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记者 简光州 发自湖北恩施

　　5月27日下午,恩施市舞阳坝办事处枫香坪村的周西明到路边去接6岁的女儿王芳。香坪村邻近清江，由于几天来一直下雨，周西明很不放心每天从幼儿园乘面包车回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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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周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远远地看到洪水扑过来，于是往车里冲，想把女儿抢出来。但是，一股大浪把他打了回来，等他再次准备往里冲时，女儿乘坐的面包车已不见了。

　　此次事故中，面包车里的14人全部被洪水冲走，其中一名是幼儿园教师，一位司机。其他12人都是枫香坪村的孩子。

　　与此同时，在距离面包车大约1公里的水电站隧道，21名施工的民工也被洪水袭击，其中4名不幸遇难。

　　事故的原因，是正在修建的清江大龙潭水电站上游围堰被洪水冲垮，高达数米的洪峰迅速下泄，将河对岸路上的面包车冲走。

　　据悉，施工方设计的泄洪洞排洪能力为每秒700多立方米，但是当天清江大龙潭附近的过水量达到每秒近1000立方米，这使围堰经受不起洪水的高压而最终垮塌。

　　据了解，出事围堰离恩施市区约11公里远，其施工单位(承包方)是葛洲坝集团大龙潭项目部，其业主单位(投资方)是清江大龙潭水电开发有限公司，该工程的监理方是长江水利委员会工程建设监理中心恩施清江大龙潭水利枢纽工程监理站。

　　防汛部门早有提醒

　　6月3日上午，记者几经周折见到了葛洲坝集团大龙潭项目部的总经理纪家新。对于此次重大安全事故，这位负责人说：“这是在抢险过程中发生的一场意外事故，完全是天灾。”

　　但是，记者了解到的大量事实却与这位负责人的说法出入甚大。

　　6月2日上午，恩施州气象台有关负责人向记者透露，在事故发生之前，他们就已提前两次把有关的降水情况通知了大龙潭水电站的各个相关部门。

　　事故发生的当天上午8点，气象台又作出了未来12个小时内还将维持较强降水的报告，并说明清江中上游过程总面积雨量将达到60毫米。

　　因此，气象台的望胜玲台长亲自给大龙潭水电公司打电话通报。同时，气象台当班值班人员罗菊英还把27日白天及后期2到3天的天气趋势情况以专题材料的形式发传真给防汛办及大龙潭电站。其中给作为业主单位的大龙潭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副董事长丁同山、监理处负责人王津各一份。为了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气象台又用电话报告给大龙潭、风雨桥及水布垭三个重点单位。

　　恩施州水文勘测局向延清局长向记者透露了一个重要事实：27日上午，恩施州水文局和大龙潭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监理方及施工方一起召开关于大龙潭水情自动化测报系统优化方案协调会。中午2点多时，水情科的报告显示当天晚上19点的清江洪峰可能达到每秒900立方米。向延清把这一重要情况告诉了正在开会的监理方负责人王津及施工方总工程师杨正贵。同时一再明确向其提示，洪水可能会造成围堰垮塌，要做好预防工作。王津表示，自己也收到了相关的预告，并已采取了措施，人员和设备都撤离了。杨正贵则说，要早点回去防汛去。下午的会议因此取消。

　　上述情况皆表明，业主方、监理方及施工方对于险情早已有数。然而事故还是发生了。

　　3小时时间太紧？

　　采访中，业主单位负责人丁同山副董事长及施工方的负责人纪家新总经理口径一致：事故发生前他们已在做防汛工作，只是因为“时间过于紧张”才导致出现人员伤亡事故。

　　据纪家新介绍，在接到相关部门的水情预报后，当天下午3点多，他们召开了防汛工作紧急会议。按照州水文站的水情报告显示，洪峰来临的时间约为19点，因此他们要求在18点前做好人员设备及材料的撤离工作，“3个小时的时间太紧了”。

　　纪家新说，为了防止围堰垮塌，工人们在围堰内侧覆盖上了防水的塑料布，对用石头和泥土堆起来的围堰进行加固，同时工人们还对施工隧道里的设备材料进行转移。

　　施工工人有没有被及时通知是事故的关键。纪家新及杨正贵都一再肯定地对记者表示：“洞里的人应该得到了撤离的通知。”据当时现场指挥的杨正贵介绍，他在约17点20分时，用对讲机通知各施工队队长，要求隧洞里的工作人员撤离现场。施工队调度室工人叶建鸿表示，他们在接到撤离通知后，又通知了当时负责在洞口值班的刘孝福。

