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经历终生难忘！”———我全程记录了小平“南巡”(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8月19日14:58 南方周末

邓小平的最后一次南巡，给中国带来了巨大影响

　　百年小平

　　本报记者　史哲

　　时间：1992年事件：视察南方

　　亲历者：陈建华(时任广东省委书记谢非的秘书，全程参与陪同邓小平)

　　1992年1月17日，华灯初上，一辆列车缓缓滑出北京火车站的站台。

　　乍一看，除了绿色的车厢上少了出站序列号和日期，车厢外面也没有始发、终到站的站牌之外，这列车同那个时候中国的普通客车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它却不入中国铁路编组，除铁道部部长和中共中央办公厅的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趟列车将驶向哪里。铁道部内部称它为“绿皮车”，许多铁路职工都知道，这是专列的代称，每当调用绿皮车，一定是有什么重要领导人要出行了。

　　谜底，在两天后即被部分揭开。1月20日上午，当已是望九之龄的邓小平出现在深圳国贸大厦时，得到消息而自发聚集在大厦和路旁的深圳市民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表达对老人由衷的欢迎和崇敬。

　　正是在这一天，这个地方，邓小平又一次发表了一番对中国未来而言意义深远的讲话。这一番长达30分钟的发言，甚至让当时在场的许多人感到有点措手不及，同时又备受鼓舞。

　　“那是小平同志时隔8年之后再次来到广东。这一次小平同志主要是来休息的。”广州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建华回忆说。

　　1992年，陈建华时任广东省委书记谢非的秘书，省委指派他负责小平同志视察广东谈话的录音、记录、整理，并因此有幸成为这一历史事件最直接的见证人。

　　“在整个南巡过程中，这位88岁的老人一直在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不停地思考，不停地说。”

　　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陈建华一提到当年陪同邓小平的情景，仍然流露出难掩的激动。

　　“这样的经历终生难忘！”

　　“反对改革的人就不要反对了，去睡觉好了”

　　此次南巡，由于小平的讲话内容是后来经中央和小平本人亲自审阅，以中央文件的形式下发，并最终为全国人民所知的。因此，关于小平同志讲话的背景，曾经存在好几个不同版本的臆想，在民间流传最广的就是“谁不改革谁下台”的说法。

　　陈建华澄清了时至今日依然在坊间流传的关于这句话的猜测。

　　“原话是这样说的，‘反对改革的人就不要反对了，去睡觉好了’。这是小平同志在去深圳仙湖植物园种树返回住地的途中，在车上讲的。”

　　“南巡讲话显然有很强的针对性。苏东剧变，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陷入历史低潮，当时国内有一种强烈的对社会主义前途的忧虑。而且，刚刚经历了89政治风波，国内市场疲软，经济需要适当的调整。所以，小平想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来看一看。”

　　“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中，始终流露出一种强烈的忧患意识。他常说，‘中国已经穷了几千年，是该改变的时候了’；‘要解决中国的问题，不发展不行’。”

　　南巡讲话向中国和世界展现了这位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毫不动摇地坚持改革开放的信念和信心。从小平的讲话中，陈建华体悟到，无论是对于中国的现实，国际形势还是历

　　史发展规律，小平都有战略性思考，非常清醒与深刻的认识。“改革要迈开大步，对外要更加开放。胆子要大一点，不能像小脚女人走路。发展慢了也不行，发展慢了与周边国家和地区一比，就等于没发展。”

　　从一个革命家到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他对自己的评价却很简单：“我就是不动摇。”

　　对于经济上的起伏和暂时出现的困难，小平第一次明确提出了“社会主义条件下经济发展的周期律”。“小平总结说，看来这些年经济的发展就是热那么一阵子、加快发展；然后治理一段，进行调整，再上一个台阶。这从西方经济学角度上讲就是经济发展有自身的规律，有一定的周期性。”

　　至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实践，小平的解释也并不高深，而是延续了他惯有的语言风格，“马克思主义其实并不深奥，我信的就是主席的实事求是”。

　　小平相信，别看现在资本主义很强大，再过100年，或者一个时期，资本主义是会衰落的，社会主义是会发展起来的。

　　“因此，要坚持党的基本路线100年不动摇。不要动，不要改变现行的路线方针政策。谁要改变，老百姓不答应。只要我们能够坚持发展，再过100年，中国就富强了。现在我们就那么一点家当。但是，今后10年会有更大的发展，到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基本上实现小康了，社会主义就会更有生命力。资本主义是会衰亡的。”

　　对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信念，正是小平同志视察南方谈话贯穿的一条主线。时至今日，陈建华对小平南巡讲话印象最深的依然是如下三点：忧患意识、坚定信念、强调发展。

　　“广东要把尾巴夹得紧紧的，要善于藏拙”

　　“文革”让一个泱泱大国的国民经济几乎崩溃，也牢牢禁锢了人们的思想和活力。要让中国免于被“开除球籍”，要让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重新焕发活力，必须要有先行者探索出一条合适、稳妥的路子。

