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农民自费调查:我想当干部和人大代表(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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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17日01:34 新京报 | |||||||||||||
河南农民王幸福自费秘密调查230多起“暴力征税”事件,引起全国反响,他被称为“当代农民维权的代表”。 宜阳反思“暴力征税”,对农民罚款和扣押物品全部返还,处理一批违纪责任人。 王幸福出了名,有人质疑他的行为和动机,王幸福不讳言想当干部和人大代表。 干部和村民对王幸福评价不一,有人说他“是好人也不是好人,也做好事也不都做好事”。 宜阳县今年征税工作在10天内全部结束,非常顺利。官方和民间都认为,这中间王幸福功不可没。 “在2002年以前,王幸福没有交农业税。但2002年他是村里第一个交的,然后就搞调查去了。”河南省宜阳县高村乡满丰凹村会计陈少年说。 陈少年说,他知道王幸福当时搞的调查是关于农业税问题的,但没想到的是,王幸福竟一下子轰动了全国。 “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也是开天辟地的调查。”7月7日,王幸福对记者说。 按照此前媒体的报道,王幸福自2002年11月起,自费秘密调查宜阳县230起暴力征税事件,这些暴力征税事件中有75名群众被打伤,但无一例是真正抗税的“钉子户”。他撰写的平生第一份调查报告引起了国家税务总局、河南农监办的高度重视。县长对他表示感谢,聘请他为税收监督员。 现在,王幸福成了全国的名人,他的事迹被多家媒体和网站报道并配发评论,媒体还针对王幸福的调查报告发表观点。 网友们也对王幸福一片褒扬之声。有人说,王幸福的调查报告披露的事情是“典型”和“罕见”的,而王幸福则是“当代农民维权的代表”。 为什么搞这样的调查 两间砖房,两间窑洞,就是王幸福的家。王幸福的窑洞洞顶都用瓷砖砌了起来,走进去,凉意立刻传遍全身。 51岁的王幸福看上去身体有点微胖,他的头发也开始稀少,有人说他的发型很像毛主席,王幸福对这样的说法很高兴。 与记者交谈的过程中,有两个词王幸福总不离口:中央有关部门和群众。每当有些问题他认为“不屑”回答的时候,王幸福就会说:“你去问群众吧。” 无一例外,记者们的采访往往从王幸福做暴力征税的调查开始。 “2002年,宜阳县暴力征税的问题比较集中,而且形成了规模。当时很多警车都下乡征税,干部们认为是农民抗税。”王幸福点起一支烟说:“农民没及时交税,大多数有需要合理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村乡两级欠钱未还,上报亩数与实际亩数不符等。” “我开始了解到这些情况的时候,农民们都说没有人能替他们反映问题,我就说我来干。” “如果有人反映,我就不干了。这个风头不好出。”说这话时,王幸福摇着头,猛吸了一口烟,却又被烟呛了一下,咳了几声。 王幸福把自己的调查比做两万五千里长征,“不能排除风险和困难,就干不成一件事儿,何况我的调查虽然是秘密进行,但总没有飞机大炮来威胁干扰吧?我比红军长征要容易得多。” 王幸福经常提起他认为最困难的一次调查经历:2003年春节前后,他从家迎着大雪走了20公里山路到盐镇乡,鞋底都走掉了。为什么要雪中调查,王幸福说,第一,下雪的天气老百姓不会出门,找人一找一个准;第二,他要抓紧时间。 王幸福说,他的调查是很讲究方法的。每到一个村子,他就会问村民:“我们乡今年收农业税很文明,你们这儿文明不文明啊?”“不文明?咋个不文明啊?你和我说说,我帮你反映反映……” 宜阳税收工作的变化 2002年,宜阳成为河南省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县。此前从1997年开始,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县里好多农民都连年没交农业税,在2002年时,按照政策,宜阳2002年以前的农业税欠款暂不征收,而该县当年的农业税征收工作则力度加大。 