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敦化两童芥子气中毒，当地居民称遇见炮弹是“家常便饭”，但“未在意过”

　　调查提示：7月23日下午1点左右，吉林省敦化市郊大山镇莲花泡林场，9岁的刘浩和13岁的周桐游戏时在小河中拣到的一枚锈迹斑斑的“炮弹”，“炮弹”里流出棕红色的油状液体使二人的手和腿等部位相继红肿起泡、溃疡、流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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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26日，刘浩及周桐被初步确诊为芥子气中毒，随后开始接受隔离治疗。

　　在此前一天(27日)，中国外交部就日本遗弃化学武器给吉林省敦化市儿童造成伤害一事向日本方面提出严正交涉。

　　7月30日清晨，吉林省敦化市。

　　敦化城东北面60多公里处，就是刘浩和周桐的家———“莲花泡林场”工人住宅区。

　　7月30日，是两个从没离开过林场的孩子因“芥子气中毒”，在敦化市医院接受隔离治疗的第五天。

　　两个孩子

　　玩“流出汽油”的炮弹

　　“7月23日下午，我孙子刘浩和外孙子于志刚与村里的两个孩子刘炽、周桐一起到小河里洗澡……”家中突遭不幸的王女士不停地用右手逐个儿地掰着左手的手指头，试图平静地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

　　当晚，于志刚向姥姥讲述了他与弟弟刘浩下午遇到的一件“好玩儿事”：四个孩子在小河里发现了一枚炮弹，周桐把炮弹捅开，里面流出了“黄色的汽油”。

　　第二天，刘浩右手有3根手指起了“像被热水烫了似的亮晶晶的水泡”。家长给刘浩的伤口做了简易处理———挑破水泡，并带到林场卫生所，涂外用药。然而刘浩的伤势跟大人们以前遇到的任何情况都不一样：小小的手指头，竟有流不尽的黄色脓水，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大人们发现刘浩的右腿胫前出现烧糊状斑痕，四周起了小白泡。得知周桐也出现了同样症状时，两名男孩的家长终于想到“会不会跟炮弹有关”，遂向林场领导做了汇报，随后公安派出所、敦化市领导先后对此情况予以关注。

　　7月26日下午，4名孩子被“敦化、延边来的20多辆车、50多人”接到了敦化市医院。据刘浩的亲属们说，就在26日当日，周桐和刘浩即被中方医生初步诊断为“芥子气中毒”，刘炽和于志刚也被隔离在另一病房内接受观察。后刘炽和于志刚无明显症状出院。

　　芥子气毒

　　终生难以摆脱的病痛

　　7月30日上午，敦化市医院五楼烧伤科。窗玻璃上贴着“非敦化市政府书面批准，任何人不得探视”。刘浩的父亲已经守在病房外面5天了，这个36岁的男人手里始终捏着厚厚的一沓打印纸，这些日子，他一直埋头在有关“芥子气”的资料里，希望可以预见儿子的命运。

　　“我都要急死了。”刘父说，他越看资料越悲观，总觉得……

　　刘父说，刘浩的病情“其实不能说好转”，他告诉记者，7月29日上午，专程来治疗刘浩和周桐的北京专家组研究了一上午，中午最终确认了治疗方案。7月29日，刘浩右腿胫前原本很小的一块溃烂，已经扩散至膝盖以上，所以当日下午，刘浩的膝盖以上及小腿正面的烂肉都被刮了下去。做手术的时候刘浩在病房里面大哭，“整个腿上缠了厚厚的绷带，手上也是”。

　　7月30日中午，刘父告诉记者，在刘浩的验便检测中，首次检测出了毒素的存在。他问医生“血里是不是也有了毒素？”医生表示“是的”。“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他没能从医生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资料显示，芥子气学名“二氯二乙硫醚”，对皮肤有较强的渗透性，很短时间内即可被完全吸收。芥子气对人体造成的伤害实质是破坏组织细胞使之坏死、溃烂，中毒后愈合较慢且容易引起感染；对人体局部皮肤、消化、呼吸、造血、神经、生殖系统等都可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

　　由于到目前尚无对芥子气行之有效的治疗药物，一旦中毒，往往终生都难以摆脱病痛的折磨。

　　另据现有资料显示，日本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惟一被发现将化学武器用于实战的国家，战争结束后遗弃在华的生化武器大约有200万枚，大部分在东北三省。

　　一个林场

　　炮弹当“工具”用了15年

　　两个孩子的“中毒”让莲花泡林场的居民们吓得几日难眠，令居民们难眠的原因不只是担心，还有后怕：发现“炮弹”在当地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家常便饭。”一名居民这样形容他以及他的家人在生活中遇见各色各样炮弹的几率。

　　“只要想拣，就能拣个二十斤废炮弹残皮……”一名50岁左右的妇女说，莲花泡林场里的很多人都有过拣炮弹皮卖钱的经历。

　　“很多家都有整颗的炮弹。”据介绍，在刘浩和周桐被送到敦化市医院治疗后，有关部门来到莲花泡收炸弹，从百姓家、耕地里收了29枚炮弹，“来收炸弹的专家说，超过20枚属于毒气弹”。

