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上午，度过23岁生日仅一个月的马加爵在刑场伏法。虽然网络上开始就此是否值得“大快人心”而展开激烈辩论，但一名残忍杀害4名同学的冷血凶手，遭遇死刑制裁，无疑是我们这个社会所能够想像得到的最理所当然的结果。不过，马加爵一案带给我们的所有问号，并没有随着刑场上的那一声枪响而烟消云散。这些疑问，随着当事人直至生命终结也“守口如瓶”，可能造成的社会迷失与误读，是值得我们加倍警惕的。
马加爵的代理律师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多次感慨：他(马加爵)给社会留下太多的疑问，例如他的精神状态问题，以及更令人关注的杀人动机问题。马加爵在被捕之后进行过一次精神状态鉴定，结果并无异样，虽然有人对此仍有质疑，但事实上这样一个结论反倒使后一个疑问更加复杂难解——既然不是精神状态异常，那一次简单琐碎的口角与连续四步的冷血杀戮之间，究竟是怎么一番逻辑，就更需要获得一个合理的解释，来维系社会对于常识性行为规则的预判信心了。
很显然，马加爵在被捕之后透露出来的种种性格特征，如极端冷漠、极端自我，都暗示着这样一个外表粗犷、内心敏感的人，行事很可能不循常理。从他被捕之后只求速死的心态可知，这确实是一个对生命毫不在乎的人——事实上也正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才更加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苏轼当年评判章云：“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讲的也就是这个道理。因此，马加爵的不愿上诉，临死也不念及父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大致的解答。但以一言不合便连杀四人论，马加爵的这些性格特征，只能成为分析的大背景，而无法充当杀人的充分动机。也正因为如此，马加爵的代理律师希望马加爵考虑上诉时所着重强调的，居然是“能在二审阶段多在这个世上存留一段时间，让社会多关注一段时间，让人们多讨论一段时间，对社会的警示作用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对于马加爵案的关注与讨论，我们的社会无疑已有相当良好的表现，许多声音在争论、在表达，要求挖出一个年轻学生疯狂杀人背后的社会责任来。但是，如果我们连他究竟为什么要杀人还不是太明了、太信服，便去诘问教育体制与城乡歧视，是不是显得匆促而乏力了一些呢——虽然那两者无论如何是值得反思的。事实上，这正是我们目前在马加爵案上所遇到的最大认知困境——因为缺乏具有真实价值的核心信息支持，我们在这一震惊人心的案件面前，迟迟不知手指何处。代理律师一再强调多“一段时间”，正是一个社会对于自感重大却又眉目不清的问题不肯就此罢休的表达。
但马加爵不买这个账，他只求速死而得速死，法律的公正惩戒因此得以完满，但社会的反思却肯定会更加举步艰难。如果我们最终因此而不得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马加爵只是一个无法理喻的杀人犯，他只是我们这个社会中一个没有理由的特例、一个不必解释的意外，在刑场的那声枪响之后，我们的心绪也该趁机回归平静——那我们在这场血淋淋的命案与一个青年的沉沦悲剧里，只算获得一个并不彻底的社会解决。与我们这个时代屡屡因为重大个案而突破整体引发体制变革的积累进步相比，我们失去了5条生命，却并未获得足够的补偿。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就为这，我们当追问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