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盗窃犯在服刑期间越狱脱逃，然而，在躲过警方12年追捕后，不久前他却到监狱投案自首。12年来，他像做了一场恶梦！期间，他怎样东躲西藏？又怎样经受心灵煎熬？

　　2004年6月18日上午，一辆挂着郑州牌照的红色捷达出租车，在河南省郑州监狱大门口前戛然而止，一个30多岁、略显瘦削的男子急切地跨出车门，在一男一女的陪同下，走到等候在那里的监狱警察和驻狱检察官面前，神色安定地说：“队长，我来投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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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辨认，前来投案自首的正是12年前从该狱脱逃的罪犯郭元森。此时此刻，12年来一直在追寻郭犯踪迹的郑州监狱狱政科科长赵宏杰等人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下午3时45分，在郑州监狱禁闭室里，郭元森声音低沉地讲述着他的故事：一错盗窃进监房再错越狱去逃亡1971年，我出生在河南镇平县侯集镇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那时弟兄姊妹多，家里穷得叮当响。12岁我正上小学五年级时，母亲去世，我随之辍学，有时在家干干杂活，有时和一群半大孩子瞎混。

　　1989年8月5日，我和同学侯某在镇上闲逛，看见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黑色提包。我们就打起了坏主意。侯某上前故意推了那人的自行车一下，当他扭头看时，我趁机取下他车前的提包。我们跑到没人的地方打开包一看，眼都瞪直了，第一次出手，居然弄到整整3000块钱。这可是一笔巨款呀！我把分到的1500块钱藏到家里，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那时，我没有“发了财”的喜悦，却总有一种要出事的感觉。果然，不到一个星期，我就被逮住了。我把钱如数交出后，被判6年刑，1990年被送到河南省劳改第十五支队服刑，也就是现在的郑州监狱。

　　刚进来时，我总是想，我偷的钱一分不少交出去了，还被判6年，真是太重了。但我又不想申诉，听人说要是在监狱里申诉就是不认罪不服判，就不能减刑。但到了1992年，眼看着同狱的犯人一个个减了刑，我的心里开始不平衡了。一天，我遇到和我一样也没有减刑的犯人张国庆（化名）。他说自己正找机会逃跑，问我愿不愿和他一块。当时，我心里乱极了，让他说得有点动心，又想到父亲常常来看我，害怕我跑了父亲受牵连。那以后的几天，我始终在矛盾中度过。

　　1992年7月3日那天晚上收工时，张国庆趁人不注意，给我使个眼色，撒腿就跑，我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和他是一个互监组的，他要跑我又是知情人，他跑了我肯定要受到处理。脑子一热，我撒开腿没命地往前跑，只想着跑得越远越好，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张国庆跑到哪儿了。（张国庆在逃跑中摔伤，被当场抓回，现已刑满释放。）风声鹤唳逃亡人辗转天涯独飘零逃出来一个多月后，我感到风声平息了一些，就在一天半夜，偷偷回到了镇平老家。爷爷开了门，抱着我哭起来。他告诉我，追捕我的人几乎天天都到家里找我。看来，家里我是不能呆了，只有继续跑。爷爷把我的身份证给了我，又给了我100块钱。我给他老人家磕了三个头，又连夜逃出了家门。那一刻，我知道，我是有家不能回了。

　　我不敢往发达地方跑，就决定往荒凉的西北方跑。

　　到了甘肃，我身无分文，就在一个市场上帮人家卸货挣钱，晚上就睡在市场里。但我不敢在一个地方呆得时间太长，过了不多久，我又跑到了青海。前几年，我一直在不停地换地方，打工挣的钱也都用在了逃跑的路上。后来，我在青海的一个小镇上帮人卖菜，慢慢摸出了门道，就自己摆了个小摊卖水果。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我正在做生意，突然看到两个警察，他们操着河南口音，正在向人们打听着什么。我来不及多想，连摊都顾不上收，就匆匆逃离了。魂牵梦绕思亲人泪眼盈盈拒爱情西北呆不下了，我又来到了青岛。刚开始我帮人打鱼，后来又帮人养扇贝。1996年，我在一个工友的介绍下，跟着我后来的老板韩涛干装卸。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韩老板对我另眼相看。一次，下雨时我们往车上装冻鱼，一个工友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口吐白沫，其他人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赶快上前把他嘴掰开进行急救，当时我手都被他咬破了。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幸亏急救措施得当，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那以后，韩老板对我很赏识。我就一直跟着他干了8年。

