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娄底:市委书记暗访揭开矿难内幕(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8月29日17:33 汉网

矿难发生的现场。

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

　　7月26日17时10分，湖南省娄底涟源市银广石煤矿矿井突然发生瓦斯突出事故，结果导致16名矿工死亡。矿难发生后，娄底市委书记蔡力峰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调查事故原因。最后查明，因为存在安全隐患，有关部门在7月1日就对银广石煤矿下发了停产整顿通知，但矿主仍然坚持生产酿成惨剧。

　　这不是蔡力峰遇到的第一起煤矿特大安全事故。去年4月16日，娄底市下属的涟源市七一煤矿发生突水事故，17名矿工不幸遇难。其中一名叫聂清文的矿工在矿帽上留下了“骨肉亲情难分舍”等遗言。凭着在基层工作的经验，蔡力峰意识到，在矿难发生的背后也许还有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原因。在营救现场，他开始在矿工和周围村民中展开暗访，了解矿难发生的背景。

　　是什么原因使蔡力峰产生了暗访的念头，他又是怎么进行暗访的呢？27日，中央电视台新闻会客厅专访了这位“暗访书记”。

　　面对遇难者家属想下跪致歉

　　白岩松：您是从2003年2月份调到了娄底担任市委书记，是不是两个月后的七一矿难成了你暗访的导火索？

　　蔡力峰：经历了去年4．16七一煤矿的矿难之后我感觉到责任重大。在现场看到那么多亲属和矿工兄弟呼天号地，我从内心感到一种痛楚煎熬。在聂清文家里，聂清文的矿帽也是在我一生中心灵震撼最剧烈的一次，他们家里是在一个贫困山村，老母老父年逾古稀，儿女少不更事，所以我到他们家里以后，全家老小都跪在我的面前，我真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当他的家人给我跪下的时候，我有给他们跪下致歉的冲动，我泪流满面，心在滴血，我感觉到，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在这方面做得怎么样呢？

　　白岩松：七一煤矿事故后，您跟同事在那儿守了六天六夜，你见证了一个一生难忘的过程，因为最初这17个人还是有生命的信息的，他们从敲击慢慢变成没有声音。

　　蔡力峰：对。在那六天六夜，可以说我们也是在痛苦地煎熬当中度过的，为了抢救17位遇难兄弟，我们用尽了一切可以采用的手段，但那里的地质条件极其复杂，我们最终无功而返。我跟您说，整个地层已经掘起来，井下的同志报告我，说能够通达到他们遇险的那个矿井，当时我那种欣喜难以名状，但是半个小时以后从井下传来的信息却是，17个人当中有16位离别了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腿就软了，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痛欲裂，什么叫做撕肝裂胆。

　　不修边幅去暗访听到掏心的话

　　白岩松：事故发生后，作为地方的负责人，可以开会强调，给属下施加压力，但是您去选择了暗访，为什么？

　　蔡力峰：我跟您说，因为官煤勾结的问题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并不容易发现，因为矿主和干部之间的勾结，包括参股分红不可能公诸于世，但是地方的一些老百姓耳有所闻，因此对于官煤勾结这么一种客观现实，究竟有多大一个面，究竟这种利润是不是存在，那就需要直接听取群众的反映和意见。

　　白岩松：“暗防”对市委书记来说是个挑战，但是我说您去暗访有个很好的先决条件，是因为您才来，还没被更多的人熟悉。

　　蔡力峰：如果说群众知道我是市委书记，那么他在讲话过程当中，就会有些隔阂，甚至有些戒备。所以我感觉到，一些群众不认识我，在交谈过程当中，完全是一种平等的地位，因此他们无话不谈。

　　白岩松：您暗访时的身份是什么？当时是否衣装等等很多方面都要进行调整？

　　蔡力峰：衣着都不必要进行大的调整，因为我平常也就这个样，我暗访时有时用一般的干部，有的就用煤矿技术员的身份去。因为我本身肤色比较黑，也不大修边幅，我说我是采煤的，群众都相信，因为他们感觉到平常见到的煤矿技术员跟我也差不多。这样也拉近了距离，群众有什么话能够掏心窝的跟我说，所以我较全面地掌握了第一手材料。

　　白岩松：娄底的各种级别的煤矿非常多，在您整个暗访的过程中，他调查煤矿大约用了多长时间，走的范围有多大？

　　蔡力峰：专门调查煤矿有过10来次，但是更多的是，在从事其他工作的过程当中，因为我们其他工作也很繁重，还要调查其他方面的问题。在整个暗访和调查过程当中，关于煤矿安全的问题，和我们干部参股的问题，这是我所带的一个经常性的调查课题。我们五个区县市，我到过的乡镇有几十个，直接就煤炭问题进行访谈的，或者是了解情况的，那至少有十来个项目。

