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见习记者贾葭、特约记者高利锋报道

　　如果警察的心理问题得不到排解，可能发生行为失控，导致严重的违法违纪事件

　　不久前获2003年四川省科技进步奖的《四川民警心理健康素质研究》的报告表明，5.07%的四川警察存在多种心理障碍。这是在抽样10000份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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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市青羊公安分局对400余名老、中、青男女民警进行的心理问卷调查则显示，68%的警察心理压抑值偏高。

　　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危机干预专业委员会委员、四川大学教授胡泽卿是首批受聘于四川省公安厅的心理专家，他认为，警察是有权合法行使暴力的群体。但如果警察的心理问题得不到排解，可能发生行为失控，导致严重的违法违纪事件。

　　警察心理压力指数最高

　　成都市青羊分局问卷调查采用的试题，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和明尼苏达州警察局对在职警察的心理测试题，后由专家修正的“中国版”。

　　调查是由该局一名民警来信引起的。信中写道：“我是1986年从军队转业到派出所工作的，在基层工作的这10来年，我没有看过一场电影，而每天看到的却是现实中的立体电影……我拼命地工作，但犯罪分子的手段越来越多样化，犯罪年龄越来越年轻化，民警的身体却越来越差。我刚到派出所时是一个白胖的小伙子，现在已是疾病缠身的‘小老头’……”

　　来信引起了分局领导的重视，该局聘请华西医大心理健康专家来分局授课，并开通了心理咨询热线。但不久就发现，专家和民警之间的交流沟通存在困难。随后在华西医大专家组和省公安厅政治部组织的千名警察问卷调查中，竟有70%是废卷。

　　专家分析认为，警察仅在任职头3年内耳闻目睹的丑陋现象比普通人一生中见到的还要多得多。在所有应急性职业中，警察在工作中承受的心理压力指数无可争议地高居首位。

　　广东省公安厅一位负责人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警察和普通人一样，会出现挫折感、心理障碍或心理危机。有的警察甚至会因担心不能完成任务而产生自杀念头;有的警察因不能及时缓解自己的心理危机而采取过激行为，导致‘激情犯罪’。”

　　高风险引发警察心理问题

　　4月22日晚上，刘世峰左手的伤口刚刚包扎完毕，就立刻回警队值勤了。作为石家庄市110中心的巡警，他对负伤不以为意，“我这是小伤口了，有的同志比我严重多了。”

　　从2004年3月到4月底，石家庄市巡警在值勤中受伤的事件已有6起。最严重的当属公安巡警支队桥东大队三中队的郝云波，其后脑勺被改锥刺入，深达1.3厘米。

　　据公安部透露，2003年，全国公安机关有6552名民警因公牺牲、受伤，其中牺牲476人。平均每天就有不止1个民警牺牲，近17名民警受伤。

　　石家庄市发生的上述事件，都是因为值勤巡警在执法过程中，涉案人员不予合作，最终采取暴力手段对抗，导致巡警受袭。

　　石家庄市巡警支队五大队一中队中队长于忠向记者抱怨:“巡警常常没人理，有人对巡警说‘你们别管，你们管不了’，甚至说110不是警察，是学雷锋小组。110警察被打的很多。”

　　首都北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民警李杰(化名)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警察被打的事情太多了。随便你去问哪个所，都一样。没挨过打哪儿能算警察啊。”

　　河北省省长助理、省公安厅长俞定海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指出：“警力有限，民力无穷。在出警过程中，存在着不可预见性，危险时刻存在，高工作量、高心理负荷导致巡警无法保持良好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警察多种基本人权易受损害

　　常常在老百姓看来“权力无限”的警察，实际上也有多种基本人权易受损害，这在客观上使他们的心理常常处于失衡之中。

　　“就警察而言，他首先是一个公民，其次才是一名警察。” 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中国警察学会公安基础理论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许新源如是说。

　　许新源教授说，警察最易受损的几种权利是:生命权、人格权、名誉权、休息权、合法取得报酬的权利。

　　其中以休息权被侵害最为普遍。北京警察都遭遇过所谓的“停休”，即被迫放弃休假。北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一位刑警说，他们长期超负荷工作，几乎每天加班加点。

　　北京铁路公安处的刘建峰对《瞭望东方周刊》说:“说实话，领导也想让大家睡个好觉，但是案件的发生是随机的，谁让咱们是警察呢？”

　　李杰向记者抱怨，他已经3年没有回过山西老家了，“别人最闲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春节、五一、国庆三大节就够受的了。老犯困，生物钟基本紊乱。”

　　在北京，警察的工资也普遍偏低。“不仅工资水平难以保证，连警务保障都成了问题，”许新源说，“许多地区公安经费不足，技能训练、装备陈旧导致警力下降。警察不能有效保护自己，首先要为自身生命安全担忧。”

　　依据规定，人民警察的经费列入中央和地方财政预算。警察队伍的管理依据“条块分割，以块为主”的方针，因此，工资绝大部分和奖金是出于地方财政，由于各地经济水平不均，差距甚为明显。

　　上海、深圳警察的薪水几乎是某些西部省份同行的10多倍。新疆警察出差到外地办案，住宿报销标准不能超过一天60元。

　　事实上，拖欠警察工资的现象时有发生，甚至在某些警察因公殉职之后，会出现基层公安机关拿不出抚恤金的尴尬场面。这都导致警察心理失衡，警察队伍中的腐败现象与此有一定关系。

　　谁来保障警察权益

　　制止警察滥用权力是舆论讨论的焦点，但实际上，要不要在法律上明确保护警察的合法权利也一直颇受关注。在连续两年的全国“两会”上，都有代表、委员提议在刑法里增设在发达国家沿用的袭警罪名。

　　但对此存在争议。有法学家认为，刑法中的“妨害公务罪”已经为公安干警执行公务提供了法律保障。如果袭警罪被列入刑法，在中国公权过大并缺少限制的情况下，这容易激化社会矛盾。

　　许新源教授认为:“在制度上保护警察的权利，目前已有多种法律规章作为依据，修改刑法，实无必要。”

　　在2003年11月召开的第20次全国公安工作会议上，警察工资过低的问题被提了出来，但目前的解决办法还只能通过地方财政加大扶持力度。公安内部已有“公安英烈基金会”来筹募抚恤资金。

　　警察的心理问题逐渐受到重视。自2000年5月开始，心理素质测试被国家写进了《关于地方公安机关录用人民警察实行统一招考》的意见之中。同年9月，深圳市公安局建立了中国内地第一家警察心理服务中心和第一条相关心理热线。

　　四川省已为13个全国优秀、全省先进县级公安机关的3000多位民警建立起了心理健康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