宜阳县有干部认为,正是2002年开始的税费改革给了王幸福“出名”的机会。 “2002年征收农业税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一些摩擦,干部和农民各方面的原因都有,我们不掩盖,不回避,但这是在转轨的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也是当年发生在中国农村的普遍问题,要在这样的背景下来看待2002年。”宜阳县委一位干部说。 宜阳县上报给有关部门的一份材料中有这样的话:“农业税改革惠及千家万户,但是长期以来农村沉积的各种盘根错节的矛盾,会在各种政策的落实中引发,加之少数基层工作人员不讲究工作方式方法,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新的矛盾和纠纷。如在2002年征收农业税过程中,确有个别乡镇的征收人员对少数纳税意识淡薄、以种种借口长期不交农业税的农户采取了措施,也确有极个别乡镇对久拖不交的农户进行了处罚……” 记者从宜阳县委了解到,2003年春,县里针对征收农业税中的违纪行为调查完毕,对农民的罚款和扣押物品全部返还,处理了一批违纪责任人。“这项工作在河南农监办找到我们之前,县里就已经着手在做了。”县委有关干部说。 农民们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沈沟村的高建设老汉说,2002年他家一共要交300多元农业税,乡干部来收税那天他身上只有200多块钱,把钱全掏出来后还欠100多块,他说出去借钱,这时候,乡里干部就把他家里的车推走了,后来他又交了50元钱的罚款,才把车拿回来。高建设说,后来乡里把罚款退还给他,“这事儿,肯定有王幸福的功劳。”高建设还表示,现在的干部不像以前了,“都不赖”。 按宜阳县财政部门的统计,2003年和2004年的征收农业税额逐年大幅下降,今年该县的应征税款为981万元,减掉国家划拨的粮食补贴,全县实际负担农业税445万元,人均实际负担7.5元。 “今年全县的征税工作在10天内全部结束,非常顺利。”这一点,记者在很多农户处都得到了证实。 王幸福的“名声” 王幸福现在已经成了名人。而实际上,除了众所周知的王幸福三字外,他还有几个名字。 一个名字叫王占山。王幸福解释说:“2001年村委会选举的时候,村里有两个叫老虎和青山的人都是村干部,这名字有点意思:山不离虎、虎不离山,乡里干部说,你也占个山字吧,我觉得挺好就认可了,就叫王占山。” 二为王国力,王幸福说,这是在2003年,县里有教师说他关心国家大事,有公心,就叫王国力吧。“我认为这个名字很好,我所做的是从根本上在维护宪法这部国家的根本大法,当得起国力两个字。 王幸福还有一个号:竹荫居士,这个号他多用于自己的画和诗上。 按王幸福自己的说法,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他跑到中国13个省卖画,前后用了10年时间。每到一地就在汽车站之类人群聚集处拉场子当众作画,一天能画100多幅,七分钟就能画一幅花鸟。 “我的画从小自悟,什么风格我也说不清楚,但群众都抢着买。”王幸福说他当时最高的一个月卖画收入七八百元,“给个县委书记都不干。” 在熟悉王幸福的村民眼中,王还是个“诗人”。比如在2000年,王幸福曾赋诗一首《问鼎村座有感》来抒发自己的抱负:陋居蓬径独悠悠,天海星繁月中楼,书卷烛换枕又起,一欢未忘十年愁。壮怀久在酬方寸,豪气长存冠中州,欲借天外金百万,福造一方姓名留。 王幸福还做过武术教练。因其从小随爷爷习武,大家都知道高村乡有一个乡村武术家。 王幸福这个名字真正被附近村民所耳闻,还应该追溯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主要事件就是他离婚了。王幸福解释原因时说,当时他还没出去卖画,老婆嫌他穷,他就打她,最后让他给打跑了。 王幸福承认,这件事让他的名声很不好,当时的年代,城市人基本没有离婚的。 还有一件事让他出名是在1985年,王幸福说他那一年给国务院写了一封信,反映满丰凹村学校破败不堪等6个问题。没想到的是,国家有关部门给王幸福回了一封信,过不多久,县教育局就拨款将学校重建,王幸福还当了学校的老师。 还有一件事王幸福不愿提,他曾被法院判了4年有期徒刑,罪名是“协助他人强奸妇女”。