　　平时，为了隐藏我的行踪，我只管埋头干活，从不和工友们多说话，他们都不知我是哪里人。2003年春节，工友们都回家团聚，一个工友对我说：“小郭，你家是哪里的？过年了也不回家看看？”我装着笑脸对他说：“我和家人不合，也不想回去了。”扭过脸去，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从我逃离老家那天起，我再没和家里联系过一次，再没有听到过家人的一点消息。但是，那是我的家呀，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父亲身体怎么样了？弟弟该结婚了吧？妹妹出嫁了吗？一次，我梦见我刑满释放了，父亲到监狱来接我回家，一家人在一块，有说有笑，高兴极了。醒来后，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头。这种对家、对亲人的思念常常让我整夜睡不着觉，有时甚至要把我逼到快要发疯的地步。

　　我平时埋头干活，从不张扬。我这本来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但却赢得了一个姑娘的青睐。她和我一样，也是个打工的。她认为我老成持重，主动帮我洗衣服，暗示要和我交朋友。面对姑娘的好意，我又激动又痛心，考虑再三，硬下心来，回绝了她的一片真情。回到住的地方，我用被子蒙上头，流了半天眼泪。好姑娘，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30多了，和我同龄的人早已成家。可我是个逃犯，又哪里有资格去谈婚论嫁？我怎么和你去办结婚登记手续？就算我们走到一块，将来有了孩子，又怎么去上户口？我过着像鼹鼠一样不敢见光的生活，又怎么能给你带来幸福？那时，我真不知这种逃亡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说到这里，郭元森满眼泪水，说不下去了。）网上学法欲投案求助老板做决断重重的压力，让我痛苦万分。闲下来的时候，我问自己，我这样逃跑值得吗？这时，我已学会了上网，通过在中国普法网上查阅有关法规，我知道了，我如果去自首，要服完剩余的刑期，还要被加刑，但如果不自首，就会被终生通缉，逃亡的日子就永远没有个尽头。这时，我已经有了投案的念头。

　　今年5月，我再次上中国普法网，一条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上面说河南某个监狱组织罪犯参加高自考，其中有个罪犯在监狱里取得了两个大专毕业证，出狱后被北京一家公司聘用。那一刻，我明白了，他们在监狱里，失去了自由，却是在希望中改造，还有前途。我脱逃了，暂时得到了自由，却失去了希望和前途。两厢比较，我并不比他们生活得愉快。

　　投案自首还是继续逃亡？我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这时，我想到了我的老板韩涛。我觉得他见多识广，很值得信赖，可以帮我拿个主意。

　　见了面，我把事情全盘托出，并说了我想自首的想法，希望他帮我拿个主意。韩老板听后，面色凝重。他考虑了半天，对我说：“小郭，这事，我看你还得去投案。要不，这种日子永远也没个尽头，还随时都可能被追捕的人把你逮回去，那时你就被动了。与其这样提心吊胆过日子，倒不如服完刑后开开心心干事业。”

　　韩老板的一番话，终于让我下定了投案自首的决心。千里迢迢手足情弟妹送兄奔新生韩老板建议我先和家人取得联系。

　　通过114查号台，我查到了弟弟郭元林（化名）的电话。12年来，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禁不住放声大哭。弟弟哭着对我说：“哥，你回来投案吧，爸爸身体很不好，你回来了，我们还能见上面，你要再不回来，可能这辈子就见不上咱爸了。”他告诉我，追捕的人还常常到我家去了解情况，做家里人思想工作，让我家人动员我投案，并说只要我一天不归案，他们就要追我一天。

　　同时，弟弟还告诉我，他已结婚生子，妹妹已经大学毕业，在北京工作。全家人都非常想念我，都盼着我早点回去。

　　我拨通了北京的电话，妹妹知道我的想法后，动情地对我说：“哥，我送你去监狱。住满了这几年，你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弟弟专门到青岛来接我回去自首。临走时，韩老板特意为我出了证明，证明我最近八年一直给他打工，没干过违法的事。上车的时候，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回去后安心改造，哥这里给你留着位子，啥时出来了，就来这里，咱弟兄们继续干。”

　　6月18日凌晨，我们从青岛回到郑州。在京广车站，我见到了专门从北京连夜赶来接我的妹妹。12年了，当年的小丫头已长大成人，我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7时41分，我给郑州监狱打了要去投案自首的电话。我在弟弟妹妹的陪同下，打的直奔郑州监狱。

　　逃亡12年，12年东躲西藏，我真像做了一场恶梦，今天终于从恶梦中醒来！我知道，在这里要服完脱逃时剩余的刑期，还要面临法律对我脱逃的惩罚。但对这些，我早有准备，坦然接受。只有这样，才能换回我合法的公民身份，堂堂正正地做人，再不用东躲西藏。

　　郭元森结束了他长长的讲述，一脸的轻松。他希望我们告诉那些在逃或有脱逃想法的人们，逃亡的日子不好过，逃亡，只能与亲人越逃越远，前途越逃越黑暗。文/王金创　朱庆乐（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