　　“广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综合试验区，这是邓小平对广东在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过程中的定位，也是小平南行选择广东的原因吧！”陈建华分析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中国改革进程中众多开创性的试验多源于广东；中国第一批设立的4个特区也有3个位于广东。然而，作为中国改革开放政策试点的先行者，今天恐怕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得到，广东在最初所面临的压力。

　　“中央把改革开放试验的任务交给广东、福建，叫做实行灵活措施，先行一步，这是政治上的支持。经济上的支持，给的主要是政策，具体如何走，一切只能不断探索。”

　　老一辈人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在当时的中国进行这种探索的风险。幸好，广东走过来了，这中间同样浸透了小平同志的心血。一谈起广东当年的探索之路，作为那个时代的亲历者，陈建华深有感受。“在广东的探索过程中，小平始终给予改革以强有力的指导、爱护，每个关键时刻，都会有明确指示，指引改革的方向。”陈建华说，“综合起来说，广东改革开放所以能够取得巨大进展，一是小平理论的指引，二是中央的正确领导，三是各兄弟省市的支持，四是广东干部群众进行的深入实践。”

　　南行至珠海视察时，小平参观了江海电子厂。这个工厂由浙江一对工程师夫妇辞职下海后创办，负责来料加工，虽然厂房简易，但却不乏活力。在参观完后，小平对谢非说，“这家厂子姓社不姓资。”

　　这句话显然是针对当时关于改革方向之争而说的。小平希望，此时的中国能够跳出这种单纯的意识形态之争，用事实说话。在小平的心中，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而广东乡镇企业的蓬勃发展就说明了一切。而这句话，也让众多悬着的心踏实了下来。

　　对于邓小平这位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当过省委书记秘书，也到基层干过4年县委书记的陈建华，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他把革命的理想主义与革命的现实主义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把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和中国各项事业的发展结合在一起，他是一个典范”。

　　“他了解中国的实际，中国在他的领导下能够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就是因为他始终站在中国这块大地上。”

　　小平同志对广东寄予厚望。“在到深圳的第二天，小平就提出了广东要力争用20年时间追赶亚洲‘四小龙’的问题。从那时起，广东明确把‘四小龙’作为参照目标，并制定了具体的发展规划。党的十四大提出，力争经过20年努力，使广东及其他有条件的地方成为我国基本实现现代化的地区。”

　　“小平说过，不争论是他的发明，因为，争论一万次不如做成一件事，做成一件事胜过争论一万次。这是因为，小平深知，改革开放面对的不是一般的东西，改革面对的是传统计划体制，开放面对的则是整个资本主义制度。”任何突破性的尝试不可能不引起争议。

　　邓榕说，邓小平有“选择性耳聋”———他不想听、不想理的事他听不见，别人爱闹就闹去。

　　广东改革肩负着为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探路的重任，这种探索不应受到任何不必要的干扰。“对此，在从深圳去珠海的船上，小平刻意告诫谢非，广东始终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龙头。要加快发展，追赶亚洲‘四小龙’。经济要发展，精神文明要超过他们。但是，你们要善于藏拙，要把尾巴夹得紧紧的。”这似乎同“选择性耳聋”颇多神似。然而，做好自己的事情，多做少说，也许正是当时的中国所必须的。

　　广东的发展，在这次南巡之中没有让小平失望，但也让他心生一丝遗憾。

　　“在珠海视察企业返回石景山的时候，小平在车上有感而发———搞特区，当时深圳对着香港；珠海面对澳门；汕头的华侨多；厦门面对着台湾。‘我有一个失误，就是没把上海搞成特区。’因为路程很近，他讲到这里的时候，车子已经到宾馆门口。但小平并没有注意到车已经到了，全车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小平把话继续说完。小平说：‘这是我的一个失误。我当时没有考虑上海，上海人多精明哟。’当天晚上，我在整理小平同志视察南方谈话材料的时候，把这段内容完整地整理进去。”

　　对于这一个插曲，陈建华说起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兴奋。

　　邓小平希望改革开放的先行者能用30年时间走出一个基本定型的社会主义制度，这注定了邓小平一生中最后一次南巡给中国带来的巨大影响。

　　1997年，小平同志不幸逝世的时候，陈建华正陪同谢非在北京参加政治局会议。噩耗传来，谢非、陈建华和警卫员，从临时居住的怀仁堂4号院，一路小跑赶到中南海勤政殿，集体乘车前往解放军301医院向小平告别。

　　“多年来，我第一次看见谢非流泪。在向小平遗体鞠躬完毕之后，谢非紧紧握着邓朴方的手说，‘广东人民永远怀念邓小平’。”或许此刻，这句最简洁的话却最恰当地表达了谢非的心情。或许，没有什么比共同去承担探索一个国家、民族命运的使命，更容易让他们如此心灵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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