对此,王幸福一口咬定“这是个冤案。”是遭人诬陷。“这事儿还没完,我一定要翻案!” 王幸福对自己的评价是:当年直爽,家里又穷,别人欺负他他就和别人打架,干部和村民都不喜欢他;但是现在因为他敢说真话,过去的恶名声变成了侠名。 王幸福的六点建议 在众多人的眼里,王幸福很“不屑”与县乡一级的干部打交道。比如他的调查报告内容事先并没有向县、乡两级政府反映核实过。而是直接反映给了国家有关部门。 据此前媒体报道:“国家税务总局、河南省农监办等部门给他打过电话,对报告给予高度评价,并表示要派人到宜阳县落实情况,督促有关部门纠正错误”。 2003年3月26日,宜阳县县长谭建忠与王幸福谈话,按一些人的说法,县长接待王幸福是接到了“从上面下来的指令”。就是在这次谈话中,王幸福提出了6点意见。 7月9日,宜阳县委有关干部给记者提供了关于王幸福去年向县长提出6点建议的内容。第一,严肃处理暴力征税的责任人;第二,县委书记和县长要和王幸福本人建立通话制度,随时通话;第三,要求担任村干部;第四,要求担任省、市、县三级人大代表;第五,要求由县里提供资金给王创办企业;第六,自费调查产生的费用由县里负责,并要求县里给其工资。 据了解,县里现在兑现了王幸福的部分要求。2003年5月15日,县长谭建忠第二次与王幸福谈话,决定聘请王为农业税征管监督员和宣传员,按月支付工资。县里还决定支付王幸福的一部分调查费用。 王幸福说,他为做这个调查,前后花掉了26000余元,把所有的家底都花光了。对此,宜阳县一些官员们颇有微词,“就是交通费和电话费,在这儿穷乡僻壤的地方能花那么多钱?” 高村乡有干部给记者提供了一部分票据,总计金额为5200元。这部分票据均为困难户补助款,据介绍,王幸福要求的资金补偿因为没有先例,政府只好以困难补助金的形式发给他。王幸福作为农业税征收监督员和宣传员的工资是每个月600元,也是以困难补助的形式发放,共发了两个月,后因王幸福“既不监督也不宣传”就停了。 而在聘请王幸福当监督员和宣传员这个问题上,宜阳县委的一位干部认为,要辩证地看待他的调查报告。王幸福是农民,他有权利对政府工作进行群众监督,王幸福很有这个意识,也做得很好,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然而受客观条件和素质的制约,王幸福的调查报告中有很多不客观、不公正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是偏听一方之词。 具体到监督与宣传方面,一些干部觉得和王幸福无法沟通,高村乡一位干部说:“他根本不理我们乡干部,‘有什么事我直接给老谭(指谭建忠,原宜阳县长、现县委书记)打电话’是他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村民眼中的王幸福 在宜阳乡下,村民们普遍认为,王幸福是一个“大好人”,因为他爱打抱不平,为老百姓办事。 王沟村一位村民说,王幸福总体来说是一个好人,但人无完人,老王办事有点鲁莽,炮炮失失的(当地意为鲁莽)。 另一位村民说,老王心中有大事,看不惯腐败现象,有文化,懂法。 附近村镇的村民们都愿意找王幸福帮他们写写状子什么的,他们知道王幸福有名气。 令人意外的是,与王幸福同村的村民却对他有不同看法。 十几天前,满丰凹村的原村支部书记王玉会刚刚和王幸福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是因为王幸福1998年的饭食欠账。 7月8日,王玉会在家中给记者拿出一张王幸福签字的账单,一共是五顿饭,共欠账98元5角。“到现在也没还。”王玉会当过十几年的村支书,他认为王幸福是“一个无赖”。 满丰凹村七八十年代的村支书王会堂的看法则是:王幸福这个人“好事”,前几年一直想当干部,但村民们都不选他。对于他对暴力征税问题的调查,66岁的王会堂认为:“这是刁民偶然干了一件好事,但也应该有他的个人目的。” 更多的满丰凹村民则以“很难评价”来形容王幸福。一位村民说,王幸福“是好人也不是好人,也做好事也不都做好事”。 “但总的说来,老王对我们是有功劳的,我们以前被以抗税名义乱罚的款都退了,现在的乡干部都不敢胡来了,老王肯定是有功劳的。”村民们说。 