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正在进行中的完美办学图景，一个是有雄厚财力与实力的“中国民办教育第一人”,一个是急需外智引资的相对贫困的中原地级市。他们因办学而联合，又因办学而反目。是什么导致了这场持续4年的姻缘突然中断？

　　8月1日，一场暴雨洗涤过后，河南商丘金山桥学校内呈现着有点落败的平静。门口的宣传栏内已经被人为处理得很干净，只有一纸通知，还能见证7月9日和随后的日子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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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掀起的一次次让人不平静的变动。

　　“7月9日，河南商丘金山桥学校内发生了一起变动，一群人强行介入后撤走学校保安,封锁并‘占领’了学校，对学校进行军管。”商丘市政府派驻金山桥学校副校长李淑相证实。几天后，商丘市委副秘书长张民强率政府工作小组公开对媒体称，商丘方面单方面中止了与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长达4年的姻缘。7月23日，商丘金山桥学校的母体——徐州金山桥学校在北京紧急约见媒体。他们认为，这是一起严重的地方侵权行为,并呼吁对方停止该行为，尽快恢复学校的正常办学。

　　学校更名招致各方忧虑

　　狂风暴雨给校园带来了明显的变化。

　　暑假期间的学校门口骤然增加了许多保安。他们警惕地查看着每一个人。而在校内校外，这里的风吹草动都牵系了不少家长的心。

　　“6月底，孙子们还告诉我，学校在商丘天宇大酒店举行了学校联欢会。当时，省市领导和金山桥集团的领导都来了，一片积极向上的气氛。但是，到7月中旬，突然看到媒体上发布了金山桥学校解散的通知。”

　　梁仙地，山东曹县人，他的3个孙子都就读于该校。此时，学校已经从立博学校更名为金山桥学校。“7月份，学校突然发生变动，读小学五年级的第二个孙子班上的英语教师还没有到位。”这让老人很是担心。

　　“学校年轻教师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校内仍留校的一位老教师告诉记者。原来在册的147名教师走了大半。年轻教师出走的原因有几种说法，一说认为，直接的导火索是由于7月初，学校被宣布解散后，学校被强行封锁，一些教师的出入受到限制。“教师进出都要搜包,人身自由受到了限制。”另一种来自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的说法是，一些教师在商丘地方政府限定的时间内被迫离校。一些教师自感生活无着，不得已离开。而与此同时，易名后的学校又在四处招聘教师。

　　整个校园内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和不知所措的无奈。校园内的荒草在寂寞地疯长，羽毛球场内的草已没过了膝盖。

　　一种情绪正在学生和家长们中间蔓延。

　　“开学后还能不能留在学校继续读书？”

　　“现在的教师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上课？”

　　由于对学校能否如期开学心存顾虑，学生纷纷选择转校。对这些家长而言，除了为孩子们的学业担忧，什么时候教育储备金能如数偿还成为压在他们心头的另一个谜团。梁仙地老人于1998年先后凑齐，并交给了当时的立博学校26万元教育储备金。初三二班的汪森炎从二年级到现在，共上交了教育储备金13万元。李淑相说，平均每户人家都有几万元到十几万元不等的教育储备金。这些教育储备金是1996年商丘立博学校成立之初收取并承诺偿还的。

　　根据后来签订的《关于将立博学校转让给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的协议书》，即后来成为导火索的826协议中透露出的细节，原立博学校欠现在未在校生教育储备金533万元、欠现在校生教育储备金1100万元。

　　几度摘牌命运坎坷

　　7月23日下午，一块崭新的牌子被送到了原金山桥学校校址。在这一校址上，进门的办公室已经分为两边:一边由政府工作小组进驻，在此之前，这里曾是金山桥学校的招生办和财务室。但7月9日财务被查封后，这里就成为两个河南商丘立博集团有限公司清算组和商丘立博学校清算组(以下简称“两清算组”)的驻地，从学校发生变动后，“两清算组”的十几个人每天准时到这里办公。办公室的另一边留守的实际上只有两个人——李淑相和商丘金山桥学校原校长张舒亚。

