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平
上周，欧盟发表初步评估报告结论，拒绝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国内媒体的第一反应普遍是“经济问题政治化”。这几天媒体逐渐冷静下来，从多方面报道或者分析了欧盟结论的来龙去脉，但“政治化”的说法仍然充斥于字里行间。
什么叫经济问题政治化？
如果按字面意思去理解，它应该是在说经济与政治的关系，或者说经济与政治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应该是怎样的关系——一个亘古而又常新的理论问题。在最基本的层面上，答案就像“人类生活在地球上”一样简单。无论是亚当·斯密的古典政治经济学，还是弗里德曼的新自由主义理论，无论是凯恩斯的国家干预主张，还是第三世界重建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呐喊，无一不是在说政治和经济，或者说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不同的政体选择决定不同的经济模式，反之亦然，不辩自明。因此，没有经济问题不政治化，也没有政治问题不经济化的。说“经济问题政治化”似乎隐含着一个前提，即认为世界上存在一种二者各不相干的“政治经济学”。
我当然没有那么迂腐，不知道在当下的语境下，言说者并无意于基本命题的学术讨论，而更在于表达一种意见，认为欧盟把经济问题过分政治化。有意思的是，这几乎也是欧盟对中国的指责。那个初步评估报告的意见大体是，中国政府对经济干预太多，市场法规不够健全，金融业等没有独立运作。
事实上，一些学者和专家多年来一直在为这些问题奔走疾呼，甚至远比欧盟的报告说得尖锐。仅举一个例子——就在报告结论公布的同时，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魏杰就在一个论坛上呼吁政府尽快退出金融经营主体的位置，因为，“四大国有银行的不良债务，有30%左右是政府直接干预形成的，有30%是政府为了支持国有企业形成的，还有10%是政府为了制定产业政策形成的。我想国有银行和国有企业的问题一样都是政府干预的结果”。从来没有听到谁诟病这些专家学者“政治化”。
于是，有人又从“阴谋论”的立场上解释了“政治化”，即认为欧盟有可能以经济问题提出政治要挟。如上所述，经济活动中天然地包含了“公平”、“自由”、“劳工权利”等政治命题，如果外部的压力促使我们去反省这些问题，使政治体制改革与经济体制改革相适应，倒未必是坏事。不能接受的事情可能是，如同有人分析的那样，欧盟被美国暗示或者操纵，利用经济这张牌，来处理台海关系、伊拉克问题等等。不过，目前还看不出这样的迹象。另外，明眼人也不难看出欧盟国家中有多少人欣赏布什政策。
这样分析下来，“经济问题政治化”并没有表达什么正面的意见。自从李希光教授创立“妖魔化”学说以来，这一类说法成了一种“围魏救赵”的战术，其打法是严肃问题庸俗化，理性问题情绪化，实体问题抽象化，价值问题虚无化。但这种战术带来的除了自欺欺人、妄自尊大以外，我没有看到别的什么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