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奎
领导干部作风中的问题，由于其破坏党群、干群关系，腐蚀社会风气，阻碍生产力发展，社会各界的批评、谴责声浪颇高。然而细察可发现，围绕这些问题，人们往往关注道德层面多，关注制度层面的偏少，对之加以改进的力度不够。产生问题的深层根源被置于次要位置，这种错位是不应该的。制度层面才是决定性和更迫切需要解决的因素。
近期在全国开展的清查干部文凭活动表明，假文凭比例惊人，在查到的67万县处级以上干部中，每40人就至少有一人的文凭有问题。文凭腐败凸显了道德缺失，对这一点人们认识清醒，多有共识。然而假文凭的根源却是干部选拔任用中的“唯学历论”。有的地方荒谬地列出了“学位官级换算表”：学士相当于科员，硕士相当于科长，博士相当于处级，博士后相当于厅级。高学历等于高官。对这种形而上学的制度性危害，一些人认识并不深。正是这种违背科学规律的人才选拔制，才诱发了干部队伍中用各种手段混文凭、弄假文凭的歪风。同时，它淹没了许多文凭偏低而有真才实学的人。
又如，盛行于一些地方的买官卖官之风是执政党身上的毒瘤。买官者不是凭德才之实力参与竞争，而是用金钱铺就晋升的阶梯；卖官者抛弃党性原则，受贿枉法搞任人唯亲。权钱交易的结果是不少庸才、奴才式的人物平步青云，得道升天，真正的栋梁之才反遭遗弃。这种现象的背后是长期存在的少数人和个别人说了算的干部任用制。近年来，有些地方对干部的民意测验、群众推荐等，也是图形式、走过场、装潢门面。“党管干部”往往演变成一把手一言九鼎定干部。
大吃大喝风更是久治不愈的顽症。尤其是有些贫困地区，群众不得温饱，干部、教师发工资也捉襟见肘，然而吃喝攀比一点不比发达地区差。广东陆丰是个财政穷县，干部公款吃喝一桌饭竟花了15万元。老百姓深恶痛绝的这些的事之所以屡纠屡犯，其症结也是制度规定：吃喝者自己不掏腰包，当权者可随意签字报销。
类似问题可举出很多，各类媒体和公众在思想道德方面都对其展开过有力的舆论攻势，无论从中华民族诚实守信、公而忘私、克勤克俭的角度，还是在共产党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宗旨的高度上，不乏痛快淋漓、颇见思想的文章和言论。今后我们仍需这类文章和舆论进行道德考问。从民众情绪看，对天下不平事他们也大多善从道德的视角看问题，因为道德行为的表现是直观的，几乎天天碰到，道德善恶也最易引起感情共鸣。比如对人格卑琐的贪官、欺压百姓的干部，公众永怀憎恶之情。各级领导机关、职能部门对干部作风类问题，也从思想道德方面提出了数不清的规范性要求。相比之下，对道德、作风有决定性影响的体制、制度问题，则显抽象，公众关注度也要差些，如上述文凭决定一切、干部任用中的一言堂、大吃大喝用公款买单等制度缺陷，群众一般不易接触和感受到，干部和机关人员也有无能为力之感。同时，制度规定是国家行为、公共行为，对其中某些缺陷，人们也易产生宽容的心理。正因为此，我们众多领域的制度改革缺乏压力和紧迫感，滞后于时代要求，将干部作风的改进等等更多寄托于道德的完善、思想境界的提高，却成了一种普遍诉求。制度问题与道德问题，前者无疑是第一位的。邓小平同志说过，制度问题更带根本性，制度不好，好人也要犯错误。仍以上述问题为例，如果我们制定更科学的干部遴选制，重学历而不唯学历，限制位高权重者的某些权力，革除公款吃喝随意签单的制度，并且真正落实，不打折扣，不做表面文章，那将犹如釜底抽薪，肯定比仅仅在道德层面的谴责、呼吁有效果得多。
对制度问题的轻视，与我国传统文化积淀中不合理的成分有关。重人治，轻法治，是几千年的遗风，至今仍渗透于一些领域的实际工作和某些百姓的意识深处。现在皇帝戏充斥荧屏，反映的是封建社会的人们盼望为民作主和全知全能的好皇帝、好清官，传达的却是当今部分人寄希望于人治有更多进步的信息。康乾盛世，封建专制和闭关锁国体制已显露致命缺陷，而当时西方国家民主、法治和开放的航船已启动，国人却没有清醒和警觉，结果，若干年后，中国吃了大亏。多少年来，人们赞颂康乾皇帝的功德，并以此作为中华民族曾经繁荣昌盛的佐证，从中获得的荣耀感、自尊感显然大大超过对当时国家制度缺陷的反思。皇帝至高无上、不容监督和批评的绝对权威，是当时的制度造成的，它如同斩不断的基因，竟然留存在现今少数基层干部乃至高级干部身上，“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独断专行，就是其典型的表现。不受监督和监督不到位的权力必生腐败。批评监督者受打击报复成了较普遍的现象，于是，匿名举报这种和民主潮流不大相符而又不得已的手段成了一种较好的选择。部分弱势人群受不到法律保护，只好转而求助于“青天”式的干部的出现。“人治”情结的影响，看轻法制和制度，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现实。
不可否认，制度和法制建设，总体讲这些年在我国取得了很大进步。但如上所述，因为“人治”情结的影响，更全面、更深入、更广泛的制度建设，仍然任重道远。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完善和落实制度建设是迫切之举，与此相伴的，必然是某些干部权利的削弱和工作思路、领导方式、领导作风的大转变，以豁达大度、民主开明的姿态，去尽快适应这种革命性的转变也是迫切之举。科学的制度和完善的道德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双轮，同时，前者又是促进和制约后者的关键因素。我们不是制度决定论者，但只有制度，才能最有力地遏止腐败，推动精神文明建设。来源：中国广播网责编：陆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