴》。

　　有趣的是，时任中共邯郸市委书记的刘建生爱好演讲，与赵的个性迥异。“书记是说书的，市长是写书的”一时在邯 郸颇为流传。

　　赵禄祥任职期间，前任留下来的三大项目中，邯郸机场和煤化工项目都被搁置起来。

　　1997年，赵禄祥出任河北省人事厅厅长，张秋阳继任邯郸市长。赵调走不久，市委书记刘建生升任河北省副省长 。

　　张秋阳是记者出身，曾在省委办公厅任职，此前是中共石家庄市委常委兼平山县委书记。张上任后，解决了前任遗留 下来的人民路占道拥堵的问题。在他的主政下，邯郸城中村的改造工作也得到了加强。

　　1999年，张秋阳被中组部作为中青年干部交流至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牡丹江市长宋恩华接替了他的位置。邯郸市 民对张秋阳市长的评价是：他想做些事情，但受到很多制约。

　　宋恩华上任后，邯郸的城市建设成绩斐然。当地的街头广场面积不大，但很精致；钱花得不多，让百姓得了实惠。

　　2002年，宋恩华升河北省副省长，张力继任邯郸市长。张力曾担任过河北省对外开放办公室主任，被人们认为是 一个能干的市长。

　　张力很重视对市场秩序和经济环境的培养和维护，比如组织召开民营经济大会，注重和民企的交流；出台对外地车的 轻微违章不罚款等措施，这些作为使他赢得了民心。

　　张力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在大会时点名批评干部。

　　2003年3月，张任中共邯郸市委书记，继任者就是前面提到的聂辰席。

　　聂长期在河北省政府研究室工作，1999年调来邯郸。人们议论他有一些开明的东西，是一个学者市长。主政期间 ，聂辰席组织建立了邯郸网上官方论坛——“邯郸论坛”，只要不涉及人身攻击和低级趣味，从不删贴。

　　6任市长除一个“暗”降外，出了三个省级高官，其余在平调中亦有“斩获”。为什么邯郸会出现这样一个特殊现象 ？对此，有关人士说法不一。

　　一种说法是，邯郸的经济基础本身就很好，丰富的资源产生了全国闻名的钢铁、煤炭企业，优越的地理位置也非常利 于交通和商贸行业的发展。早在1960年代，邯郸就与石家庄、唐山并称河北三大强市。所以，邯郸造就出的官员经验丰富 ，思路新颖，素质较高而易受提拔。

　　另一种说法为，邯郸不属于河北省重点支持的京津塘和环渤海的发展区域，所以这里自然成了河北省后备干部培养基 地。不太受人关注，官员的工作压力较小，而有了成绩自然容易受到重视。

　　还有观点认为，原因在于这些市长本身。6任邯郸市长都是外地人，而且在担任市长之前，都曾在外地工作过，要么 是中央，要么是省里或者外地市。他们的背景和人事资源不在邯郸。假如市长多几个邯郸本地人，可能升迁景象就不是如此了 。

　　邯郸机场的10年之“孕”

　　邯郸市长的频繁更迭，引起了邯郸市民的强烈关注。一位市民对记者说：“前六位市长没有一位干满五年任期，也没 听说他们犯过什么严重错误，有的市长口碑还不错。市长们在辞去职务后大都得以晋升，这种镀金式的任免对市长个人进步大 大有利，但于情、于理、于法多有相悖，让人很难理解。”

　　因为利益攸关，从一开始，邯郸市民的议论就直指市长频繁更迭给城市发展带来的不利影响。

　　邯郸机场、城中村改造……这些项目的工程一会儿开，一会儿停，而在是上还是不上的犹豫中，邯郸错过一次又一次 的机遇。

　　据记者了解，邯郸机场的建设项目在白录堂市长主政时就已酝酿。邯郸作为幅射晋冀鲁豫四省十几个地市六千多万人 口的中心性城市，建设机场是一个长远的战略考虑。

　　1991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足以说明当时邯郸交通的“尴尬”的困境。一个40多人的外商团来邯郸考察，要回 北京，而当时的邯郸火车站，只能买到6张卧铺票。

