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来源：———《隔世8年毁容少女进京求医》采访记

　　张爱萍，女孩，12岁。她之所以成为新闻人物，是因为她的毁容。两岁的时候，她被母亲放在煤气灶上“烧烤”两次。之后8年，她未曾迈出家门半步。今年6月1日，在相关人士的陪同下，她从沈阳来到北京，她要接受心理测试并咨询整形事宜。访前面容“恐怖”并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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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那个孩子吓着我了。

　　在采访被毁容的张爱萍之前，早先做过报道的《沈阳晚报》的记者说，你做好心理准备，她烧得面目全非。

　　我上网搜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张爱萍的照片。看见照片的一瞬，我心里“咯噔”一下。后来张爱萍自己对我说，有的小朋友看见她会吓得哭，我完全理解。她烧毁的面容，用“恐怖”来形容并不夸张。当然，这张令人震撼的脸居然是被她的母亲烧成的———这是让我对新闻本身感兴趣的重要原因，远胜过对这个孩子的同情。见面我要走进她的内心

　　说好了接站。6月1日一早我就到北京站等待了。时间还很早，我跟摄影记者刘军在站台上，找到她所在车厢大致的位置。

　　站在那里，我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明白自己这种紧张因何而生。采访过很多人，高官、平民、富豪、罪犯，都没有过紧张的感觉。直到做完采访几天之后，我才想明白，那一瞬间的紧张，是在想象自己将要见到的面孔。

　　车到的时候，是7点半，阳光已经很明亮。车门打开，一个孩子出现在那里，她遮了面纱，这让我意外，但我还是透过明亮的阳光看到了她隐约的脸。后来我对另一个记者说，我看见她时，心里居然有些痛。真的是惨不忍睹！

　　摄影记者们对着她一阵狠拍。我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真可怜，如果她年龄再大些，她一定不会这样展示自己的不幸。这样想的时候，我甚至想放弃这次采访，我在想我们对新闻的追逐可能对孩子是一种伤害。

　　张爱萍走下车来后并不说话，只是听人摆布站在那里被拍照，然后被人扶着往前走。我离她近了，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她畸形的身体和被毁掉的脸。这时候我又有强烈的想报道这件事的欲望了———如果没有帮助，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生活以及她以后的命运将更难想象。

　　有几家媒体的记者也在现场，在周围看。我不是来看一个人的，我是采访，我要走进她的内心，走进她的故事。这样想着的时候，我走过去，轻轻搂住了她的腰，低头看着她，轻声说：“姐姐想认识你，你愿意吗？”她甜甜的声音“我愿意”传到我的耳朵时，我的内心完全放松了，那一点“怕”也瞬间消失。我就这样开始了跟她的交流，一路陪着她，包括她去上厕所。熟悉她讲了很多故事的细节

　　也许是我跟张爱萍的愉快沟通，让陪同她的父亲和社区书记对我有了好感。张爱萍的遭遇和很多故事，都是社区的书记讲给我的。我见她有空就去跟她聊天，不停地问“后来呢”“为什么”之类的话，她讲了很多故事的细节，大多是首次被记者知道。

　　采访中我一直想找一段时间单独采访张爱萍的父亲，很多事他比别人清楚得多，而且我对事情的许多细节是有疑问的。但那天他们的事很多，一直没有机会。到下午了，他们要去整形医院，我提出跟他打同一辆车。一直陪同他们的沈阳晚报的同行跟我说，他是个内向的农民，不好沟通，也不好问出什么，让我别对采访内容抱太大希望。

　　上了车，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一开口势必要提他伤心的往事。“你恨记者吗？”我突然问他。

　　“怎么会恨呢，你们是在帮助我。”他说。

　　“有时候我们会很残忍，因为我们想知道事情真相，就要你回忆痛苦。”我说的时候，注意看他的脸，他没有露出反感，而是微笑了。于是，我就开始了一个一个问题的采访，包括让他痛苦或尴尬的问题。到达整形医院，我的采访刚好完成。

　　采访的那天，我在生病，早上是吃了止痛药后出门的，到中午腹痛难忍，忍不住在吃饭后又偷偷吃了止痛药。没想到我吃完药，张爱萍一直在看我。我后来从她父亲那儿知道，她很想知道“姐姐怎么了”。

　　我突然有些感动。一个完全跟外界隔绝的被伤害的孩子，居然关心了追逐报道她的陌生人。我感到，我靠近了她的内心。特稿部 宋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