　　然而，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一些死里逃生的工人表示，他们并没有接到有关撤离的通知。

　　来自重庆云阳的民工苏建华系当时施工带班班长，他在接受一些媒体采访时表示，事故发生前并没有接到撤离的通知。据苏介绍，当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他估计是围堰垮了，于是大声喊所有民工向外跑。但是洞有370米长，一些人还是没有来得及跑出去。

　　纪还认为，事故发生的另一个原因是“洪峰比预计时间早来了一个小时”。

　　但是州水文勘测局局长向延清却对此予以否认，称他们预测的洪峰时间为17点是正确的。

　　对于时间紧张一说，几乎所有的遇难者家属都表示难以接受。“难道三个小时的时间还来不及通知？”

　　记者得到的另一消息是，在事故发生前，施工方的大量设备都被撤离，但4名没有接到通知的工人却在事故中遇难。

　　6岁的女孩邵鑫在此次事故中遇难，她的尸体至今仍没找到。受此打击，邵鑫年仅32岁父亲邵军卧病在床———三年前，他的妻子也在清江被大水冲走。邵军60多岁的父母每天拿着棍子到河边去寻找孙女，但一切只是徒劳。“如果有人及时通知我们，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围堰因何不堪一击？

　　记者了解到，正在修建的大龙潭水电站是恩施市的重点水电工程之一。业主单位大龙潭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由恩施市投资公司、深圳市经天纬投资有限公司及中国华力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三家单位组成，总投资为3.83亿元人民币。该工程的监理方、施工方都是国内著名的公司。

　　事情已过去半个月，失去亲人的家属们仍沉侵在悲痛之中。然而他们至今仍然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一场非常普通的暴雨就轻而易举地把州立重点水电站的围堰击垮？

　　恩施州水文局局长向延清对早报记者介绍说，事故当天预计最高洪峰时的水流量为每秒1000立方米，“这远远没有达到启动应急预案的预警标准，历史上清江河最大的洪峰流量超过了每秒2000立方米。”

　　大龙潭项目部总经理纪家新则揭开了谜底：垮塌的围堰在设计时就是“自溃式围堰”。纪进一步解释说，围堰最初设计过水量为每秒700立方米，在5月下旬加高3米后为每秒800立方米。“当天的洪水流量超过了围堰所能承受的设计能力，围堰垮塌并不奇怪。”

　　“自溃式围堰”悬疑

　　纪家新说，自溃式围堰“在工程上是允许的”。然而，恩施州水文站有关人员向记者透露：在人口集中的城市上游不宜建“自溃式围堰”。

　　据有关专家介绍，除了“自溃式围堰”以外，还有一种是“过水式围堰”，后者用钢筋混凝土建成，非常坚固，即便是水从坝顶漫过时，也不会垮塌。

　　恩施州防汛办的陈科长介绍，在人口集中的城市上游根本不应该建“自溃式围堰”，因为一旦发生险情，就很难控制。如果设计成“过水式围堰”，水只会漫出来，但围堰不会垮。同时，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在城市上游的“自溃式围堰”应在汛期来临之前主动摧毁。而恩施在4月15日就开始进入汛期，国家规定进入汛期的时间是5月1日。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5月底，大龙潭施工方还没有摧毁围堰。

　　而防汛部门则强调，在事故发生前，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龙潭水电站是“自溃式围堰”。“如果知道，我们早就会启动预警方案。”

　　恩施州水文勘测局局长向延清也认为，他们也是在事后才得知大龙潭是“自溃式围堰”。这种围堰一旦被冲垮，洪峰猛然增加，所形成的破坏力特别大。

　　向气愤地说：“即使建的话，也要充分考虑到对下游居民可能会造成的影响，同时应该向水文站、防汛办等有关单位通告，以便防汛部门提前做好防汛准备。”

　　向还向记者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该围堰在招投标时规划的是“过水式围堰”，但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在施工时被改成了“自溃式围堰”。

　　施工方并没有向记者说明为什么会建成“自溃式围堰”。但是相关的资料显示，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过水式围堰”无疑要比用石头和泥土建成“自溃式围堰”的成本要高得多。

　　相关专题：湖北清江大龙潭电站围堰被冲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