　　唐若昕主政后，机场项目在国家计委完成立项。1992年夏，邯郸机场扩建指挥部成立，由市建委重点项目办公室 主任兼任指挥长(这个指挥部一直保留至今)。当时，唐提出了一个流传至今的口号：“砸锅卖铁也得建机场。”

　　据时任中国通用航空公司邯郸分公司总经理的袁人科介绍，在唐的任期内，已经筹备好首期建设资金，完成勘探以及 机场跑道的设计，并与民航部门做了协调工作，还与东方航空公司进行了业务洽谈，“就剩下破土动工了”。

　　但赵禄祥接任市长之后，项目被搁置起来。据知情人透露，当时中国民用航空总局华北分局负责人曾就此出面做过赵 的工作，希望赵把机场项目继续搞下去。赵以“财政负担重、资金不足”的理由未予同意。

　　接下来的张秋阳市长任期仅一年左右，他对机场项目很低调，没有表明态度，也没有做出具体动作。

　　宋恩华主政后，事情有了转机。1999年9月，袁人科向他递交了一份关于邯郸机场建设的信件。宋很快接见了袁 ，向他详细了解情况并初步决定要搞这个项目。有关前期工作又恢复起来。

　　作为省市人大代表的袁人科，从1993年开始，每年都向省或市人大提起关于建设邯郸机场的议案，直到2001 年退休为止。袁人科最感欣慰的是，2001年的10月下旬，在宋恩华的办公室里，当时分管建设的常务副市长、市计委主 任，还有袁本人，终于首次坐了下来商讨机场建设事宜，并形成了一个意见：邯郸机场要在2002年内建成并投入使用。

　　然而事情又起了变化。省里有部分官员认为，邢台基础较好，可以在那里建设机场。宋的态度又变得犹豫不决，计划 再度搁置。紧接着，在2001年末，宋被调走。

　　张力继任后，邯郸机场项目终于得以切实的落实。张曾经公开表示：“邯郸经济要腾飞，机场一定要建设。”200 2年7月25日，邯郸市与东方通用航空公司签订了合作建设邯郸机场协议。依照协议，邯郸机场建成后，东方通用航空公司 将保证每周都有至北京、上海、广州的航班。

　　2003年12月6日上午，邯郸西郊马头镇的一块空地上，悄悄地举行了邯郸机场扩建工程的奠基仪式。邯郸当地 媒体虽来拍照录像，但并没有做公开报道。

　　尽管过程相当曲折，邯郸人梦想了10年的机场终究是有了眉目。

　　而与之相比，邯郸的城中村改造就更加缓慢了。据记者了解，邯郸目前共有55个

　　城中村需要改造。虽然早在白录堂当市长的时候就提出了城中村改造问题，然而行动真正开始则在张秋阳任职期间。 10年来，尽管邯郸市成立了城中村改造指挥部，政府官员一次次召开会议作出决议，要求加大改造力度，但是到目前为止， 只有窦庄于去年完成了整体改造，其余村庄基本没动。

　　或许正因为如此，当地部分官员和市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止一次地回忆13年前的市长唐若昕，似乎，那曾是邯 郸少有的一段不同寻常的激情岁月。

　　一个年轻市长的激情岁月

　　唐若昕，男，1955年出生。1992年4月，唐若昕在秦皇岛市委副书记的任上来到邯郸，并接替白录堂(19 86年—1992年在任)当选邯郸市长，是年，唐38岁。

　　除了年轻，唐若昕还有着他人所不及的优势。唐若昕是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专业的研究生，做过牛津大学的访问 学者，曾先后在团中央、深圳市以及中国残联任职。扎实的专业素养、前沿的工作经验以及在政坛的广泛人脉，使得唐若昕刚 一上任，就出手不凡。

