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志辉/城市快报

　　1911年，腐朽的清王朝卸下帷幕。一夜间，似乎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事物都与“新”沾点边，老百姓每天都会被一些新的东西所吸引。

　　1911年的一天，老城里的一个茶馆内，几个茶客照例翻开了每天必看的报纸。“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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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报纸啊，都改朝换代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只不过是把大清宣统年换成了民国元年啊！”自言自语的他在看完所有的新闻后，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广告，五个漆黑的大字吸引了他的目光———“人造自来血”！

　　“这是嘛东西啊？还挺新鲜的。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是自来的，自来水、自来水笔、自来火，怎么现在还搞出个自来血啊！”他满腹疑团，仔细地看着这个广告。

　　津门“仙丹”也

　　包治“百病”乎

　　93年后的今天，这个广告也同样吸引了记者。它可谓是标新立异，没有说明这种“药”的主要成分，所治疾病，而是把它的试验结果写了出来。仔细看看，才明白，这个“自来血”可不是像现在医院里给病人输的血浆，而是一种药品，并且还是个“全能”药品。

　　广告中写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没有确实的证据是不能讲的！我们这个药是专门增加‘心血’的，而且能够给全部的血进行补充。这些结果是通过实验得到的。”“比如，一位瘦弱而且面色发白、气血不旺的人，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服了这个药7天后，面色已经红润，体重比服药前也有很大的增加。以前气血虚，不能提重物走动，并且心跳过快的人，现在手提10公斤左右的重物，能够走1000米，而且不会感到心跳过快，能够感觉正常。”

　　“另外，本药还对男性肾亏、无力，有明显的治疗效果……如妇女产前、产后体虚、月经不调，全都能治……如果能够尽早服用人造自来血，就可以达到强身健体，无病预防的功效，保证百病不侵。总之，人的身体感觉不适，大部分是因为气血两亏造成的，人造自来血就是补充‘心血’，让病人的身体能够再次的强壮，所有疾病全除。”

　　再往下看，广告中又举了几个例子来说明人造自来血的功效：儿科篇、妇女篇、男科篇、学子篇、精神篇……男女老幼、能治百病，简直就是“仙丹”，药到病除。

　　好嘛，如果这些事例全部属实，这可是一种“万能药”呀！

　　本以为这是哪个骗子登出这个广告来骗钱的，但在广告的后面，记者发现，售药的地点是当时名气很盛、信誉很好的估衣街中法大药房，总经销商更是享誉大江南北的上海五洲大药房，当时商人把信誉看得十分重要，所刊登的报纸更是当时有名的《大公报》，这两家药房所售药品应该会是有保证的。那么这种神奇的“万能药”到底是什么药呢？

　　分析材料后，药剂师断定———

　　“人造自来血”是中药

　　带着对这个在世间早已经绝迹的“神药”的好奇，记者找到了天津市一中心东院药剂师邵继军，请她依照广告中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推断一下这个药里所含的成分，看看它是否真的那么“神”！

　　邵继军仔细地看完所有的资料后对记者说：“根据掌握的资料，我现在可以肯定地说，这个药如果有的话，肯定是中药！”

　　“是中药？‘人造血’不是西药吗？”面对记者的疑问，邵继军继续分析说：“这肯定不是西药。对西药来讲，这种药治疗的范围太广泛了，可以说它是无所不治的，而西药基本上是对症的，一种药只能治一种病，或者同类别的病。比如消炎药就是消炎的，止痛药就是止痛的；妇科药就是治妇科病的，男科药就是治男科病的，没有全都治的药。而且除了血浆外，没有什么药是能起到生血作用的。而中药就不同了，中国的药学博大精深，中药主要是调理和治病兼顾，所适用的范围也比较广泛，而且中医理论中有‘生血’这个概念，所以我判断这个‘人造自来血’是中药。但据我的估计，这个药不会这么神奇，基本上属于一种补药(品)。”

　　“人造自来血”背后有故事

　　记者按照邵继军提供的思路，把寻访的重点放到了“人造自来血”与中法大药房以及五洲大药房的关系上，期望在这里找到线索。记者在调查该药的具体配方无结果而失望的同时却发现，这个药背后还有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没想到，这个药与解放前上海十分出名的“上海新世界”游乐场以及中国百年的商业巨子黄楚九、中国西药业设厂自制药械的先驱项松茂等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自来血”原名“补血药”

　　记者翻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发现，“人造自来血”确是中国人自己研制的，而且曾经一度销路很好。1907年，由黄楚九、夏粹芳、谢瑞卿、陈烈清等合股开办的上海五洲大药房正式开业了。店址设在上海广西路福州路口，谢瑞卿出任经理，黄楚九为终身董事。这时，谢瑞卿研制了一种成药，开始取名为“博罗德补血药”(“博罗德”是英语“血”的译音)。但由于药名笔画繁多，中国人不易懂，后来就改名为“人造自来血”。

