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篇）阿成

　　按语　小说是非常重要和引人喜爱的文学样式，应该成为文艺副刊不可缺少的部分。为此，我们最近开设了“小小说”栏目，力求在精练的篇幅内，凝聚小说的精华和风采，为读者送上新的审美享受。诚请文苑名家新秀，不吝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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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龙江境内的业余作者，彼此都是有联系的。看到谁成功地发表作品了，或者征文得了三等奖，优秀奖，提名奖了，就要联系联系，在血泪般的成绩面前，发泄一下，无比的自豪一下。省内的大作家，我们也扯不上。但是，我们不服他们！

　　我先坐火车到鹤岗，再转长途汽车去梧桐看望一个文友。都说好了，我的那个文友在车站等我。

　　在附近的一家小饭铺吃饭的时候，文友无奈地跟我说，住他家里是不行了，他的那个娘儿们又从农村娘家整来一大堆的亲戚，大人小孩的，人五人六的，连老爹的寿材上都睡了人了。唉——怎么创作呢。

　　我吃了一惊说，那我住哪儿？当天返回去可没车了，咋也得明天早晨走哇——

　　他说，放心吧，安排妥了，在一幢老房子里。

　　那个老房子虽然破，但比预想的还要好。我们住进了其中的一个屋子里。屋子里的两个临时的板铺也行，平平的，阔极了。于是我们边吃边聊。

　　文坛上让人生气的事真是很多，明明是你想象的东西，他们却说真事。要是让人一看就是想象出来的东西，那样的想象力笨不笨哪？嫩不嫩哪？丢不丢人哪？目前就是咱们兄弟嘴小，等以后吧……奴隶要翻身哪。不远的将来也有咱们不断接受采访，不断上电视的那一天！

　　文友说，阿成，你也别瞧不起咱们睡觉的地方。

　　我说，我没瞧不起，我就是要坚持走自己的路。

　　文友回答，我刚才是说，这个地方，在日伪时期曾是梧桐伪警察分驻所。赵尚志被俘之后，就死在这里。

　　真的？

　　文友说，赵尚志可是抗联队伍里的一个大人物啊，他担任过东北游击队哈东支队司令，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军长，北满抗日联军总司令，还有一些衔儿我记不住了，反正挺多的。日本鬼子想抓他想得眼珠子都红了。后来，他们和梧桐警察分驻所共同下了一个套儿，把赵尚志抓住了。

　　什么套儿？

　　文友说，挺复杂的。我简单说，就是派了一个假装收山货的特务上山，取得赵尚志的信任后，勾他一同去袭击梧桐警察分驻所，就是现在咱俩住的这个地方。

　　中埋伏了是不是？肯定的。

　　对。那个特务还冲着赵尚志的腹部干了一枪。阿成，我到现在还能背下来当时伪三江省警务厅给满洲国治安部的报告呢。是一个日本人写的。

　　你背背我听听。

　　他开始背：“赵尚志受伤后，仅活八小时。当警察审讯时，他对中国人警察说：‘你们也是中国人吗？你们出卖祖国，犯下了罪行，还不觉得可耻吗？我一个人死去，这没有什么。但要知道，抗联是杀不完的。我就要死了，还有什么可问？’他痛骂审讯官，狠狠地瞪着警察，而对他受重伤所造成的痛苦，却未发一声呻吟。其最后的表现，真不愧一个大首领的尊严。”

　　后来，我提议，用酒祭奠一下赵尚志。于是，我们翻身下床，把碗斟满了酒，将酒一圈一圈儿洒在地上。

　　第二天一早，我就走了。

　　坐长途车离开梧桐的时候，车又路过了那座老房子。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了，在灰尘里变得迷濛起来，心里真的挺不好受的。

　　赵尚志同志，您安息吧，你对信念的坚持是不会被所有的人都忘记的。伊豆杯·正德碗

　　老洪是个粗人，他说，好吧，我送你一样东西。唐朝的唐三彩。

　　说着，他打开保险柜，取出很大一个布包放在桌子上，打开。

　　这是一个唐代的宫廷侍女。有50厘米高，份量似乎也不轻。

　　他说，这是真货。我没吱声。

　　他说，这是我10年前花三千块钱买的。

　　我说，谢谢。并把这个唐三彩重新用布包好。然后坐下来，一块喝茶。

　　他说，阿成，我再说一遍，我给你这个唐三彩是真的。我说，我知道。

　　他说，什么样的唐三彩为之上品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他说，蓝色、绿色、黄色的唐三彩为之上品，如果这件唐三彩上有粉色和红色那就不值钱。我问，为什么？这有点古怪嘛。

　　他说，这你都不知道，唐朝最讨厌红色和粉色。

　　我说，尚黄！他说，对。尚黄。不过，这东西你不能送人也不能卖。

　　我说，我不卖，也不送人。

　　他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说，走，上我家去看看。我家里有几件好看的古玩。

　　我便跟着他往外走。

　　在路上，我说，到你家后，你得送给我一个赝品的小古玩。

　　老洪说行，但马上又说，你要赝品是不是？这你可把我难住了，我家里没有赝品哪。我说，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老洪的确有几件令人侧目的古玩。一个是八宝抱月瓶，一个是豆沙碗，一个碧绿色的玉尊，一个是白玉的如意，还有几个唐、宋、元、明、清时代的壶、碗、盏、瓶、一幅乾隆的字画，以及两个古波斯的花瓶。说句外行话，至少价值在一千万元以上。

　　看过之后，我立刻对老洪说，没想到，你还私藏着这么多宝物呢。

　　他说，可别问我从哪里弄来的啊。

　　我说，这我明白，这是收藏家的大忌。

　　他想了想说，送你个什么好呢？

　　他打开一个柜，取出一个杯说，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这是一个日本口杯。上面的行草是川端康成的手迹写的是《伊豆舞女》里的几句话，并绘有朱红色的百合花，落款还有电话号码，杯底上有编号，显然是件珍贵的东西。我顺手把杯揣在裤兜里，免得他再改变主意。

　　我们又来到他的客厅，坐下来继续喝茶。他说，你看看你手里喝茶的碗，知不知道是什么碗？

　　我手中的碗是一只白瓷碗。虽然说是青如天，明如镜，声如罄，但是，我看不出什么特殊来。

　　他夺过我手中的碗，把茶水倒了，再递给我说，你冲着灯看看。我冲着灯光一看，见碗壁上有两条青龙，戏着一个火球。老洪说，这是正德碗，明代皇家专用。

　　我说挺不错。

　　老洪说，你是要伊豆杯呢还是要这个正德碗。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伊豆杯放在桌子上，把那个正德碗揣在口袋里。

　　老洪一脸后悔地说，阿成，我对你够不够意思？我说够意思。

　　我打出租车，把两件古物带回家。女人看了说，肯定是假的。

　　我说，真的得值上百万，他能给我吗？假的也就很不错了。我又掏出正德碗说，你冲着灯光看看。

　　女人打开台灯，冲着灯光看，说，这个碗不错。有两条龙呢。随后，女人又有新的发现，她发现杯底上有四个小狮子和两条圈着的龙。我一看，果然是。

　　女人说，老洪知不知道碗底上的狮子？我说，他可能不知道，他要知道了就会跟我说。

　　女人说，那你告不告诉他？我想了想，说，去给我冲杯茶吧。（来源：光明日报 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