　　1992年5月18日，唐就职的第二个月，邯郸市召开百位专家研讨会，就邯郸的经济发展进行论证。百位专家由 当时的国家计委副主任陈光建带队。在当时，举办这样高规格的会议，甚至连省级政府也都有些难度，但地级市邯郸竟然办到 了。

　　会议轰轰烈烈的整整开了4天，最终形成了上万页的论证材料，确定了10个重点项目，包括邯郸机场项目和煤化工 项目。这些大都在国家计委完成立项。其中的煤化工项目更是值得一说：前任市长跑了9年、行程几十万公里，都没有办成。

　　唐的胆魄不止于此，他还对经济体制进行改革。1993年，几乎与中央同步，邯郸出台了国有资产股份制改造，邯 郸丛台酒厂和电机厂进行了改制。邯郸市政府还出台一项措施：主管部门不得干预下属企业的经营，而企业直接由市政府归口 管理。

　　尽管这些举动在现在已不足道，但在当时，多少还是一些惊心动魄的壮举，表现了一个地方官员对市场经济改革充满 想象力的呼应。

　　也许是专业使然，唐对企业情有独钟。据一位知情人介绍，唐若昕很少呆在办公室里，大部分工作时间在企业里视察 。走进企业后，唐不是先去办公室，而是到生产车间里转一圈，了解整个生产情况后，再去询问企业负责人。他的问题很内行 而且尖锐，被询问者经常会被问倒，答不出来，头上就直冒汗。

　　生活中，唐若昕也给人一种特殊的印象。据当年接近唐的人士介绍：唐会开车、精通英语和电脑。跟外商谈判基本不 用翻译，可用英语与对方交流。有时司机不能及时赶到，他就自己开车出去办事。

　　唐若昕离开邯郸有点悲壮的戏剧性。1994年10月的一天，唐很早来到办公室，坐上轿车悄然北上。他要到北京 协调煤化工项目，目的地是国家计委、煤炭部、化工部和国家外汇管理局。路上，唐突然得到省委的通知：第二天上午9点钟 开会，会议内容保密。唐当即驱车赶往石家庄，到省委后得知消息：他的职位要调整。开完会后，唐若昕坚持去了北京，向上 述机构解释说他要调离，这些项目不能再由自己接着谈下去了。回到邯郸后，唐即闭门不出。

　　有关唐若昕离职的原因，大多数采访者的回答都谈到了程维高。唐在任期内的表现，受到当时的省委书记邢崇智赏识 。而邢崇智与当时的省长程维高交恶，两人关系恶化到：邢崇智病逝后，程去参加追悼会，被邢的家人从会场赶了出来。程继 任省委书记后，对邢崇智所赞赏的人大肆排挤，尽管唐本人与程并无交恶。

　　唐若昕在邯郸为其举行的送别会上动了情，他说：“我来邯郸是想干事的，但组织现在要调我走，没办法。我人走了 但项目不能变，不能停下来，这些项目不落实，邯郸就要落后其他地区10到15年。”话音未落，唐便潸然泪下。

　　一位时任政府中层官员这样评价唐若昕：“他对邯郸经济结构的把握，对邯郸发展的设计，被人们所认可。他是一个 有想法、有能力、思想开放的市长。但是他太超前。”

　　唐离开邯郸后，就任河北省计委副主任，之后又经历过几个地方，最后离开政坛，进入商界，目前供职中国出口信用 保险公司总经理。

　　与当年的意气风发相比，唐若昕如今已早早地开始谢顶——应了一句古话：多情人易老。

　　唯一不老的或者不变的则是邯郸的标志：邯郸火车站广场上胡服骑射的雕像——马背上的赵武灵王身负长弓，如携迅 雷之势，冀然如飞。这是一个富有寓意的象征符号。

　　本刊记者施平白红义报道陈峰/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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