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谁欠了400名农民工的工资

　　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5月28日播出了谁欠了400名农民工的工资的节目，以下是节目内容：

　　前不久，一帮农民工在包工头的带领下，到北京市昌平区一个新开发的住宅区，封锁了那里一栋刚刚竣工的商品房，一部分民工甚至还在楼里安营扎寨，住了下来，最多时达到500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经济半小时》的记者罗垠到现场进行了调查。

　　记者来到位于北京市昌平区的名佳花园住宅小区，在小区第3区17号楼的门口，发现门已经被人从里面用大木条封上。门上还贴着封门告示，而在不远处，还有几个人搬了小板凳就守在楼门口处，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记者询问后得知，他们就是封楼的人。

　　农民工韩英朝告诉记者，“我总觉得我自己掏钱盖的楼，我就让我的楼要钱。”

　　这几个人告诉记者，他们封门是为400多名农民工讨要拖欠的工资。记者注意到，在门上贴的告示上清楚的写明：由于工程款没有结算到位，施工方不得不封了这栋楼。在告示的旁边，我们还看到了一分承诺书，上面写着开发商将在5月12日前付清工程款的80%，既然开发商有承诺，为什么工人们还要封楼呢？

　　农民工韩英朝说，“辛辛苦苦一年多了，我们也乐意尽快把事了结了，也就完了。后来承诺也没管用，13日早晨就把门给封了。”

　　由于承诺没有兑现，施工队在13日早晨8点，就把17号楼封了，而且还有一部分农民工住进了旁边的16号楼。记者在16号楼里看到，农民工们破旧的生活用品和新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农民工告诉记者，住进来也是迫不得以。一个叫高闪的小伙子说出了大多数农民工的无奈，“他不给我钱回不了家，家里现在什么事都有了。麦子也马上要收了，没钱麦子也收不了。”

　　高闪来自河北保定，他告诉记者，从去年4月份这栋房子开工建设，他就一直在这个工地上干活，他的妻子也在这里专门给工人们做饭，工程在今年4月份就结束了，但到现在他们夫妻不到2万元的工钱还有没着落。虽然住的是几千元一平米的商品房，但高闪夫妻现在的生活却非常拮据，每天吃馒头对稀饭，方便面成了他们改善生活的美味。高闪说日子再难他也得等着，没有拿到工钱他没有颜面回河北农村的老家，“再不给俺钱，家里现在一分钱都没有，现在浇地割麦子，什么钱都没有，连买玉米种子的钱也没有。”

　　不仅仅是高闪，住在这栋楼里的20多个农民工都是外地来京务工的，他们参与了名佳花园3区16、17号楼的建设，而且无一例外都被拖欠了工资，少则4-5千，多则一两万。

　　从这些农民工口中，记者还获知，被拖欠工资的工人还远不止住在楼里的这些。那么，到底有多少农民工没有拿到工资？究竟又是谁拖欠了他们辛苦一年的血汗钱呢？

　　记者在名佳花园调查中发现，这些农民工很多都来自河北保定市的唐县，画面上左边这位就是这帮农民工的负责人韩建设，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包工头”，韩建设本人现在也住在16号楼的一个单元里，当记者问他是否拖欠了工人们的工资时，韩建设显得很委屈，他说他也没有钱给工人，“现在楼盖完了，该履行合同，给我拨款没给我拨款，款没有给我及时拨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拨款。”

　　韩建设承认自己欠了农民工近80万元的工钱，这笔钱牵涉到了400多个工人的薪水。而他欠的更多的是一些材料商和其它工程单位的钱。画面右边这位是韩建设的哥哥韩英朝，由于上门讨债的人太多，他兄弟俩经常要轮番上场。

　　朱国稳是某装饰公司经理，这次他找上门来要粉刷这两栋楼墙壁的工钱。他告诉记者，韩建设他们欠他工程款8万5千元钱，来要了很多次都没要回钱。

　　朱国稳说，由于韩建设一直没有跟他结账，他没有办法给下属开工资，工人都吵着要罢工，他也只能一趟趟往这跑。韩英好说歹说，解释了半天，刚把装饰公司的人送走，记者看到又进来一批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面对这一批批上门讨债的债主，韩英朝说，今天从早上6点开始到下午5点，上门来追债的不下十批，他不得不替他弟弟韩建设档一挡 但是，他能做的也就是解释，道歉，再解释，再道歉。担起他的他表示也无能为力了。

