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建柱的江西之舞

　　2004年5月28日，坐在江西南昌的一辆出租车里，司机自豪地向记者介绍这座城市的容貌，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我们支持孟建柱！”他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一个星期之后，记者奔走于江西九江，也同样在一辆出租车里，当得知记者刚从南昌而来时，司机不无羡慕地说了一句：“听说南昌出了一个姓孟的好官。”

　　两位来自不同地区的司机的惊人一致，再结合江西新民谣“要想富，留住孟建柱”，这位主政者在当地民间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尽管两位司机并没有弄清楚一个概念，孟事实上是江西省委书记，其管理的范围并非仅仅局限于南昌。

　　来到江西，孟建柱从一个配角变为主角儿，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角色转换。

　　上世纪60年代，20岁出头的知识青年孟建柱来到上海长兴岛的前卫农场。13年后，孟建柱从一个拖拉机手，当上了农场的场长。1986年，他离开了农场，不过还是在上海的周边“徘徊”：川沙县委书记，而后是嘉定县委书记。

　　对孟建柱本人最多的评价是随和。一位在前卫农场工作过的人说：“(孟建柱)没有官架子，说话时笑眯眯的，声音不大，细声慢气，人也很瘦，像个知识分子。”

　　1991年，孟建柱总算进了城，担任上海市农委书记，管理农业和农村工作，以后一直到担任副市长，孟建柱的工作与农业有关。

　　而对于上海这个国际化的商业大都市而言，孟的农村工作具有天然的边缘性，而孟本人的言行也仿佛适应这种“边缘”性，表现得异常低调。熟悉他的人说，在电视镜头和公众场合，基本上找不到孟建柱的身影。上海国际会议中心是上海市举行各种仪式和接待活动的地方，据知情人透露，就是在担任副市长之后，孟建柱每年也难来一次。

　　或者是因为分工的原因，孟建柱没有值得炫耀的“硬件”性政绩，前卫农场的老同志认为他的升迁，一是因为工作务实，二是因为随和有亲和力，表现在他更会尊重老同志，因而得到了老同志的信任和举荐。

　　然而，来到江西之后，孟建柱的“随和”，却多少有了改变。

　　孟建柱刚到江西时，有一次，省里组织县级以上干部会议，而有一些县的主要领导没有到场，以副职或秘书来代替。孟建柱见状决定临时取消会议，等缺席的人员到齐后，再召开会议。

　　来到江西之初，江西重大的伤亡事故不断，影响恶劣。每有事故，孟建柱必亲临现场，严厉处置失职的官员，丝毫不留情面。

　　相对在上海时对媒体的刻意回避，孟建柱在江西后，可谓是走到了前台。除接触江西省内的媒体外，孟建柱更加注重和省外的媒体拉近距离，他来到新华网，与网友亲密交流，还到上海东方卫视录播间里，与主持人侃侃而谈。

　　角色的转变，就意味着工作风格和方式的某种变化。作为主政一方的大员来说，这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

　　转变角色，只是孟建柱江西之“舞”的开始。

　　舞之前奏：“长征”

　　2001年4月1日，孟建柱到江西履新上任。4月13日，孟便开始了他对江西的考察。

　　考察中的一幕深深地印在当事者的脑海中。

　　2001年4月底，孟建柱结束了在赣南兴国县的考察，乘车去瑞金，途经兴国县樟木头乡，路旁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房屋映入他的眼帘。孟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回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时任兴国县委书记的赖联明介绍：“这是兴国最穷的樟木头乡。”

　　孟听罢立刻要求停车视察。一下车，他就带头走上乡村田埂路，来到源坑村，看到两个小孩儿在玩耍。他走上前去询问，从小孩的嘴里，得知这是姐弟俩，因为父亲早亡家庭贫困而辍学，孟当即掏出300元，交给小孩的家长，并告诉赖联明要千方百计保证这两个孩子上学。随行人员看到后纷纷捐款。随后，孟把围在旁边的几个村民召集起来，跟他们拉起了家常。赖联明回忆道：“(他)一户一户地看农民负担卡，一笔一笔地跟农民算起了负担。这些，给了我们很大的震动。”

　　就这样，到江西最初的三个月中，孟建柱走遍了江西11个地市、60余个县，也许是巧合，孟的行程刚好与二万五千里长征相等。此后，他的行程一直没有终止，截至2003年5月，孟建柱跑遍了江西全部99个县(市、区)。

　　孟建柱一边行路，一边打量着自己的舞台，他感到了内心的沉重。

　　2000年，江西的GDP只有广东的21%、浙江的33%、湖南的54%、安徽的66%。无论是GDP总值还是人均值，江西在中部6省中的排名都是最后一位。

　　在考察中，孟建柱每到一处，都会与当地领导商讨该地市的定位问题。一圈走完以后，整个江西的定位和发展思路在孟建柱的头脑中酝酿成形。

　　2001年底，江西省委第十一次党代会，孟建柱正式当选江西省委书记。

　　舞之序曲：学习

　　如果说江西省内的考察是孟建柱在悄悄地摸家底，那么，他带领组织下的江西学习考察招商团则是阵容强大，声势浩荡，充分表达了江西“对接长珠闽”的决心。

　　2001年7月，孟建柱和省长黄智权率团首赴上海，签订了赣沪合作协议。由于孟熟悉上海的行情，其在沪的引资可谓如鱼得水。三年来，上海实际在江西投资112.04亿元。

　　随后，书记、省长带着全省11个地市的书记、市长和省直6个部门的主要领导赴广东，7天看了7个企业、两个市场、两个开发区，举行了14次座谈会。

　　2002年4月，书记、省长再次带队，组织了120多个官员和企业家赴浙江考察。

　　进入2004年，随着“泛珠三角”论坛的开展，江西与香港的合作进一步加强。

　　赴外地考察招商，同样也是一个学习求知的过程。

　　2001年5月，上任后的第二个月，孟建柱来到江西省社科院的会议室，他对众多前来座谈的学者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向大家求教来了。”