　　经过黄楚九的宣传，这剂成药不仅在上海，还在华北、南洋一带打开了销路，成了五洲大药房的发家产品。在天津销售的“人造自来血”正是这个“博罗德补血药”。

　　“新世界”换来“自来血”

　　五洲大药房钱赚多了，股东们出现了矛盾。1911年，经理谢瑞卿借故退股，由黄楚九出面邀请中英药房汉口分店的经理项松茂出任经理。项松茂很有才干，与黄楚九过从密切。当谢瑞卿提出退股辞职时，黄楚九马上想到了他，便打电报邀请他来沪出任五洲大药房经理一职。项松茂碍于情面，便来到上海走马上任。

　　项松茂经营的特点与黄楚九有些相似，都是开拓型的，敢想敢干，重视广告的宣传效应。他到任后，发动一场改革，将店内的豪华摆设变卖，充实资金周转，迁入新址，改变内部机制，设立本牌药品总发行所、门市零售部和批发销售部。一方面扩大药品进口，一方面开拓自制成药。除“人造自来血”之外，又增添了健胃补虚的“补天汁”、清血解毒的“海波药”、健脑润肠的“树皮丸”、化痰止咳的“助肺呼吸香胶”等。项松茂的改革，加上这些成药的问世，使五洲大药房的声誉大振，利润也成倍增长。

　　五洲大药房和中法大药房一样，在上海出名之后，股东内部不断发生矛盾。项松茂拥有一定的实力后，决定在天津自设“五洲”分店，自行发售“五洲”牌产品，独立扩展业务经营。为此，他与黄楚九多次商谈，终于达成协议。黄楚九将他拥有的五洲大药房的股份让给项松茂，项松茂则将他所拥有的当时上海非常知名的“新世界游乐场”的股份让给黄楚九，再由“五洲”补偿黄楚九现金22500元，作为回收黄楚九在“五洲”的终身董事权和终止“人造自来血”抽佣的补偿。达成协议后，双方委托律师登报声明。这样，到1916年6月，黄楚九完全脱离五洲大药房，由项松茂独自经营，这“人造自来血”的基地也就设在了天津。

　　“自来血”随他而逝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项松茂的事业顺利发展的时候，“淞沪抗战”爆发，十九路军奋力抗击入侵日军，伤亡极大。项松茂接受生产军用药品任务，亲自督促日夜加班赶制，供应前线急需。

　　当时，位于北四川路老靶子路口(今上海市武进路)的五洲大药房第二分店，靠近战区，由11位职工留守。1月28日傍晚，有日军军车驶近该店，遭我爱国志士阻击。次日上午，日军包围该店，强行闯入搜查，发现义勇军制服和抗日宣传品，即将留守职工全部捕去。项松茂闻讯后，义愤填膺，决定亲往营救。同事们劝阻，他说：“11位同事危在旦夕，我不去营救，如何对全公司负责？贪生怕死还算什么总经理？”说罢登车而去，寻找营救途径。1月30日突遭日军劫持，押到江湾日军军营。项松茂面对日军，怒斥日本侵略罪行。次日，项松茂惨遭杀害，并被销尸灭迹，11位职工亦同时被害，这一天是1932年1月31日。五洲厂、店全体员工为了纪念这个殉难日，在店徽、厂徽上加刻“131”字样，并把试制出的牙膏也用“131”作为商标。

　　随着项松茂的殉国，他的“药业帝国”也渐渐成了历史中的一丝尘埃。后来的《大公报》上，再也没有见到有关“人造自来血”的广告，他和“人造自来血”就这样消失了……

　　如此“神药”

　　1911年《大公报》上“人造自来血”的广告内容：

　　儿科篇 “一个儿童，由于奶水不足，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并且到了5岁的时候还不能行走……病儿在吃饭后服用人造自来血一小勺，每天三次，开水冲服，时间不长，就可达到健体强身的功效，百病不侵了……”

　　妇女篇 “一名妇女，月经不调，并且有疼痛的感觉，不能怀孕。服用了人造自来血后，所有症状消失，并且能够‘种子’(怀孕)……产后乳汁充盈，更让孩子受益。”

　　男科篇 “一名中年男子，经常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耳鸣头痛、肾亏腰酸的症状时有发生。服用人造自来血一个月后，所有症状消失，并且面色红润，身体强壮，力气增大。”

　　学子篇 “一名学子，刻苦用功，结果思虑过度以致心血气衰，面如白纸，骨瘦如柴，精神不济。在服用人造自来血补充心血后，身强体壮，成绩斐然，获益匪浅。”

　　老人篇 “一老人年势已高，因心血气耗多年，身体精神已经不行。但服用人造自来血之后，本已经斑白的头发变得乌黑，精神日见强盛，有返老还童的迹象。”

　　精神篇 “一名妇女，一直缺少运动，血气不稳，肝火上升，并且食欲不振，大便不畅，心情不快。经常服用自来血后，则血分充足，肝火不升，所有烦恼都可消失，令人精神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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