　　7月23日，当“河南景园学校”崭新的校牌被送到学校时，在谁来挂牌的问题上，李淑相温和地与清算组表示着不同的立场。李淑相说:“金山桥的牌子并不是学校摘下来的，教育局至今仍承认商丘金山桥学校的合法办学身份,要挂牌也要上级主管部门来挂。这所学校还没有被审批，金山桥学校的合法身份也没有被取消，叫学校来挂这个牌，我认为是一种玷污。”双方争执不下，新校牌最终被横搁在墙边。

　　而这已经是在该校址上挂出的第4块校牌了。

　　1997年，河南省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投资办了一所学校，并注册了立博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同年3月18日，商丘立博学校举行奠基仪式，不久就建了校。学校以收取家长教育储备金的方式运作，迅速成为当地一所贵族学校，在校师生一度发展到了1000人。但好景不长，学校因存在违法挪用政府房改基金以及沉重的债务负担问题，于两年后濒临倒闭，第一任校长田传禹被“双规”。

　　2000年7月，新一任的立博学校董事长李启发上任后，为摆脱困境，到全国寻找合作者。此时,江苏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进入了商丘的视线。2000年9月26日，双方签订了联合办学协议。同年11月18日,商丘金山桥学校的牌子被高高地悬于学校的正门外。

　　4年后，因协议意见分歧，最终引爆了7月9日的变动。7月11日，位于学校大门正顶的铁牌“金山桥”3个字被强行打掉。

　　此后，经过短短的一星期后，新校牌——商丘一中分校(西校)校牌被挂在正门白墙上。这个校牌还只是一种过渡。7月23日，“两清算组”组长、商丘市委副秘书长张民强告诉记者:“明天，你们就可以看到，我们在校址上将挂上我们的新校牌——河南景园学校。‘北有景山，南有景园。’现在虽然还没有批下来，但我们要把牌子先挂起来。”

　　争论焦点有四条

　　导致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与商丘市反目的导火索是826协议。这是一份由当时商丘市房地产管理局局长张瑞祥与徐州市金山桥教育集团董事长李作君之间签订的协议，商丘市政府处理立博学校问题工作组(以下简称工作组)成为其监交方。

　　协议约定，原立博学校以总价款4256万元的价格转让给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付款方式根据不同的款项以分期分批方式支付,其中包括教育储备金、信用社贷款、其他欠款等3部分。但当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依约于2002年9月支付完第一批教育储备金后，双方的矛盾初露端倪。

　　集中起来，双方的焦点表现为以下几点：

　　其一：合同是否涉及诈骗?

　　徐州方面提出，签订826协议时，商丘方面隐瞒了房产证与土地证都已抵押的事实；而且原商丘立博学校在信用社的贷款本金只有1700万元，但是协议中却写明是2200万余元——将利息也算入了本金。商丘方面提出，徐州方面已知立博学校有贷款即意味着已经明知了两证抵押的这一前提。至于500万元的息转本，则“符合有关的规定。”

　　其二：是谁违约在先?

　　徐州方面提出，依约偿还完第一批教育储备金后，商丘市政府并没有履约出示“两证”,因此对商丘的合作诚意表示怀疑；商丘方面则提出，徐州方面没有按规定时间继续还债，违反了双方协议，违约在先。

　　其三：首笔还款到底是多少?

　　徐州方面提出，2002年9月，在规定的还债时间内，首批还债为300多万元；但商丘政府方面几次在公开场合称，对方只还了180万元。

　　其四：4年学校投资额是多少?

