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付妈妈”的慈善面具 | |||||||||
---|---|---|---|---|---|---|---|---|---|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6月10日09:28 南方周末 | |||||||||
□本报驻京记者 徐彬 李海鹏 □央视记者 徐 娜 付广荣提供的账目
5月29日,阳光儿童村所在地——沈阳市东陵区人民政府向市里提交了一份调查报告。 “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我们还要细查。”赵小安(化名)在拿出这份调查报告时,异常谨慎地重复着这句话。他是“阳光儿童村调查组”的成员。两天前,沈阳市人民政府、东陵区人民政府联合成立了这个小组,公安、审计、教委、妇联、民政等部门均抽出专人参与调查。 沈阳市公安局东陵分局最早担心的是儿童村接收这些孩子的合法性。他们连夜赶到儿童村,付广荣出具了由这些孩子的母亲在监狱里签署的委托抚养书。 但儿童村至今没有正式注册,属于非法机构。付广荣对此的解释是,民政部门不认为这些孩子是孤儿,拒绝给她办理相关手续,捐款人自然不能拿到正式发票。 自2001年9月成立至今,3年来没有任何部门对其进行监管。赵小安承认当地政府部门有监督不力的责任。他们已建议民政等部门,协助儿童村尽快办理申报手续,督促其建立完善的规章制度,规范对儿童村的管理。 调查小组发现,孩子们居住条件较好,但饮食比较差。由于儿童村没有洗浴设施,个人卫生也比较差。一些孩子由于受家庭暴力影响,心理有压抑感,在校表现不佳。 调查的重点是儿童村的资金收支,审计的依据是付广荣本人提供的各种原始票据。 从付广荣自己提供的材料看,创办于2001年9月的阳光儿童村,占地约10亩,现建有三栋楼房,19间平房,建筑面积近4000平方米。儿童村目前已支出40万元的土地转让金和170万元的基建费,而日常生活支出合计63.697714万元。三项合计支出273.697714万元。 近三年来,儿童村的账面收入是138.484418万元,其中社会各界捐款合计为105.885718万元,付广荣为四家单位做法律顾问的收入是14万元,卖书款(即《我与三十七个女杀人犯孩子的故事》)为18.5987万元。另外,儿童村现结存资金8万元。 从这个结果看,支出比收入反而超出了115.495296万元。据付广荣说,这115万余元是“自己投入的资金”。 付广荣也一直宣称,为了建设儿童村,她已经倾家荡产:卖掉了律师事务所和320平方米的门市房,得款78万元;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甚至包括准备女儿结婚的30余万元费用,前后投入了110多万。 调查报告附有根据付广荣提供而整理的117家捐款单位和个人的捐赠统计表,社会各界捐款总额便据此而来。这些捐赠数额只是现金,不包括任何形式的物品,“尤其是一些旧的物品无法去折算”。 “儿童村财务管理很混乱,家庭式管理现象突出,我们要求他们尽快拿出整改意见。”赵小安说。 对于调查报告中“没有发现有严重违法犯罪事实,准予保留”的初步结论,赵小安的解释是,不能以“雷锋”或“伟人”的标准去要求付,“即使在钱数上有点出入,即使那里是一个窟窿,也不是个很大的窟窿,她能腐败到哪里去?” “捐款人要是知道会伤心的” 付广荣称,“我现在把所有的账,连屎带尿全都交了上去了”。但是这样的账,可信吗?记者用抽样调查的方式,回访捐款人。 记者找到了刊登安利公司捐赠仪式的报道。在醒目的照片中有一张特制的支票,上面填写的金额是35.6万元。而在付广荣的流水账中,金额却是20.16万元。付的解释是,支票上写的35.6万元不全是现金,也有物品。 “这35.6万元全是现金。”安利公司的一位负责人断然否定了付的说法。 2003年12月25日,安利辽宁分公司举行成立5周年文艺汇演,邀请了付和一些孩子到现场演讲。之前,他们接到了儿童村一位工作人员打来的求助电话,希望能够对儿童村给予帮助,“孩子们吃的大米和白菜还有一些,最好捐点钱,可以给孩子买点用的东西。” “我们一开始也担心被骗,还专门咨询了省妇联,得知儿童村反映的情况属实,辽宁省有关部门曾专门为此向社会号召,募集善款。”这位负责人说,“公司决定把这次文艺汇演的两万元门票收入捐献给他们。” 晚会上,孩子们的眼泪感动了在场的观众,来自各地的安利产品经销商们纷纷自发地捐钱,“有的包了小红包,有的装在信封里,还有近百人专门到儿童村认养了孤儿,每个月给那些孩子提供400元生活费。” 除此之外,安利公司还向儿童村捐献了一批书籍、儿童西服套装和学习用品,并未折算成现金。 “到今年元月19日,安利公司的这些经销商已累计捐款35.6万元。这些钱都是亲自交到付的手中。”安利的负责人说,“她现在说这笔钱不全是现金?我想这些捐款人听到后会很伤心的。” 一块价值10万元的“付妈妈”牌月饼,在2003年7月被沈阳鞋业园买走。付想通过经营品牌,让儿童村丢掉要饭碗,捧上铁饭碗,走上经济独立的道路。“我们当时想把儿童村的无形资产给开发出来,注册了40多个‘付妈妈’牌商标,不过后来只卖出去了这一块月饼。”谈起这段经历,付立刻显得神采飞扬。 鞋业园的这10万元账,确实记上了捐赠统计表。但付的月饼,却不止卖出一块。一位知情人说,在去年中秋节,儿童村的工作人员曾拉着一车月饼从一家保险公司换回了17000元的支票;辽宁一家烟草公司,也用5万元买了1000块“付妈妈”牌月饼。 这位知情人还说,一些到儿童村参观的人,会留下数十元到数百元的钞票。在演讲和募捐活动现场,许多观众也会献出爱心。而在捐赠统计表中,却没有这些记录。 鞍山球迷协会会长罗西是阳光儿童村的爱心形象大使,前年在沈阳一家大商场,他和儿童村联合组织了一次书法义卖活动。 “有一幅字拍了两万元,我打开厂家递上来的红布包,把这两沓钱用手这么一捻,全部扔在善款箱里。还有一幅字厂家给了1万元的物品。义卖完了孩子们开始演讲和唱歌,孩子一哭,我也直掉眼泪。商场的顾客纷纷捐款,几块,几十块都有,大约有几千元。那场面,真是感人。”罗西说。 到儿童村去过几次之后,他开始有了点“看法”。“一些十几岁的女孩连自己的箱子都没有,我想给她们弄点,好藏点隐私的东西,一位工作人员说箱子无所谓,弄点钱最好。”罗西感觉,他们并没有把这些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 罗西第一次到儿童村的时候,那里还只有一栋楼。等到他再去,第二栋楼已经盖起来了。“我寻思儿童村如果少建一栋楼,孩子们的生活和教育会更好。”他说。 儿童村实际上到底接受了多少捐款,或许已无从查清。 “她是个慈善的人?” “我本来是蛮富裕的,只是想通过儿童村的建设,来推动国家立法。”付广荣说。 那么,她是如何积蓄起这些财富的呢?当地媒体披露,在建立沈阳阳光儿童村之前,付曾经办“黄”过一家同样有慈善救助性质的烈属护理院。 “如果这件事立案,我随时出庭作证。”王小刚(化名)向记者出示了大量有关烈属护理院的材料。 付广荣时任“辽宁法制教育中心”主任。在获悉省委有关领导有成立烈属护理院的意向后,她迅速开始了筹办工作。“20多位刚毕业的学生,三个人一部电话,抱着电话簿挨个找厂家拉赞助,许诺可以和某某领导合影,可以在成立大会会场挂多少条幅……” 法制教育中心规定,一旦拉来赞助,可以从中按10%提成。与此同时,烈属护理院开始陆续请到了23位烈士的遗孤遗属,安排住下,其中最有名的一位烈士遗属——东北抗日民族英雄苗可秀的妻子、人称“双枪老太婆”的王儒贤老人。 当烈属来得差不多了,护理院成立大会在2000年12月18日隆重举行,当时开了一个很光鲜的新闻发布会。王小刚记得,当天护理院便得到了11.6万元的救助款。一位知情人说,护理院前后共获得社会各界捐献的救助款达300余万元。 王小刚保留的当时一些票据,非常耐人寻味。 在一张法制教育中心给“沈阳万林集团”出具的1万元的三联收据复印件上可看出,注明的款项名目是“新闻发布会赞助款”。 而在收据下方,却有万林公司反馈的修正证明:“此笔款为我公司为烈属护理院的救助款,特此证明,(不是赞助款)。” “沈阳万林集团财务专用章”加盖在后。 一般人都能清楚,商业赞助款和慈善救助款的区别。 完全相同的情况,出现在为本溪长江实业、人寿保险朝阳分公司、中央储备粮沈阳管理公司等单位出具的三联收据的复印件上。 在举行发布会前几天,23位老人高兴地穿上了和光集团捐献的羽绒服。他们肯定不会想到,就在发布会结束的当天晚上,付广荣就安排把他们全部送离护理院,“护理院不办了,都回去吧”。 万分惊讶的王小刚问解散的原因,付的回答是:“这个你就别管了,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老人们被一个个送走。临走前,他们身上穿的羽绒服无一例外都被扒了下来。护理院的一位工作人员说,付主任的意思是不让他们带走一个线头。一位老人想带走一个小收音机在路上听,被付一把夺下。 “王儒贤老人走的时候,头上带了一顶线帽,也就值个两三元钱,她说挺暖和的,问我能不能带走,我还没回答,付广荣就在我身后吩咐另一位员工说,‘去,把它摘下来’。”王小刚说。 一位与付广荣共过事的女士说,付买下的后来用于儿童村建设的地皮,原本是要盖别墅,后因被人举报才改走慈善这个“既可以洗钱又可以赚钱”的“妙招”。 “儿童村迟早要出事。她怎么能做好慈善的事?”这位女士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