　　“民警都说我们：你这是在炮弹堆儿里生活了四五十年呀！”刘浩的奶奶想起来就后怕，“埋在我家院子里的一枚炸弹是7月27日专家来时才被收走的。那就是一颗毒气弹，收走时马上就要被我们凿漏了。”刘浩的奶奶告诉记者，1988年时，她老伴儿刘子敬在林场开荒造林，每挖不到10米，就能挖出一枚炮弹，后来大家都给分了，刘浩奶奶家分到的这枚，被埋在了院子中央，用来直钩子、钉子，当成了砥，丁丁当当地凿了15年。

　　7月30日，从刘浩的奶奶家向山上走去，10块以上的标有红色“禁区”字样的木牌子插在了刘浩等4名男孩发现毒气弹地方的四周。

　　一座城市

　　68万枚炸弹的危胁

　　吉林省敦化市隶属于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当年侵华日军“曾以敦化为重要军事据点，驻扎了大批部队，还在距离现在敦化市东南某地建立了兵工厂”。据有关学者介绍，战争结束后，敦化市郊、镇也经常在山野发现日本兵遗留的大量武器及生活用品。

　　“日本兵可没少在敦化埋东西。”敦化市大部分居民对于日本遗留在敦化的武器有着含糊的了解。能让敦化人清楚确认的，是敦化东南哈尔巴岭的“恐怖的炮弹大坑”。敦化人说，那里掩藏着大约68万枚日本遗弃在华的化学毒气炮弹，附近的人们都陆续搬离那里，因为知道“(生化武器)那种东西很恐怖”。

　　7月30日下午，记者前往敦化市东南方的大石头镇实地考察。一个小时后，记者来到了海拔1500米左右的“处理日遗化武”基地，即传说中的恐怖大坑。只见这里戒备森严，大坑外有敦化市有关部门在1980年立的一块“水泥板告示”，上写：“1.此处各种废弹非经允许，不得挖掘、移运、拆卸；2.不准在附近采砂、采石、砍伐树木、开荒种地、设立放牧点；3.不准在附近采药，此处死畜不得食用，发现动、植物有异常变化，应及时上报；4.任何人不得移动此水泥告示及沟口各种标志……”

　　据知情人介绍，这里的确埋着68万枚炸弹，“具体数字，只多不少，而且大部分属于毒气弹。大多是1951年至1954年间，敦化人民相继在各个地方发现后送到这里的。”

　　据了解，调查探测日本遗留化武的中日专家组目前也已驻扎在敦化市，几乎每天都要到哈尔巴岭，为对化学武器进行处理销毁做前期准备。

　　据一些媒体报道，日本政府正拟在哈尔巴岭建设化武处理系统，年底即将动工。记者注意到，在炸弹大沟的入口，敦化市公路工程公司已经开始了“处理日遗化武某林道拓建工程”。

　　一个问题

　　惊心的“没在意过”

　　莲花泡林场遭到芥子气中毒的刘浩、周桐依然躺在敦化市医院烧伤科病房里接受隔离治疗。敦化市疾控中心、卫生局、环境保护局等相关部门也已对莲花泡地区的水质、莲花泡地区人民身体状况着手调查，但结果没还出来……

　　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在曾是日本遗留化学武器“重灾害区”的敦化，人们是否对“毒气弹”的危害及其预防有常识性了解？

　　刘浩右手三根手指上的泡，是在毒液沾染到其腿上时，刘浩动手去擦造成的，家人对此的处理竟是“挑了水泡”。专家指导的处理措施应为：喷溅到皮肤上的毒液要在第一时间用棉花、吸水的布吸，千万不要擦拭；如果条件不允许，可用干净的沙子擦干，再用肥皂水冲洗，切不可直接冲洗或擦拭。出现水泡的，一定不要把水泡挑破，因为水泡的脓液中可能含毒。

　　更令人吃惊的是：莲花泡林场的居民们竟然多年来都不知道，他们经常能挖到的炮弹，是随时都可能要了他们性命的生化武器，他们在发现炮弹的时候，大多是“没在意过……”

　　7月31日，记者就此问题对敦化市委宣传部一位领导进行了采访，他表示，事情发生后，敦化的电视节目天天都在播卫生部门提供的针对毒气的防护、处理知识。

　　同日，敦化市卫生局一名值班人员告诉记者，去年齐齐哈尔芥子气中毒事件发生后，敦化市卫生局的工作人员都去参加了学习。敦化这件事情发生后，他们提供了大量芥子气常识、信息、防护及处理知识给当地的新闻媒体，提醒人们注意。至于以前没有广泛宣传过的原因是，“近年来，敦化当地发生类似事件的次数不多，而9岁的刘浩，大概是受芥子气中毒的最小的受害者。”

　　有关专家指出，1999年7月时，中日双方共同签署了销毁在中国遗弃的化学武器备忘录。在备忘录中，日本政府明确表示，要诚恳履行国际义务，为处理和销毁遗弃化学武器提供一切必要的资金、技术、专家及其他物资，原则上以2007年4月处理完毕为目标。

　　本报记者 经淼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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