村民叫我“民间信访局长” 反映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在去年完成的调查报告,调查的是前年的事情,却在今年引起了反响,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王幸福(以下简称王):中央新闻部门认可我,我作为农民,搞这个调查,他们很重视。 记: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当时你反映的问题还有没解决的吗? 王:都解决了。我反映的问题都是事实,我并没有找县里,直接反映给了中央有关部门,问题就解决了。 记:你认为问题都没有了? 王:还有一个问题:乡、县两级财政部门都有两笔账,虚报亩数,目的是骗国家的钱。 记:你怎么知道? 王:我有证据,我的证据是铁的证据。 (随后,王幸福给记者提供了两份“2003年鲁村第八组农业税计税土地清册”的复印件。) 我没有遭到暴力征税 记:我想看看你的调查报告。 王:这不行,不能给你。昨晚我接到了有关部门的指示,说老王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得到了举世公认,但你自己不要再说了,也不要给别人提供什么材料。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 记:你多次提到有关部门,这个有关部门是什么? 王:这我也不能告诉你,这是保密的。 记:是什么原因让你搞这份调查? 王:县里原来就有暴力征税的现象,到2002年这个问题就比较集中了,形成大规模,这我就开始调查了。 记:你遭到暴力征税了吗? 王:我没有。2002年乡干部下来村里让群众在交纳农业税协议书上签字,问对农业税改革有没有意见,签字了就表示没有意见,就不能不交税。 记:签字的多吗? 王:签的多,不签的也很多。 记:为什么? 王:群众让干部解决问题,就是很多农村的遗留问题,干部说群众提出来的这些问题他们不清楚,还说如果不签字他们是要扣工资的。 记:具体是些什么问题? 王:这你要问群众。 做调查从不找县乡部门核实 记:你是怎么调查的? 王:我听说哪村有被暴力征税的,我就逐户去调查。 记:你和你的调查对象都是一样的农民,他们为什么会相信你能给他们解决问题? 王:我告诉他们,我帮你们反映,就是不成功你们也不会损失什么,反正你们已经都受损失了。 记:你用什么方法来做调查? 王:我了解群众的情况,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告诉我发生在他们那里的情况;我要在这个村子里走访群众,了解情况;最后,我自己来分析总结。 记:对于他们告诉你的情况,你有没有到县、乡有关部门去核实呢? 王:没有。 记:不核实,你的调查报告会不会有失偏颇? 王:当然不会,我会认真分析总结。 搞调查不是和哪个领导过不去 记:你和县里的干部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融洽、还是紧张? 王:怎么说呢,我反映的问题到他们这一级还是重视的,但恐怕他们心里会对我有成见,但这是两码事。 记:和干部的关系会不会影响到你今后的生活? 王:我说的这些事情不是和哪个领导过不去。以后我要是有什么事、再反映什么问题,我也一样不会找县、乡的干部。 记:为什么? 王:找他们顶什么用?我会直接找中央有关部门。 记:担心过打击报复吗? 王:担心过,但是到现在还没有遇上这样的事儿。 村民们叫我“民间信访局长” 记:你和农民们的关系如何?他们很信任你? 王:以前我在群众中间威信不高,那时我也不成熟,但现在威信高了。 记:农民为什么信任你? 王:其实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很简单,就是不要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问他们要报答,农民们自然就知道你这是在帮他们做事,想为他们说话。 记:农民们怎么评价你? 王:他们都叫我“民间信访局长”,有什么委屈都愿意跟我说。 本报记者高爽河南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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