　　徐州方面称，自己4年只有投资，没有回报，4年共投入1000多万元；商丘方面则认为“撑死了只有600多万元。”

　　强权介入诸事复杂

　　“这本来只是一场在履约双方之间的矛盾，本来还属于正常情况。但是因为商丘地方政府的强权介入,才使事情性质发生了转变。”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董事长李作君说。

　　祸起7月9日。

　　据了解，7月9日的主要介入方是“两个清算组”。据工作组办公室主任、商丘房管局局长蔡勇介绍，两个清算组主要由6家房管局下属的国有公司组成。而蔡勇本人的另一身份为商丘市政府处理立博学校问题工作组办公室主任。“这种双重身份决定了7月9日，如果没有政府方面的授意和默许，谁也没有这个胆量来砸学校。”商丘原金山桥学校某负责人说。

　　7月29日，张民强召集司法局、教育局、房地产局的相关负责人组成了一个临时会议小组。张在会上称:“7月7日，我们就单方面解除协议能不能有法律依据一事请示主管领导时，他提出‘只要法律规范好，大胆朝前走’。”张坦率地说，政府为此选择了由律师、法官、工商组成的一个联席会议，共同就单方面毁约一事的合理性做了详细的讨论。并最终认为，单方面毁约没有问题。由此出现了以下一幕：

　　7月11日上午10时，工作组勒令商丘金山桥学校的3位负责人强行离校，并于中午时分将金山桥校牌打掉。7月15日，工作组工作人员再次传达工作组意见，要求全体教工从15日下午5点就必须全部离校。“当时天还下着大雨。以后学校就进入了‘军管’，教师进出的包都要开包检查。我们还是合法的办学主体，政府方面这样的做法我们无法理解。”商丘金山桥学校的某负责人气愤地说。

　　对此，7月29日，张民强对政府所扮的角色做了如下概括：“我们第一是保持社会稳定；第二是为了能使学校和平过渡。没有政府的介入，教师学生上学上课的愿望就难以实现。”

　　“不管协议纠纷如何，都不应以牺牲学校作为代价。事实证明，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学校的夏令营被迫中断，一些学生补课无法正常进行；教师的6月份工资没有发放，教师并不明白学校的主体到底是谁，导致了人心不稳、师资大量流失。”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如是说。

　　原立博集团董事长李启发亦认为，此事之所以发展成这样，在某种程度上是政府强权带来的后果。

　　既是劫难也是历练

　　据某知情人士说:“事实求是地说，政府方面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在商丘金山桥学校的合法主体资格还没有取消时，就对学校进行‘占领’却是不理智的做法。”

　　对于政府态度转变的原因有多种猜测，一种猜测认为，6月份，张民强在徐州受挫是导致后来的态度急转直下的主要原因。6月底，张民强曾带着一干人前往金山桥学校在徐州的总部，结果与该校董事长李作君不欢而散。

　　“这导致了后来的一系列行动都带有一定的斗气成分,把对李作君的不满发泄到了教师和学生身上。”在此之前，据说，张民强与李作君关系较好，在张民强的办公桌上还陈放着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的标志性雕塑。

　　该人士认为，这种不理智还表现在:退一步说，商丘有权中止合同，但是仍应先把解除合同后的工作安排妥当。事实证明，因为匆忙意气用事，给刚刚恢复元气的学校带来了难以估计的创伤，在一定程度上挫伤了学校教职工和很多家长的积极性。

　　“不能因个人恩怨、经济纠纷而误了孩子。”梁仙地老人反复说。

　　另一种说法认为，此事的发生对民办教育集团既是一场劫难，也是一个历练和提高。

　　据了解，从1995年起家的徐州金山桥教育集团，现已发展成为一家集各个年龄层次教育为一体的教育集团。集团从2000年进入膨胀期，后来迅速成长为一家具有较大规模的教育集团。董事长李作君随后提出了陇海线的发展思路，商丘被选为第一站，“商丘也是集团买断的第一家。”随后，金山桥一下子在全国开出了12家分校。“痛失商丘也许能让李作君在扩张的路上走得更谨慎些”成为一种善意提醒。

　　当记者离开商丘时，天还在下雨，110亩地的校园内空空荡荡。当新学期的钟声敲响时，这里还是不是一片欢腾的学生求学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