　　面对工人和材料供应商的追债，韩建设韩进朝兄弟倍感压力，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可行的办法，封门、进驻。在他们的眼中，接管这两栋楼自己施工修建的楼是顺理成章的。包工头韩建设认为封楼是对的，这楼是他盖的，所以必须要堵楼讨钱。

　　“包工头”韩建设说，他是垫资盖的这两栋楼，现在拿不到工程款，所以发不了400多工人的工资，才迫使他们封楼，那么到底谁该为拖欠民工的工资负责工呢？我们的记者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发现，这起欠薪事件背后其实还另有猫腻。

　　采访中，记者多次要求韩建设韩英朝兄弟出示他们和北京三建六分公司的合同，但是他以没有找到为理由推辞，于是，记者来到了北京建工集团三建公司，看到了双方签署的工程协议书，上面清楚写明甲方是北京市第三建筑工程公司，乙方却是唐县超群建筑劳务有限公司，在协议的最后，署名也不是韩建设，而是一个叫刘俊坡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三建六分公司负责名佳花园项目的负责人陶林一语道出了其中的奥秘，“刘俊坡急于找一个活，他本身其实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找了这么一拨人，让下面这拨人，为什么层层转包？让下面这拨人垫资。他垫不起，当时韩建设他算承包人之一，他觉得他有能力，所以刘俊坡分别和韩建设和高永迁都签订了分包合同。”

　　事情是否如陶林所说的那样呢，几番周折，记者找到了河北唐县建筑劳务有限公司的经理刘俊坡，刘俊坡承认他确实把从三建承包的六栋楼的建设又分包了出去

　　刘俊坡把6栋楼的中16、17号楼承包给了韩建设，从他们签订的协议可以看出，韩建设的施工队在经济上是独立的，施工建筑责任基本由韩建设负责完成。这样，一个清晰的承包链条出现了：名佳花园的开发商佳隆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与北京市建工三建六分公司签订了合同，而三建六分公司又把工程包给了唐县超群建筑劳务有限公司，超群劳务公司把工程的一部分，也就是两栋楼包给了韩建设，由他组织工人施工建设，像装修，管道等单项又包给了他人施工。

　　从这个环环相扣的分包链条上来看，这次拖欠400多名农民工的工资，至少有四方当事人，那么，它们四个里面到底谁该为拖欠民工工资负责呢？处在这个链条的最顶端是名佳花园项目的开发商佳隆集团，我们的记者决定从它这个源头上开始查找。

　　记者找到了名家花园的开发商嘉隆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公司负责人称他们已经按照合同把该给的钱都给了北京建工三建公司了。

　　开发商说钱已经付了，那三建六分公司是否已经收到了呢？在北京三建六分公司的财务室，记者见到了在他们对这个项目的收支记录，上面表明，嘉隆公司的80%工程款已经到帐，但依然留在了三建公司的帐户上。既然钱已经到帐，为什么三建还放在自己手里？三建六分公司的李占良是这么解释的，“现在我们不是不给他，而是他不拿了，现在拿就可以给，我们不是不给解决合同以内的钱。”为什么有钱不拿，李占良认为河北超群是另有企图，“他为什么不拿了？他就想追加两个额外条件，合同以外的两个追加条件。他想通过这种暴力威胁我们妥协。”

　　三建六分公司另一个负责人给记者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解决封门的两点要求，上面声明，要一次性付清工程款，还要在合同外追加90万元，署名正是唐县超群劳务的负责人刘俊坡。

　　根据双方签订的合同，名佳花园16、17号楼完工以后，三建六分公司向唐县超群支付80%的款项，那么对于唐县超群 提出的合同外追加90万元的额外要求，三建六分公司自然不会答应，这样看来，这次封门的症结所在似乎真相大白了，是唐县超群违反了合同导致的，但是唐县超群的刘俊坡却有不同的说法，“把这个作为遗留问题放在后面，先把没争议的钱给我们行不？他不给。不给的原因是这里面，他们还在玩阴谋。”

　　刘俊坡认为这次因欠薪而造成的封门事件，主要责任在三建和嘉隆集团。因为工程完工之后，三建和嘉隆就一直没有给他们工程款，他催了很多次。

　　按照刘俊坡的说法，因为开发商和住户的合同是今年4月30日交钥匙，为了拿到钥匙，开发商就和三建六分公司找到韩建设并签下了前面我们看到的承诺书，承诺5月12日交款，？但是为什么钥匙到手了，给钱的承诺却没有兑现。刘俊坡说，“我们是被一次一次被骗怕了，我们再不能跟他要第二次钱了。这次不光是给100%，后面增价款该给我们就给我们 ，因为我们跟他要钱的时候，趴着叫爹都不给。”