　　白岩松：你跟普通老百姓聊什么，问什么问题？

　　蔡力峰：比如说有的从煤炭价格谈起，从煤矿老板和当地村组的关系说起，或者是从一些安全事故说起，这个切入的话题是很多的。

　　白岩松：他们跟你说实话吗？

　　蔡力峰：都说实话，当然他们有的知道我是市委书记，以后可能碰到当地干部来了打招呼。群众知道后，不仅不反感，而且很高兴，为什么呢？他觉得市委书记跟他们无话不谈，所以很高兴，而且有人开玩笑，说书记，我刚才讲的话你不会怎么样吧？我说你讲的都是真话，我很高兴。

　　暗访归来严整治处罚46名违纪官员

　　经过十多次的暗访，蔡力峰发现，在娄底市的部分地区，“官煤结合”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比他开始预想的情况要严重得多。娄底市是湖南省主要的产煤地区，在一些地方，这也是当地税收的主要来源，利益也使矿主和一部分官员结合在一起。而这种结合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1993年至2002年间，娄底市各类煤矿平均21天发生一次死亡3人以上的重大事故，每152天发生一次死亡10人以上的重大事故。

　　从去年发生七一煤矿矿难后，娄底市开始大规模的整治矿难活动。在这次整治活动中，一批“官煤结合”中的官员纷纷落马。仅仅是在涟源市，原地质矿产资源管理局局长、副局长、执法大队长和煤炭工业管理局一名副局长被批捕，而他们都和当地煤矿主有着各种利益上的关系。白岩松：一共处理了多少官员？

　　蔡力峰：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为止，仅涟源市处理的官煤结合的官员就有46个。我发现，我们之所以滥采滥挖，屡禁不止，合法矿商安全整治之所以长期难以到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少数党政干部和执法官员，不顾党纪、政绩乃至法律规定，利益驱动，见利忘义，结果使安全整治的相关措施流于形式，这是导致矿难频繁发生的一个根本因素。所以对于这些干部，必须坚决依法依规予以处理。

　　白岩松：如果要从极其严格的界限来说，46名这个数字是不是还可以扩大？

　　蔡力峰：究竟参与其中面有多大，现在我还很难回答你，因为定量的结论只能是在充分调查之后，所以我们现在处理的是已经发现的。

　　从根上解决问题将出文治“官煤结合”

　　蔡力峰：官煤结合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党政干部和执法部门的国家工作人员以多种形式参股分红，和矿主结成一个利益共同体，成了这些矿主违章操作的保护神。另外一种形式就是受贿，利用他们手中的职权，来为一些矿主的不轨行为提供保护，瞒天过海，以谋取私利。所以对不同的情况，我们也进行具体区别，不同情况不同对待。

　　白岩松：官煤结合的状况跟矿难的直接关系是什么？

　　蔡力峰：官煤结合是造成矿难的人为因素之一，官煤结合妨碍和影响安全整治，导致事故产生。

　　白岩松：据您的调查，官煤结成关系在现实之中的普遍度有多高？

　　蔡力峰：在有些地方具有一定普遍性，但是如何下一个定量结论，这个我还不大好说。

　　白岩松：官煤结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双方都要得到好处，官员得到的好处是什么，在您查处和处理的过程中，看到的价格是什么样的，比如说高的一年能拿到多少？

　　蔡力峰：据我们了解，得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都有。

　　白岩松：官煤结合，是企业主动公关官员？还是官员主动利用权力去结合？

　　蔡力峰：产生这个问题根本的一条叫做利益驱动，应该说这两方面情况都有。应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白岩松：当你走访了这一大圈，跟各级人都聊过了，接下来要做决定了，你要做的决定是什么？

　　蔡力峰：我感觉到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定要坚持综合治理，标本兼治，因为官煤结合是一种典型的腐败现象。要解决官煤结合的问题，一定要从根源上刨起。最近娄底市委市政府也正在考虑，而且正在起草有关文件，那就是想对于我们干部和执法人员参股分红的问题，对于我们干部和执法人员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问题，明确具体地提出若干的惩戒措施，该辞退的辞退，该给予党纪政纪处分的处分到位，该移送司法机关的要依照程序依法依规按例惩处。

　　白岩松：有干扰没有？

　　蔡力峰：在目前来看，从我们所接触到的干扰还不是很大，当然，在基层，肯定会有一些这个方面的干扰和影响。

　　白岩松：会不会有人认为你蔡书记刚到娄底就下手这么狠，一些官员在背后里慢慢地产生了另外的一种逆反。

　　蔡力峰：有些不规范行为的干部，我认为他也应该会理解，明智的就赶快抽身。此外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娄底政府整治官煤的问题，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

　　白岩松：古人说过，当官员的，人不为我严，但是为我廉。您作为一个市委书记，是否在廉洁这方面可以跟老百姓立军令状？

　　蔡力峰：打铁还得本身硬，我自己是力求严格、按照我们党的章程和国家公务员的守则办事的。而且我还认为，像我们这代干部，既没有非凡的阅历和悠久的资历，对国家对社会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贡献，那么现在组织和人民信任我们，叫我们在领导岗位上工作，一定要自己认识自己，而且在群众当中要有威信，要形象好，关键一条，靠管好自己，靠人格的力量。过去我是自己严格要求自己的，往后我也想一如既往地管好自己，做一个人民群众基本满意的合格干部。据中央电视台《新闻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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