　　孟说出了心里话。据知情人透露，孟建柱最早提出的江西的定位是“承接东部产业转移的基地、优质农产品输出的基地”，后来孟反复听取了专家学者和有关方面的意见，又增加了 “劳动力输出基地”的内容。

　　谁曾料想，这种求知若渴在江西演变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行动。

　　从2001年5月起近两年时间里，江西艺术剧院举办了20场“双休日新知识讲座”。孟建柱有自己的思路，讲座的内容必须新，必须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最新的理念，对江西迫切需要解决的难点有所启迪和帮助，孟建柱要借此为江西打开一个思想解放的闸门。

　　于是，孟建柱利用一切机会，亲自出面，遍请高人，政、商、学界的大腕儿纷至沓来。其中，为了促成诺基亚执行副总裁圣韦伯之行，江西财政拨出了专款以备专用。

　　第一个开讲的是薄熙来。他把“经营城市”的理念讲了两个小时，台下鸦雀无声。

　　接下来，驻法大使吴建民开讲国际政治经济形势，龙永图介绍“加入世贸与中国经济发展”，上海市政府副秘书长黄奇帆大谈“资本运作”，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曹建明讲“WTO与中国法治建设”、诺基亚执行副总裁韦圣伯传授“企业成功之道”……所有的讲座进行电视直播，一时之间，江西各界的情绪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观者如云。

　　据悉，在南昌，一位个体经营者几经周折，托人找到江西省委组织部，希望能得到一张双休日讲座的票。

　　一位南昌市的官员说，“无论是冗长的会议，还是厚厚的文件，都抵不上一次精彩的讲座。成功的经验和新锐的理念确实让我们豁然开朗。”

　　时任江西省科技厅厅长李国强说：“江西是个相对封闭的省，官员们也一直过着温吞水的生活，双休日新知识讲座打破了这种局面。”

　　学习在全方位的展开。2001年下半年起，江西先后向上海、江苏和浙江的工业园以及城区的区委、区政府派遣了2000多名官员，进行为期一年左右的挂职锻炼。

　　舞之高潮：梦幻

　　孟建柱是善舞者，他的一举一动激起了江西人的热情。

　　从经济版图上看，位于江西东方、南方的沿海诸省明显是高地，在广袤的中部首先崛起，将使以南昌为首的江西城市群—尽管这个城市群目前还不成气候—看得更远。

　　长三角、珠三角和闽南地区是中国三个经济增长极。现在，它们已经完成了集中发展的阶段，开始向周边扩散。而在中国的中部有6个省，江西与之的距离最近，江西完全可以发挥生态环境好、商务成本低、矿产资源丰富的优势，加大区域经济的合作力度，寻求发展。

　　孟对江西的定位是：沿海发达地区产业转移的基地、向沿海供应优质农产品的基地、向沿海输出劳动力的基地、沿海地区的旅游休闲后花园，江西要“以大开放为主战略，以工业化为核心”—

　　一句话，是为了江西“率先在中部地区崛起”。

　　2001年至2003年，江西GDP保持两位数增长的事实，让江西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农业比重第一次降到20%以下，第二产业首次成为三大产业之首，占到40%以上。经济学家评价，一向以农业为主导的江西经济正在向工业经济过渡和转型。

　　孟的舞步中，率先在中部地区崛起的关键是做大南昌，即做强以南昌为核心的城市群：南昌的十大基础设施正在全面改造，去年投资达100亿元用以发展制造业；到2010年南昌城区将“长大”，面积将是350平方公里，人口将达到350万人。

　　做大南昌，这个梦想有多远？规划已经开始，改变已经在进行。“三日不见南昌，当刮目相看。”这是外人的惊讶，南昌本地人则多半感受到了城市在跳跃前行的脉搏，而江西的其他城市则投来羡慕的眼光和效仿的意愿。

　　更多人则从变化中捕捉到了希望。

　　舞之悬念：冷静

　　引导激情的善舞者更需要冷静。

　　以一省的资源去扶持一座城市的发展，是否会显得厚此薄彼，更可能使江西现有的经济结构失衡，地区差别拉大？

　　以政府的决心和全力主导去完成一个经济圈的形成，是否让人感觉行政色彩依然过重？

　　对来自学界的观点，2003年年底江西省统计局发布的《江西省城市综合实力和竞争力研究》报告并不讳饰这一点。

　　由谁来推动城市扩张？产业化的动力由何而来？城市扩张是否会造成“形象工程”与扰民行为？普通的江西老百姓，比如农民能否在发展中得到实惠和好处？

　　这些都是孟建柱应当正视的现实问题。

　　今年年初，在接受电视台采访时，孟建柱诚恳地回答：“我们还是一个欠发达的省份……老百姓生活有变化，有发展，但还是存在着差距。”

　　看来，孟建柱仍不失清醒。(《小康》记者 施平 、白红义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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