　　面对刘俊坡的指责，开发商嘉隆集团的聂可壮表示，“钱现在已经结了，但现在还是封了半个多月了，钱很早以前到位了，现在还在这么拖着。那就明显证明不是这笔钱的问题，是他们三建和超群内部有一些经济纠纷。”

　　聂可壮认为400多名农民工近一年没有拿到拖欠的工资 ，责任并不在开发商，而在于三建六分公司和唐县超群劳务有限公司纷纷索要合同外的增价款，在聂可壮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了三建六分公司要求开发商在合同外增加的270万元费用的申请。理由同样是因为非碘和钢材等原材料涨价，让记者疑惑的是，一方面三建第六份公司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认为唐县超群劳务公司在合同外索要90万增价款是不合理的，他们断然拒绝。另一方面三建六分公司却向开发商嘉隆集团提出索要270万元的增价款，值得注意的是增价款已经从90万提高到270万。对此，河北超群劳务公司的刘俊坡非常愤怒，“这也就是利用我们封门，他不给我们结这个合同款，但是李占良他跟佳隆房地产这么说，他说工人为什么封门，是因为这个钱你总不给，增价的270万元你不给他们工人，他们就封门，他们利用我们的工人玩这么个阴谋。”

　　在建筑领域，像名佳花园项目这样层层转包、分包，造成拖欠工程款的现象并不少见。去年全国曾经有过一个统计，拖欠工程款已占建筑和房地产业总产值的三分之一。而处于这条金链条末端的民工，就往往会成为拖欠风险的最终承担者，经常被以各种理由拖欠工资。那么，北京的这400多位民工，在他们封楼之后，还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工钱呢？

　　我们的调查进行到现在这一步，事情的原委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原来，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几方当事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来争去，争得就是，合同外的那笔费用该不该增加？增加多少？最后该给谁？但农民工们被拖了一年的工资，却没有人来关心。清欠的责任就像皮球一样，在几方之间踢来踢去。那么，这场球究竟要踢到什么才收场呢？400多名农民工还要等多久，才能够拿到拖欠已久的工钱呢？

　　嘉隆公司的聂可壮表示，“因为三建造成的这种东西，我们给业主一个承诺，我们给他一定的补偿。这种补偿最后我们要通过法律的手段来讨个说法。”

　　由于被封门的2栋楼已经交房22户，开发商这段时间已经为此对购房者做出了赔偿，但他们打算将每天3千元的损失算到三建头上。

　　三建六分李占良认为，“采取逼迫威胁使性质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放着他，不跟他(韩建设)解决了。你不折腾嘛，你没有一个好的态度，你跟领导叫板，你解决吗？你这是违法的。你违法行为，会有执法部门解决的。”

　　从承包合同看出，三建每平方米从嘉隆承包价是930元，而分包出去时是830-850元左右，以建筑面积16000平方米来说，，这个工程一进一出，三建设就得到不少于100万的好处。而且这当中部分利润已收入囊中。

　　合同经过唐县超群建筑劳务有限公司，每平米造价又少了37元，唐县超群坐收50多万。而对于工人的追债，韩建设总是这么回答。

　　从5月13日封门到今天已经16天过去了，而楼门依然封着，部分民工仍然住在旁边的16号楼，到现在依然没有进展，而他们告诉记者，除了等待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在这场开发商，承包商转包商争夺利益的游戏中，我们一直在问，谁来关注农民工的权益。

　　对建筑领域的欠薪现象，今年春节之前，政府有关部门曾经展开过一场清理行动，各地也纷纷出台过一些防止欠薪的办法。当时，北京市就是全国第一个对欠薪建筑企业发出驱逐令的城市。而对眼下这起欠薪事件，有关部门也应该及时站出来，维护民工的合法权益，替他们要回被拖欠的工资。不要让我们清欠行动落入年年清欠年年欠的怪圈。

　　最后，再公布一下《经济半小时》的短信留言号码，13910614001，如果您有什么新闻线索，可以给我们发短信。如果您对我们的节目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请给我们留言。

　　中央2套《经济半小时》首播：21：30，重播：12：35。

　　记者：罗垠 景延 沈炎 李培 毛云李 樊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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